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归》占香师

1、王国1

　　第一章
　　合上眼睛的前一秒，我终于看到了他。他还是那么好看，笑起来好看，就连发狠都这么好看。不知道看到我的死亡，他会哭吗？哭起来应该也会很好看吧。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发红的眼角落下，想想就带感。但我应该是看不到了，因为我快死了，他杀的。
　　闭上眼睛，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我才八九岁，我有美丽温柔的母后，慈爱风趣的父皇，宫里的仆人都夸我乖巧，说以后求娶我的男子肯定会从皇宫排到城门。我是怎么回答的？哦，我答道，“本公主未来的丈夫一定是这世界上最优秀的男子。他有着天神般的容貌，媲美苏格拉底的智慧，胜过米勒的军事谋略。这样完美的男子才配得上本公主！”我把这句话告诉了父皇和母后。那时的我，看着他们的笑容，以为世上所有的事都会像撒娇一样容易。
　　后来，我真的遇见我的真命天子。穿着精致得体的洋装，红棕色卷曲的头发，精致立体的五官，他玩世不恭地倚在石柱上，一束光透过珐琅窗在他脸上投下五彩的光。我想我没有理由不爱上他。他深情地眼眸温和地盯着我，很奇怪，像是在盯坑底的猎物。爱慕和恶寒同时涌进大脑，我的身体兴奋到发抖，导致必须靠掐自己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失礼。“尊敬的公主殿下，您没事吧？”清冽如林涧山泉的声音传来，带着少年的独有傲气和真诚的关切。他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开口说道：“请允许我介绍自己...”我打断了他，朝他羞涩一笑便提着裙摆走了。我躲在石柱后，看着他发狠的眼神，真好看啊，我想我更喜欢他了。我必须得想个办法嫁给他。
　　我当然知道他是谁，从我母后“因病”去世后，我就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天真的公主了。说起来，也拜他所赐。他那个下贱的母亲勾引了我父皇并陷害我母后，让她忧郁成疾。我还记得那个明媚的下午，母后恢复了精神，认真梳洗打扮，在院子里跳了一支舞。即使被痛苦一直折磨，我的母后还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人。我陪了母后度过了愉快一下午，正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候，侍女说王后吊死在了寝宫。我恍惚了一阵，努力回想与母后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乖女儿离开这里吧，皇室里从来没有好丈夫。”至于为什么我还呆在皇宫，大概是因为青春期的女孩最擅长的就是反抗母亲吧。
　　我恨他，所以我爱他，但我不能让他发现，发现了就不好玩了。在他眼里，我是一个失去母亲整天只知道郁郁寡欢的乖巧白痴公主。但那怎么可能会是我。我的谋略、武术、美貌都师承于我母后，那些我保命的底牌怎么可能轻示于人。我的母亲出身于优秀的将军世家，是父皇，是最白痴的爱情让一只雄鹰桎梏于四方天地，甘愿自断翅膀温驯如家禽。我恨我父皇，也恨爱情。他想要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不过这万疆国土，不过那无上宝座。为了这些他甚至可以忍受那个下贱又变态的母亲对他动手动脚。那老女人对他迷恋的眼神，暧昧的拥抱无不昭示着那令人恶心的关系。我不信他不会毫无察觉。但他为了那虚妄的王座居然可以忍耐这么久，我突然觉得，跟他当对手会很有意思。所以我决定嫁给他，亲眼看着他在我设的名誉场里挣扎，那一定很好玩。
　　我效仿他那个下贱的母亲，开始勾引他。我从小就知道我长得很漂亮，也知道如何利用外貌来得到一些我想要的东西。我找人跟踪打听关于他的一切，摸清他的喜好。“碰巧”在走廊相遇时拿着他最爱的糕点；“碰巧”暴雨天打雷时湿身躲进他怀里；“碰巧”在圣日时拉着他一起游玩，对着烟花许愿......幸好，我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在我们相见后的一个月后，他向老女人，不，是当今女王，提出要和我结婚。看着那张丑陋的脸出现裂缝，我浑身舒畅。原来复仇，是这种感觉。
　　婚后半年，我一直努力扮演着毫无攻击力的废物公主，用各种恩爱证据刺激着那个贱人。我要的其实很简单，把我母后的痛苦双倍奉还，让她亲自体会到那种被所爱之人背叛的感觉。可惜，没等到那贱人疯掉，先等来了我的死期。公爵向我通风报信说，王后指派他和女巫设计杀害我。只等我喝下那杯毒药就会暴毙而亡，在对外宣称公主感染风寒去世。真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可惜除了公爵只一个差错。看着手上公爵给的假死药，我笑出了声。你啊你，肯定想不到公爵会是我的裙下之臣吧。生活真是越来越精彩了呢。
　　赴死之前，我去了父皇的寝宫一趟。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君王，现在的他只是一个瘫痪在床意识涣散的傀儡。那个贱人早就给他下了慢性毒药，水里、汤里、药里......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也并不打算告诉他。这是他欠我母后的，管不住自己的人都该受到惩罚。
　　“父王，你老了呢。”我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胡子，就像小时候一样。“那个贱人根本不爱你，真正爱你的早就死了。哦对了，等会呀，世界上最后一个爱你的人也要死了呢。”我看着那张与我几分相似的脸笑了出来，而那混沌的双眼也滑下一行眼泪。
　　呵，鳄鱼。
　　喝了毒药的我在他们看来是死了，但假死药不仅保住了我的命还保留了我的听觉。在一片静谧中我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他走近，便没再发出任何声音。在我以为他离开了的时候，他开口了:
　　“你终于死了。还以为你会想办法活着呢。你知道吗？你的演技真差，那些纯良的把戏骗不到我的。我早就看出了你的野心，你跟我一样，都是疯子，都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还以为你能多陪我玩一会儿的，没想到就这么死了，嘁，真没劲。不过，有几次你确实动摇了我的心。那些嬉笑、依赖、信任，不管是不是真的，都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幸福。在这场盛大的骗局里，谢谢你，设计让我喜欢上你。”
　　我是疯子吗？可能吧，从我母后自杀那一刻我就疯了。至于我亲爱的王子，我们来日方长。
　　药效过后，漆黑的房间里，毫无生命体征的躯体恢复了呼吸，“尸体”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