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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失忆 ...

  •   邹居之失忆了。
      听见这消息时,瑶姬哭得可比得知公婆去世时更伤心。
      可王先生也这样说,也只能信了。

      楚成尔看妹妹这样哭,很是焦躁:“后日亲家二老出殡,却待怎样?”
      瑶姬边擦泪边说:“看他情形。现在能坐能走,到时候坐轿也可。是忘了事,又不是没了脑袋。”
      瑶姬说着,不免有些哀怨:“邹家虽不比咱家有许多门生故旧,可来往吊唁的也不少,小姑不能出去,他又没个兄弟帮衬。来了男客,自有管家接待;若女客有身份,我可避不开。”
      楚成尔叹气:“父母之约在先,岂容你我置喙?王太医不能出京,这回王家二郎和我从京中一路过来,他的医术你也知道,且放宽心。”
      他望了望里屋,又说:“人能说会走,应答无误,偏生忘却了许多事情,着实蹊跷。”

      正说着,王先生掀帘子出了来,瑶姬忙躲到屏风后头。
      楚成尔起身行礼,问道:“先生可看明白了?”
      王先生摇头,坐下说道:“这邹官人伤倒没什么,”
      楚成尔急了:“都是皮外伤,当然没什么!”
      王先生笑说:“官人莫恼。我看啊,这邹官人脸上的口子倒是要好好养,若落了疤,白璧微瑕岂不可惜。至于离魂之症,我和应德府的大夫诊得一样,不必治。”
      瑶姬在屏风听说,心中一紧。

      没等楚成尔说话,王先生呷了口茶,又接着说:“据说,邹官人是落水碰到了石头,顺水漂流到下游,所以过了几日才找着?”
      楚成尔点点头:“应当是。”
      王先生笑了:“这便是了。不必吃药,将养即可。”
      楚成尔追问:“那几时才能好全?”
      王先生起身笑说:“有一月的,有数年的,还要看个人造化。”他看了看屏风,拱手笑道:“来之前家父嘱托过,我幼时也常跟着往府上去,敢不尽心?二郎放心,这吉人自有天相。”
      楚家兄妹无法,只好答应着。
      王先生又轻声说:“现下,二姑娘的身子更要紧些。不足一月,月信又不准,在下惭愧,才疏学浅,不好断是不是喜。可千万保重自身,莫要过于哀戚了。”瑶姬在屏风后答应着。
      王先生嘱咐了几句,又从仆人手中拿过盒子,递给楚成尔:“这是辽参,给二姑娘补身子正合适。”楚成尔见这人参品相颇佳,推谢不迭,王先生又说:“这原是给先妻备下的……如今权作二老帛金吧。”瑶姬连忙慰问了几句,命管家收下,楚成尔才一路送他出去。
      瑶姬要去里屋,丫头却来报:“千户夫人到了。”瑶姬连忙更衣收拾,临走时掀帘子望了一眼,邹居之仍没有动静。

      瑶姬想,提刑所千户掌管刑狱,千户夫人此次自然要讲二老之事。果然,谈了两句她就开了话头:“船夫一伙俱已捕获了,等出殡的时候,管把他几个的脑袋摆坟上,也算儿女孝心。”瑶姬点点头。
      瑶姬一边和千户夫人虚与委蛇,一边想:若当初王先生来应德府一趟,邹家二老兴许还在。

      四个多月前,邹家父子去乡下盯着收麦子。夜半更深时,窗子一响,瑶姬被凉风吹醒,见纱帐外有人影。瑶姬恍惚以为是朝云,嗔道:“你这丫头,悄没声地站这作甚?”
      人影快走几步,要扯帐子。瑶姬警觉,拔下簪子,往这人手上一扎。这人手缩了回去,可还站在瑶姬床前。月光照在他后背上,瑶姬见这人胸膛上下起伏,浑身不停地抖,似是鬼魅一般。瑶姬恐惧万分,咬着被子不敢出声。
      朝云拿了灯过来,这人才翻窗子跑了。
      瑶姬主仆方敢叫喊,逃至正房中,却见老夫人直挺挺地趴在地上,周围丫头嬷嬷等也无动静。瑶姬等上前晃都不醒,只吓得魂飞魄散,给邹家父子传了信,又把半个应德府的大夫并巡捕等都叫了来。
      直到快中午,老夫人才在救治下醒转。千户按老夫人和瑶姬的说法,留影缉盗。

