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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三月春意浓(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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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醉抿了下嘴,说:“好,我先去找上阳。”说完,就欲作揖告辞。
江夜叫住他,说:“你知道那个人住在哪吗?”
宋醉一顿,忽然记起自己刚才并没有细问那个惨死的昭武殿子弟的居所,只是知道了个大概。他道:“忘了问了。”
江夜道:“我去问吧,你回去找上阳。”
宋醉道:“好。”停了停,又说,“多谢。”
“举手之劳,”江夜说,“我走了。”说完,转身便要离开了。
宋醉作揖道:“恭送方神。”
*
东境,昭合。
雾失巷。
日中将完,日昳渐近。
江夜本来都已经做好这一次宋醉叫上上阳,也会把莫白拉出来的预算,结果却是只有上阳和宋醉来了。
三人本来约好在昭武殿时一同出发,结果宋醉临时变卦,说让他们在雾失巷在聚首。而宋醉也不知道半路出了什么事,到现在才有时间和上阳说一说那个昭武殿子弟的事情。
宋醉此时身上背了一个斜包,其形状酷似荷叶,秋蓝色,和他的衣衫颜色很接近。不过上面什么刺绣也没有,隐隐约约还偷着一点药气。
是在凡间悬壶济世行走人间的药师不错了。
江夜走在宋醉的左侧,见宋醉这个模样,走了几步路后忽然想起宋醉行医济世多年的事情,觉得宋醉那几万年奔走于凡间的样子,大概就是眼前的模样了。
上阳走在宋醉的右侧,十分认真地听着宋醉交代他事情,也是个懂事灵敏的药师学徒不错了。
宋醉夹在两人中间,一手微抚自己身前的布包,一边说:“……是那个昭武殿的子弟,今天上午从擂台上摔下来,我和方神去看的时候,人已经奄奄一息了。初诊是受人感染,并非内发,所以我们要去看看他的家人,上阳,你的银针和之前莫青风给你的药丹都带了吗?”
上阳点点头,一面从自己的上衣里掏出一个布包,布包颜色和宋醉背的那个一模一样。他道:“我带了。”
宋醉道:“好。一会我和方神去那户人家看看,你记一下他们的病症和病气,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施法查探一下周围有没有别的生这个病的人了。”
上阳道:“好。”
宋醉嘱咐:“一会找到人家,我去敲门,我先进去你再进去。”
这是上阳第不知道多少次听他师父这么唠叨,熟稔地点头,说:“知道知道。”
由于宋醉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这话被上阳答了后,江夜问到:“我难道不进去吗?”
宋醉脚步一顿,因为他走在三个人中间,他这一停身旁的两个人也都停了。宋醉想了一想,说:“病人,恐……”说着说着,就停了。
其实他要说什么江夜也猜得出来,无非就是“恐污了方神殿下的眼”,就这么平常的一句恭维话,宋醉“恐”了半天没“恐”出个所以然了。江夜反应慢了半拍,才明白这句话对于宋醉而言的难处在于“病人”。
宋醉关切病人,自然不会觉得病人是什么污秽的人,自然也就没有污了谁的眼的道理。
江夜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说:“我进去又没有什么事。”
闻言,宋醉自然也就跟了上去。
此时的雾失巷尽头的那一条沿河的街坊和他们上一次来并没什么区别,要真要做比较的话,无非就是当时是降福期间,东境方神的祝福散落整个昭合,街里邻里自然更热闹些,如今没有了那些特殊的日子加缀,反而是一种平常人家平常日子平常街衢的安稳。
这个时候距离凡人食饭的时间不远不近,那条老街只零零散散几家饭馆冒着炊烟热气,剩下的人家不是织布声就是研磨声,还有一些别的鸡零狗碎七七八八的声音,不大不小,响在这个河渠的两岸,一片平和烟火气。
三个人安安静静地走到了雾失巷尽头,转了弯,要去寻找那个惨死之人的家。只是没走几步,上阳的肚子十分不合时宜地叫了几声。
由于身侧的身侧是一位尊神,上阳不敢在这样的仙神面前丢人,连忙捂住了肚子。
常言道,以人为师终身为父,既然都为父了,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丢两家脸,所以上阳肚子叫,宋醉也跟着抿了下嘴。
然后他看向上阳,说:“上阳,你不是刚吃过吗?”
上阳道:“吃太急,没吃饱。”
宋醉道:“这边好像有几家酒肆,一会做完事,你再去吃些。”
上阳道:“好。”然后肚子又叫了一声。上阳尴尬地笑了笑,挠挠头,说:“我还能忍。”
宋醉叹了口气,说:“你要不要吃点草?我这里有饱腹的祝余花。”
上阳道:“那我吃点。”
宋醉解开自己的布包,从里面拿出几多祝余花,递给上阳。
上阳接了过来,咬了没两口,就见江夜停住了脚步。
江夜停在一家十分朴素的茅草与砖瓦杂糅而成的屋子前,这屋子位于沿河人家的最末端,是最后一户,门前载着一棵树,这个时节已经开了些新芽。
宋醉也跟着停了下来,看向房屋,道:“就是这家吗?”
江夜摸索着记忆确认了信息,最后说:“就是这家。”
宋醉道:“好。那我来敲门。”说完,他向前走几步。
这条街坊会有一些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聊天、叙叙家常,其中有三两个人离这户人家不远,见这三个人后就一直盯着,但是嘴里的闲聊依旧没停,见那个素罗衫的公子要去敲人家门时,有个小哥忽然开了口。
那小哥大声说到:“公子!那户人家的孩子害了瘟疫!门敲不得!”
