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之上》周碎时颂

86、纤云斋病客（2）

　　原来这位小厮并不是纤云斋里的，他只是昭合一家农户的儿子，所以他肩膀上没有店小二常配的那块布，而他之所以那么害怕，是因为偷了纤云斋里的一些东西。
　　宋醉问那小厮：“你偷的是药材吗？”
　　小厮抬头，有些诧异，道：“公子，公子怎么知道？”
　　宋醉没有回答他，接着问：“我看你不像是有什么重疾在身的样子，身子骨也很康健，这药不是偷了给自己用的吧？”
　　小厮被宋醉某种属于药师的直觉唬住了，立马招代道：“是，是我家中小妹，感染重疾，无处求医，才，才会想着去偷的。”
　　宋辞道：“既然是生病，就算是偷药，也该是去郎中药铺，跑纤云斋做什么？”
　　宋辞虽然是盘问，但她语气不徐不疾，尤其是比男声略轻的女声，所以小厮听去，觉得心安了不少，神色也没那么慌了，解释道：“因为那些药材，如今都被纤云斋买去了。”
　　宋醉问：“纤云斋一家酒楼，买药做什么？”
　　小厮磕磕巴巴道：“我，我不知道。街坊里都说今日要买药，说是闹了什么老鼠病，所以纤云斋才买的。”
　　“胡扯乱诌，”不知何时回来的莫白边快步走边说，“纤云斋买药肯定是因为有人生了病，不然纤云斋买药难不成它一家酒楼还想做药铺不成？”
　　小厮一听有人训斥自己，顿时又开始害怕得浑身发抖。
　　江夜看得出这小厮是什么都不懂，毕竟他区区一个农户家的儿子，连几味药都要偷，怎么可能知道纤云斋这样大的一座酒楼买草药的原因。他道：“你先回去吧。”
　　小厮谨慎地往后退退。
　　江夜又道：“没人会把你偷药的事情说出去，但是你能不能顺利回家去，还得看你自己。”
　　小厮当即如蒙大赦，眼泪险些掉了下来，道：“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
　　待莫白一落座，宋醉便问：“谁生病了？”
　　莫白道：“纤云斋的掌柜，我去看过了，药味就是从楼下过来的，不过那边的门死守着，我没敢打草惊蛇，所以施法看一下里头病人的状貌。”
　　宋醉道：“如何？”
　　莫白道：“满脸红疹，像是得了换季得了风疾。喝几日药汤也就好的，可能是纤云斋这酒楼名声大，做什么都大手笔，所以才把昭合的一些托毒排脓的药材都买了过来。”
　　唐施有些惊奇，这位无时无刻不再宣扬自己南华第一药师的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什么也不做，问到：“你什么都没做就回来了？”
　　莫白道：“怎么可能？这有愧于我药师的本职。我施了一些仙法，改了改药剂，又悄悄放了颗药丹在药材里，那人好的会更快些。”
　　唐施道：“我以为你能直接给那掌柜治康复呢。”
　　莫白道：“我是药师，治病救人就算会依靠仙法，也没有略施小计就能立马把人医好的情况。”
　　莫白说的并不假，而且他们仙者，身上的灵气本就来源于仙宫之上的仙灵，仙宫虽然是仙宫，但也是这个三界的一部分。同比类推，凡人救人不能一步到位，仙神是有以灵养病的法子，但他们的灵气来源于自身，也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所以也无法将人的病一瞬间就治好。
　　……
　　翌日。
　　昭武殿。
　　比试照常举行，今日凡人的比试行将结束，马上便是灵者比灵了。今天来的仙神格外多，三界有时候就是这么个奇怪的现象，仙神喜欢看凡人打架，觉得这种近身搏斗短兵相接十分热血，而凡人则喜欢看神仙、妖打架，觉得他们运灵施法十分惊人。
　　所以今天凡人比试的最后一天，四五六楼的神仙挤挤攘攘、热热闹闹，满心不是一会自己上场该怎么打，而是凡人谁能决胜。
　　这里头挤得最热情，当属贺枝。
　　他刚从松周海回来，身上的厚衣衫都还没来得及换，就连忙赶到了昭武殿，就为了看看今年哪个凡人能一举夺魁、名扬四海。
　　只是他还没挤多久，就被江夜遣派人叫了上去。
　　上去时他满脸的意犹未尽，走着台阶还不忘往擂台上看，一面拿着一个团扇给自己扇风，一面道：“真是好可惜，嗳你刚才看到没有，那人其实有机会能赢得……”说着他踏上最后一个台阶，将视线转了过去。
　　在看清眼前场景的第一眼，贺枝呆滞了下。
　　因为按理说七楼只有方神和镇主才能来，而且为了给他们营造一个最佳的观战环境，一般是不许任何人上来打扰的，四个方位最多多不过两个人。
　　但是此时，贺枝眼前俨然有四个人。
　　而且这四个人，只有江夜是东境中人，其余三个全是南华的人。
　　当贺枝走了上来抬眼看过去时，这四个人恰巧也看了过来。
