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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病起雾失巷(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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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在地上的死尸被宋醉施了个仙法先收了起来,这个时候他本该回去找个地方,将那人安置了,或者就像江夜说的那样,直接把人送到禹岁宫,但是他都没有做,而是行走在雾失巷中。
他方才走得急,离开的时候药摊并没有收,他们走时路过看一眼的客人都屈指可数,寥寥无几,现在因为平白无故在坊间死了一个壮汉,那个摊子周围围了许多人,待那些人看到宋醉他们过来时,认定他们就是郎中,很自觉地散开了一条路,容他们过去。
等宋醉与江夜差不多站好后,那群人便蜂拥而至,一边挤一边吵着说自己要什么药,宋醉还没见过这么激烈的场面,江夜同样也没见过这么激烈的场面,所以当药都被一抢而空的时候,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人群一哄而上又一哄而退,他们一来一往无情似流水,江夜与宋醉这俩个被围挤在最中间的人倒是被吵得脑子都懵了。
他们缓了好一会,直到宋醉一手撑着的桌子在方才的混乱中被人又踢又踹忽然折了腿,宋醉也跟着晃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药已经卖完了,他们就可以走了。
宋醉被那条不稳固的桌子的一晃吓了一跳,吓完之后又觉得好笑,偏头看向江夜,忽然就笑了。
江夜愣了下,说:“你笑什么?”
宋醉失笑:“没什么。药卖完了,守摊吧。”说着,一掠衣袖,那些像是被抢劫一样的药摊就被他用仙法收去了。
之后,宋醉站起身,对江夜说:“走吧。”
江夜不知道宋醉这一句“走吧”到底是去昭武殿还是禹岁宫,就问:“去哪?”
宋醉先他一步走在前面,说:“天虞山。”
江夜哑然一会,不太确定宋醉去天虞山找宋浔会不会让自己一起跟着,然后说:“我和你一起?”
宋醉后过头看着江夜,说:“难道不是吗?”
江夜点点头,笑说:“是。”
两人又在巷中走了一段路,临近巷尾时,宋醉似乎是觉得两个人什么话也不说太奇怪了,便率先开口,说:“其实我有一个疑问,刚才就问了你,但是你没有回答我。”
江夜道:“什么?”
宋醉道:“你为什么想和我做朋友?”
江夜想了一会,正他想怎么说这个话才能圆满的时候,巷口忽然漫过一阵灵气,似仙似妖,两个人的注意都为之吸引了过去——因为这个灵气十分特殊优异。
过了会,巷口走过两个人,与江夜他们正对上。
这时那灵气也变得十分浓郁,但是没有什么恶意,应该也是有人想趁着昭武殿举行比试时来昭合看看。
只不过,两人都分明地觉得,这灵气有点奇怪,不是那种恶意的奇怪,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双方因为迎面撞上,加上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灵气,所以十分默契地都朝对方看了过去。
原来是两个人,难怪那么奇怪,就说怎么会有的人灵气似仙似妖呢。
而且,这两个人其中一个竟然是江廷。
那个在天虞山助宋浔散灵的江廷,如今竟然出现在了昭合。而且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妖。
江夜仔细看了看。
这只妖是只白羊,应该就是之前祈福说过的那位灵锁极佳的羊妖。
江夜颔首,说:“兄长?”
江廷似乎也有些惊讶,但是谁也不知道他这惊讶是因为碰到了江夜,还是因为江夜看见他跟一女妖待在一起。他道:“如故?真是巧。”说着,转向身侧的女子,又道,“成期,这位是储君方神。”
那名被江廷换做“成期”的女妖,略侧前半步,模样十分端庄地行了个女礼,道:“小女薛池,见过储君方神。”
江廷又道:“这位是南华药师宋离人。”
薛池便复行礼,道:“见过宋仙君。”
被行礼的两个人默契地对视一眼,有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触在两人之间传递开。而后,江夜看向江廷,问:“这位便是母妃之前说过的灵锁极佳的羊妖吧?”
江廷道:“是。”
这句过后,江夜又看了薛池一眼。
说来奇怪,薛池这个女妖,明明是东境与北冥交界地带的羊妖,可是从她方才的行为举止上,礼数端庄,虽说北冥不缺礼家,但是薛池给江夜的感觉,就像是南华养出来的妖一样。
这知书达理、温良俭让的气质,简直和南司官唐迟一般无二。
江夜对薛池问到:“薛成期?你有没有在南华待过?”
不等薛池说话,江廷就率先帮她作答了:“她生在南华,父母都是南华的妖,但是南华凶兽太多,他们一家熬不过,所以才迁到了天虞山。”
看他们二人这个样子,两个人的关系也能猜个大概。江夜也不想多去过问,便道:“如今由你领着?”