宋醉手顿在半空,然后看向那面露担忧的几个人,说:“没事。”说完,落手敲了几下门。
那一群几个人的另外一个小声嘟囔:“怎么还不听劝。”
宋醉貌似已经熟悉这样的场合,等门开的间隙,对他们解释道:“我是大夫。”
嘟囔的那个人尴尬的笑了笑,说:“原来公子是大夫,还真……看不出来,哈哈。”
他笑完,几个人立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知道说些什么。这个时候江夜和上阳也都跟了上去,等在门前,只不过他们等了有一会,门却不见开,甚至都没有人在屋内回应。
正这个时候,那个原本喝止宋醉的小哥又开了口:“大夫!人家可能害了病睡熟了,这几天来了不少大夫去看过了,门估计是没锁,你就直接进去吧!”
其实他不说,宋醉也有这个打算,不过既然他说了,宋醉就要给些回应。宋醉侧过身向他们略微一躬身,然后便回来推门。
这户人家的门真的就和那个小哥预测的一样,真的没锁,一推便开了。
宋醉先一步迈脚进去,在门口驻留片刻,确认这房屋里的病气没有口鼻接触的危害后,方才转身,对江夜和上阳说:“进来吧。”说完,自己便迈开了步子。
这户人家的院子没有多大,院子的一角有一个研磨台,拉磨的驴卧在地上睡得死沉。另外一边是一个灶房,再往里还有一扇门,门侧两扇木窗,木窗从屋子里蒙着布,估计是怕寒气。
宋醉走在最前,先去推开了第二扇门。
这房屋里的房间先是因为宋醉推门的动作落了些尘,然后便是老鼠“吱吱”的声音和四处乱窜的声音,再然后,便是扑面而来的死气。
这死气是专属于病死的恶臭,其中还夹杂着人的身体腐烂的气息。
宋醉心里“咯噔”一下,低声道:“不好!”然后连忙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便见几具尸体七横八竖地躺在地上、榻上,有的已经腐烂生虫,有的尸身面部凹陷还不深,身体里的水分都还没缩完,甚至有的还正被老鼠啃食着。
也正因此,这些凡人的试题周围,还零零散散有数十来只老鼠的尸体。多是死状惨烈,有的人身上局部生虫,有的大片的蠕虫,都是血红的颜色。
这户人家,俨然已经死完了。
人病死之后其实就没有弥留之际那么怖人了,所以江夜见到这些尸身时,除了觉得危险,别的也没什么了。
他觉得危险是因为这些人是害病而死,死后啃咬尸体的虫还如此丑态,宋醉之前就说这病有感染的危害,所以尸体与尸虫有没有危害,需要提防。
所以他见到那些密密麻麻的虫子的第一反应,就是施法给三个人设个不被毒气病气侵害的屏障。
宋醉之前右手一直微微扶着自己的布包,见此状貌,泄气一样松开手,道:“来晚了。”说完他上下拍拍手,又道,“上阳,你去看看其他人家有没有这样的病气或预兆。”
上阳道好,然后小跑着出去到院子里,开始运灵施法查探周遭的情况。
上阳“哒哒哒”的步伐渐远后,宋醉在屋内这一片距离尸体较远的地方走了两步,道:“让他们走得安稳些吧。”说完,便抬手做施法状,一缕夹杂着药香的寒光自他手中而出,旋即飞慢整个屋子,不一会,这屋子里的尸体便在寒光中变成了一堆堆骨灰。
做完这一步后,宋醉又抬手摊开,变出几个木质的盒子,将那些人的骨灰一一装了进去,那些老鼠的骨灰则聚在了一起,放到了另一个铁盒子里。
随后,他道:“入土为安,把他们都埋了吧。”
江夜以为宋醉说这话的意思是要自己帮忙,正伸手要接过木盒子的时候,宋醉却一挥衣袖,把盒子都收了起来。
收完,他有些奇怪地看向江夜,说:“方神殿下?”
江夜犹豫片刻,说:“你不是要埋?”
宋醉道:“这些事情交给我兄长做就行,他如今在天虞山散灵,正好可以安顿死灵。”
江夜“嗯”了声。
宋醉道:“对了,我一直没问,方神殿下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宋醉这个疑问没什么问题,毕竟江夜对医术的造诣不深,来也是白来,偏偏要跑一趟。
江夜道:“我有个东西要给你。”说完,便想要把那已经被他施法变得像块白粉相间的玉的藕花瓣拿出来。
只是他握手正要把那瓣藕花拿出来时,却徒然发现,那瓣藕花不知道被他遗忘在哪里了。而且他施法也唤不出来,说明这东西如今在旁人手里。
他手一紧,倏然记起昨天和陈忘见了一面,陈忘也是方神,所以当时他身上有这么个东西,陈忘极有可能看出来了。
人在紧张的时候就容易疑心重重,这时候江夜甚至在想会不会是陈忘欲打击报复,不知什么时候偷去了他这个东西。
那瓣藕花从外貌上看仅是一块美玉,可以制成腰佩,也可以收藏起来,但是这美玉的外表不过是江夜灵力仙法作用的结果,它的实质依旧是个禁术的淬炼物什,旁的神仙可能看不出来,但是如何保证陈忘看不出来,又如何保证陈忘不知道这层禁术?
站在江夜身前的宋醉等了会没等出结果,他甚至连怎么拒绝收下都想好了,结果眼前的人却不说话也不动作了。他道:“方神殿下?”
江夜回神,然后随手变了个东西出来,然后说:“是这个。”
宋醉看着他手中的东西,哑声片刻,说:“我……”
江夜也低头看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这才看清自己变出了一把短刀出来。
这短刀有灵,是认主的,根本没有随意赠送的说法。
而且要命的是,这把短刀是刺冰。
江夜连忙收了起来,道:“不是这个。我回头再给你。先走吧。”说完,自己便先抬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