　　于是五个人面面面面面相觑。
　　贺枝将团扇握在手中，向前走了两步，算是离他们近了，后作揖，道：“方神殿下安。”
　　江夜颔首，示意贺枝走近些，在亭下的软垫上坐下。
　　于是贺枝又向前走了两步，刚要冲宋醉他们行礼，就听莫白作揖道：“贺兄。”
　　贺枝笑道：“莫兄，宋兄。”
　　宋醉作揖道：“贺兄。”
　　上阳亦作揖道：“贺兄。”
　　贺枝笑道：“上兄。”
　　上阳：？
　　贺枝连忙改口：“哦不是，上阳，许久不见。”
　　最先开始这个“兄来兄去”的绕口令的莫白侧身走近了些，说：“对啊，好久不见贺听淮！我听说你近日在研制无忧木的药理，可发现什么关窍没有？”
　　贺枝苦恼道：“没有，无忧树是先灵所成，长在海里，跟一般长在陆地上的树木太不一样了。”
　　莫白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拍完了又顺势搭上，说：“别气馁啊听淮，对了，我之前托你帮我带的无忧木你带了吗？”
　　闻言，贺枝略一旋转自己的手，一截如若新生的树木断枝就这么凌然于手上。他道：“青风所托，我自然带了。”
　　莫白毫不客气地把无忧木拿了过去，道：“好兄弟，讲义气！”
　　说完，两个人便自然而然地坐到一起，从药理开始聊，随后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了今天上场的这些人的特点，与现下的局势。
　　上阳一开始是跟在他师父跟前的，可是他师父今天就跟被抽了魂一样，上阳说什么他都无精打采的，上阳实在熬不住寂寞，最终选择加入三界第一号八卦二人组，顺利结成三界第一号军师三人组，对着台下的人指点江山。
　　不一会，七楼东段这边的长亭下像是被分作了两派，一派喜气洋洋感觉就像是要过年了一样，一派安静如鸡好像在比谁先开口谁就输的游戏。
　　终于，江夜侧身叫了声宋醉：“宋仙君？”
　　宋醉仿佛是被他这一声叫回神了，抬头看了过去：“嗯？”
　　江夜勾唇笑了下，说：“宋仙君是不是倦了？”
　　江夜以为宋醉要客气一下，没想到他直接说：“是有点。”
　　“……”江夜道，“宋仙君既然疲倦了，我送你回寝殿吧？”
　　宋醉摇摇头：“多谢方神好意，马上便午时了，我吃些东西便好了。”
　　有时候饥饿确实能催生困意，江夜道：“你饿了吗？”
　　宋醉道“不是，就是有些……”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楼下一声巨响，巨响过后是一阵喧闹声，放眼望去，只见擂台上站着一个碧汐门的子弟，距离擂台数步远的地上，俨然一个昭武殿的子弟，奄奄一息的趴着，嘴角上还有溢出的鲜血，四肢略微抽搐着。
　　宋醉疑道：“这是怎么回事？”
　　三界讲和，尤其两个人都是凡人，就算是比试，也不至于打成这样。
　　上阳靠着宋醉最近，便道：“师父，是刚才碧汐门的那个子弟后扫腿，把昭武殿的那个子弟给踹下了擂台。”
　　莫白道：“不过他下手也忒重了吧，昭武殿的那个孩子还在地上滚了几圈，怎么没人去看？”
　　贺枝道：“说来他们实力旗鼓相当，昭武殿那个子弟怎么能被踹那么远？你看那个碧汐门的男子，刚才是不是有些震愕？”
　　莫白道：“兴许就是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大的爆发力吧。”
　　上阳身子歪了过去，道：“对啊，他刚才一路打的都很不错……”
　　“……”
　　唯独宋醉，还在看着那个从擂台上摔下的人。周围难免有人要指责一下碧汐门那个子弟下手不该那么重，直接把人从三楼高的擂台上踹下去，也有人赞扬这个修仙的子弟身手不凡，竟然能踢出这么漂亮的一脚。
　　所以台下喧闹了一会，才有人上前把那个子弟给抬起来。
　　见宋醉面色不对，江夜问到：“怎么？”
　　宋醉道：“那个昭武殿的子弟，他脸色不像是遭了外伤，倒像是内疾。”
　　江夜道：“很严重？”
　　宋醉道：“说不上。”
　　身患疾病算得上常见，毕竟人的一生也就是生老病死，所以如果刚才那个被打下台的昭武殿子弟真的是在上台前生了什么病，也不足为奇，毕竟三年后还能再战。
　　宋醉沉默着坐了会，他行医游历，看到这种情况总像去看看，但是现下的场景他似乎不该去看。
　　但是那个人吐的血又太清了，那点血迹总浮现在宋醉面前，让他老是想去一探究竟。
　　最后，他还是挣扎不过自己的本职，起身道：“我要下去看看。”
　　碰巧，这时候江夜也道：“你要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