《我心若素》伍宝笙

2、移怀

　　第二章
　　素素本也不再是那悲花伤月的女子，更何况年岁渐长，曾有过的多愁善感这些年来在岁月的磨砺中也尽数掩藏在骨子深处。此番忧愁，若不是因着积年累月隐在心里，猛然被硬生生撕扯开，总不至于枯病这一场。
　　简单吃过，洗净锅碗，仔仔细细把房间拖擦一遍，素素微开了窗，关了电脑，站在沙发旁，空对窗外泼墨的夜色默诵《牡丹亭》。“忙处抛人闲处住。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玉茗堂前朝复暮，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但是相思莫
　　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好歹自己不是那个相负的人，当初一狠心说出那话，回来的路上泪洒衣襟，好好一个人哭得步履蹒跚，喘息的力气都没有。活生生倒像是个被别人说了狠话的人。晚上一动不动躺在上铺，心里反反复复念叨的却是对自己的告诫，若是连子涵这样的人都不敢爱，那便远远地看着他幸福吧。不要再弄个旁的人来让他伤心了。本是自己的错，那就让子涵找一个好的女子仔细爱着，认真幸福着，自己的人生往简单里过吧。事到如今，痛快难受这一场，便也当是个暂时的解脱。细思量，自己总归愿望成真心想事成。多好的结局！
　　做了一组深呼吸，精神稍好了些。素素穿戴严实，走出家门。这次病得突然，那天在办公室，突如其来的收到一封姜君发来的婚礼邀请函，中式打扮得两个人语笑嫣然，明晃晃刺得素素眼眸深疼。结婚的消息之前一直没有听说，只是某次小云叹着气怒嗔，花素素，你以后孤独终老吧！梅子涵落到姜君手里了，你想要也要不回来了。那之后，素素便越加心无旁骛地工作。现在想来，前后也就不过半年的光景，他们真是有效率。子涵爸爸应该很欢喜吧！从来都是他喜欢姜君比较多些。素素起先只是觉得眼酸，瞬间就感到左太阳穴生疼，密密麻麻一背的汗，以前也偶尔有过类似的疼，忍了几分钟，终究还是抵抗不过，虚弱地唤了声坐在对面的Cecilia，便晕厥过去。再醒来，已经在家中，同事围坐了一屋。平素为人虽谦和有礼，却也不曾料想人缘竟如此之好！听来竟是脑血管痉挛，大夫在Cecilia的千叮万嘱中细细查过，叮咛回来静休。这一休，便是半月。当日，公司电脑也没带回，这些天，日日戚戚，夜夜难寐，也没思量着去拿回来，想来，工作必定拉下无数。平日在时，恨不能手脚并用，此次这番，要怎样追赶?
　　素素轻呼一口气，走下出租车。已经9点，又是周末，公司已经人走楼空，独留一盏应急灯，昏黄地氤氲着些许温暖。素素没去开连排的大灯，只开了座位上的台灯，拿出电脑，开始处理邮件。邮箱早已爆掉，一百多封未读邮件躺在里面，大多带着惊叹号，一些举着小红旗。素素按主题和发件人作了筛选，根据重要性开始逐个处理。邮件多是一些项目经济性评估分析的需求，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够素素计算半天。素素打开电脑中的文件夹，找出几个项目对应的数据资料，开始根据产能模拟结果和市场操作通路可能性方案分别测算资金成本和人力成本，然后再输入模型，设计逻辑，编辑公式，测算相关经济形势下基于不同情况的贴现率、通货膨胀率的项目经济性参数结果。四周很静，笔记本和台式机发出轻微的运转声响。有份工作真是一种恩赐！你可以在开心的时候用有效的工作武装出更充实更有权利开怀的人生，在难过时用漫无天际的工作驱赶走无用的愁思，变成一个专注的纯粹的人。素素抬了抬手表，已经凌晨一点，积攒的工作处理了大半，仅剩两个子项目的测算还需要周一再跟地质组和市场运营部门重新回顾方案。素素起来，来回慢走了几步，活动了活动脖子和腰椎。从窗户眺望出去，北京的夜空一如既往地迷幻，高架桥和霓虹灯隔出了不一样的时空。桥上车来车往，繁华得比烟花灿烂，桥下枯藤老树，胡同院落静谧安详。
　　素素发了一会儿呆，走回座位，打开私人邮箱，一眼扫过，几乎全是Ding的邮件，从时间上看，开始几乎一天两封，早一封晚一封，最近几天更是密集，今天一天竟有6封。看来自己消失的这段时间，他找不到人确实是急了眼。素素突然失笑，想象Ding很帅的一个人，顶着挠乱的碎发，像狮子一样来回打转，龇牙咧嘴的愤怒模样。当初飞机上偶遇，素素正在利用难得的闲暇在本子上勾画一个连身裤的设计图稿，坐在旁边的他伸着脑袋一个劲儿地盯着她看，素素抬头看她一眼，但见他目光纯澈，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着浓浓的阴影，轻笑却不显轻慢，整个人如笼罩在月华之下，柔和温儒，身上的气质像极了一个人。他见她抬头，先露齿淡笑，几秒钟后才启口介绍，“我是Ding。”，并不多言，亦不想素素平素遇到的那些公子，一句一个“小姐你好美”，“小姐你气质真好”，“小姐，可以知道你的芳名吗？”。素素也落得干净，微微致意，便收起本子，开始闭目养神。飞往青海的飞机总是颠簸，不知觉中素素已经打盹睡去，醒来时，飞机已经落地，机舱内就剩她和身边的这个Ding。素素取掉身上盖着的头等舱的毛毯，诚恳地致歉，“抱歉，挡着你的出口了，希望没有耽误你的时间。”Ding并不回复，面带微笑，笑得很无邪。经过空姐时，素素轻轻道谢，“谢谢你的毛毯!祝你愉快！”Ding不近不远地跟着，离她两步远，在这样的公共场所，就算是两个陌生人，也并没有压迫感，亦步亦趋地走着。后来，便是素素耐不住他一直跟到行李提取处的诚恳，有礼有力的要求，便只留了私人邮箱地址，等拿了行李，便点头致意，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