江廷道:“天虞山邪灵尚未散尽,昭合灵力丰泽,我想让她暂且在昭合住一段时间。”
闻言,江夜点点头,没再说话。
见江夜没有了说话的意思,江廷便拉着薛池一道退了半步,说:“要是没什么事,我就不多叨扰了。”
江夜“嗯”了声,旋即江廷便和薛池一道行礼,朝着雾失巷的尽头走去了。
他们二人走远几步后,江夜忽然回过身,望着他们的背影看了眼。
他在心里想到,江廷这一次碰面走得真是急,美色迷人,看来江廷是要一辈子都扎在里面动弹不能了。
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日头又偏移几分,雾失巷中的阴影被拉长一段。江夜回身说:“走吧。”说完正要走,忽然被宋醉用力拉住了胳膊。
更准确一点来说,是拽。
江夜不明白宋醉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是什么含义,只是回头,刚想问宋醉“怎么了”,就看着这个人脸色苍白,额间冒着点滴汗珠,有气无力地看着江夜,似乎是要开口说话,却没有那个力气。
江夜顿时失神,以为宋醉也感染了那个怪病,连忙抓住宋醉因为脱力欲倒向地面的身体,问:“你怎么了?”
宋醉也紧紧抓着江夜的胳膊,艰难道:“我……”说完,就闭上了眼,倒进了江夜怀里。
江夜抱住人后,忽然一阵惊慌失措,一时间大脑空白不知道该做什么。哑声一会后,他方急切喊到:“离人?宋离人!”
然而宋醉只是闭着眼,脸色惨白,十分虚弱地躺在他的怀里,不论他怎么叫喊,都不曾睁眼。
*
两日后。
禹岁宫。
三月未尽,昭武殿盛会也未结束,但是作为东境首屈一指的尊神,江夜已经守在自己宫殿里,两天没有出过什么门了。
这期间有不少仙神或者灵妖往禹岁宫去,不过没有一个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三界要出什么大事了?还是方神出了什么事情?一一不知。
后来,去往禹岁宫打理服侍的仙侍见到了一些禹岁宫的情景,方才知道,原来是储君方神的一位朋友病倒了,如今在禹岁宫养病,而那些进进出出的人,也都是药师而已。
这个解释十分合情合理,但是众所周知,东境的青龙方神虽然一直温和谦让彬彬有礼,但是那个人见过他身边有什么亲近的人?要知道,最尊贵的神君是最不可靠近不容嬉笑不许温情的,所以谁能被这样一位带进自己的宫殿,以友人的名义养病?
仙侍们不知道,其余的人也不知道。
仙侍们很好奇,除了江夜以外的任何一个人都很好奇。
储君方神的朋友,到底是何方尊神?
很显然,都被江夜这么大摇大摆带回禹岁宫养了两天病,还不被人知道姓名的宋醉,并不是什么显赫的尊神,只是一个无名小卒。
是日天晴,万里无云,燕雀北回。
宋醉已经昏迷了两日。
禹岁宫外日后很盛,宫门被江夜下令严谨防守着,除非是江夜亲自下令,否则不许一个人进去,也不许一个人出去。
因为这么一道禁令,祈福被拦在禹岁宫外拦了好几次,每一次的理由都是“怕病气传染”。
祈福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就这么两天之内来了禹岁宫来了七次,终于江夜松了口,还是让人进来了。
祈福进来的架势活像是要上战场打仗的女将军,风风火火,不见其人只闻其声也能感受到她的怒气。
祈福一入殿门便怒斥道:“江如故?!你和谁学的下禁令?你带回来的人是谁?外面的谣言都要传疯了!”
越过屏风,放看到自己儿子坐在矮凳上,和床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似失神又似无神地看着榻上似乎只是在熟睡的人。
而那个人,分明是祈福最不想看见的。
一见榻上之人竟然是宋醉,祈福顿时瞠目结舌,好一会惊讶诧异地没说出话。她平复片刻,说:“你榻上的……是宋离人?”
江夜点点头。
祈福又道:“你把他带回禹岁宫,两天,南华的人就没来找过你?”
江夜道:“我和他徒弟说了。”
祈福道:“他徒弟?”显然是不知道宋醉有徒弟这件事情,也不知道上阳这号人。
江夜道:“是,南华的一只狐妖,叫上阳。”
祈福道:“我管他叫什么。他生的什么病?”
江夜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他也不是药师,贺枝和莫白也看过了,也说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才是最让人烦躁的。
江夜一直和床榻保持着一点距离,他既没有靠在宋醉床边,也没抓着宋醉的手或者怎么样,总之两人之间有一道罅隙。那是很小很小的一段距离。
一旁站着的祈福似乎还在说话,但是江夜听倦了,根本没在听。他本来也不想让祈福进来,现在被吵得又后悔刚才松口让她进来了,不然房间也不会这么吵闹。
江夜向床榻靠近了一些。
许是刚才离得稍稍有些距离,有可能是因为江夜在和祈福说话,所以他没有注意到,宋醉的鼻翼翕动有所变化。
似乎是更急切了一些。
江夜不知道这是醒来的征兆还是怎么样,不知不觉皱紧了眉头。
旋即,便见宋醉闭着的眼角流出一滴泪,正江夜错愕之际,这双眼睛缓缓睁开了。
那是一双侵染了许多泪水的眼睛,眸子看起来像水一样。
然后这双眼睛便看向了江夜。
江夜听见宋醉虚弱道:“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