      瑶姬回过神,千户夫人正絮叨这事:“咱们不比京里。这两个月千户多方访拿此人,实在难寻。”又觑着瑶姬的脸色,试探道:“听闻令尊楚侍郎楚大人,许是能帮上忙的?”
      瑶姬笑而不语,千户夫人只得讪笑着说:“府里都寻遍了。这矮胖的、手流血的,都跟过筛子一样过过了,着实是没有。再说,老夫人丢的那些金银首饰,也没听说哪个金铺新打了锭子,想是这人藏得好又跑得快。”
      当初,千户先问老夫人,她只说有一矮胖男子蒙着面闯进房内,她便把匣子中的金银首饰并许多现银银票都交了。
      相貌瑶姬也没看见,不知蒙面与否。可这人是细高挑的身材,老夫人怎说矮胖?
      那画像老夫人匆匆一瞥就说是,画影图形到现在,也没有抓到。

      经此一吓,老夫人的心悸之症却重了。
      据邹居之说,老夫人只病过数次,经这事后整日头晕目眩、恶心呕吐,应德府大夫也只教静养,瑶姬夫妇俩侍疾榻前,十分辛苦。
      瑶姬写了信,求王太医给老夫人看病。谁能想到,病没把老夫人如何,看病却枉送了性命呢?
      应德府到京中,若是行车,再慢一个月总也到了。骡车颠簸,老夫人身体哪里经受得住?谁能想到,水路虽稳当,却有那谋财害命的船夫!船夫供说,见邹家包了船,又打听出是进京看病的,再瞧二老年老、邹居之文弱,动了心思,在饭菜中下了药,二老便枉送了性命。
      邹居之许是没动晚饭,挣扎时落了水。当晚风浪颇大,周围礁石遍布,船夫想着这书生定然活不了,未再下水,邹居之才逃出一条命。
      命还在,可过往种种都忘了。

      送了客又烧过黄昏纸,瑶姬换了衣服便往后院去,过了山墙,一股冷风迎面扑来。院中桂树经这一刮,桂花来不及散发香气就落了一地,人来人往俱都踩碎了,无人收拾。瑶姬在游廊中走过,只觉得那风穿透了外衣,直入胸腹之中,似要把人冻住。

      天擦黑,西厢房尚未点灯,瑶姬瞬着黑洞洞的门口不敢进去,那朱红的门框仿佛一张大口,要把她整个吞下。朝云见状,从旁边拿过一盏灯来:“这天黑得越来越早了,想是这几日忙碌忘了点灯,娘子注意脚下。”
      瑶姬进门,见诸人俱在屋内,吩咐朝云准备晚饭,旁人哪个也没理,径直进了卧房。邹居之正躺在架子床内,紧闭双眼。

      床边哭得说不出话来的小姑和本就不说话的丘娘子各坐一边,大眼瞪小眼。见瑶姬进来了,二人很是乖觉,各自带着人出去,屋中仅剩夫妻二人。
      瑶姬把灯笼放到架子床边,拿了靠枕坐在床边椅子上,仔细看邹居之。

      邹居之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受伤的了。据打捞的人说,水下有礁石,猜测是入水后撞到了石头晕了,顺流而下被丘娘子救起。
      此刻那双眼睛紧闭着,瑶姬还记得它们睁开时所流露的情意;俊秀的面庞上有几道伤口,都结了痂,想是无碍了。
      瑶姬的手指忍不住在他的脸上流连。起先,听说要离京嫁到应德府,瑶姬也是百般不愿的。
      后来……后来,那日“祈福”的时候,见到了邹居之。
      瑶姬就愿了。
      她还记得,这双眼睛,在掀开盖头时是怎样变亮的。想来缘分,自有天定。

      瑶姬感觉到他的睫毛在动,似是要醒了,就把灯笼放在床头,牵过他的手。
      邹居之右手掌伤得尤其厉害,许是抓石头抓得。可就这一看,瑶姬不由震惊:
      邹居之右手手背光滑如新,原本的痣没有了!
      正惊诧时,这手一缩,原来邹居之已经坐起,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失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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