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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夜来梦微之(1) ...

  •   钟乐被缓刑了几天,在这几天里三界众生也终于理清楚了来龙去脉,知道了钟乐就是九元仙客一事,了解了如今北冥要处死的是一样怎样的人,清楚了是怎样一个人要陷北冥于不仁不义之地。
      这几天玉瑶台来来往往的仙神就没断过,不是去向冬神讨要说法,就是声称要去劝一劝陈忘,告诉陈忘别为不值得的人伤怀难过。
      前者有那个胆识去商议,位阶自然也高,冬神也有一一接应了。反观后者,不论是谁,陈忘之于的只有一个字——滚。
      瑶台看似风平浪静,但其实私底下的风言风语也不少,不是议论陈忘与钟乐的是非,就是在骂钟乐——总之神仙是没错的,所以错的只能是钟乐这只鹿妖。对于徒然知晓这个消息的众生而言,更要命的一点是,钟乐一只男妖竟然去引诱尊贵的玄武方神,实在不可宽宥,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于是,这几日就在台面上的各种议事,台面下的各种辱骂诅咒之中,敲定了钟乐处刑的日期。
      冬神令,罪仙钟乐于今月九日举行,行刑处为松周海的断章台。
      断章台并不在瑶台,而是一处和瑶台对望的地方。此前说过,松周海的形成乃是因为一次天地劫难的水柱,这样的劫难难免是死伤无数,怨灵由此而成,久而不散,一部分就成了断章台。所以这个地方,不能住人,也不关押任何罪犯,只留着对一些犯下滔天大错、罪大恶极之人行刑。行刑的手段也很别致,不用刀刃,只需把罪犯往断章台处一扔,不消一会那人就会被断章台的戾气焚烧殆尽、挫骨扬灰。
      这个决定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皆大欢喜,除了陈忘。
      距离行刑还有三天时间时,北冥风雪加急,寒霜疯长,温度一降再降,就连瑶台的仙气都没法阻拦,许多神仙已经遭受不住此等恶寒,病倒了大片。
      还有一天时,大雪化为冰雹,砸在瓦檐上叮当作响,自极北之地又一阵寒流袭来,寒潮长驱直入,天气冷到让人觉得只要把皮肤暴露一寸在外,下一刻那片皮肤就要冻结龟裂,血气凝滞,灵气也没法运作。
      火盆子逐渐失去了作用,那些寒风无孔不入,是北冥千万年来形成的寒气,仙法挡不住的,火盆里的热气还不到人前就要断了,而人呢,就算裹上三层被子也觉得苦不堪言。
      所以在钟乐行刑的最后一日,瑶台里的人纷纷选择不出门,整个北冥仙宫也显得异常冷清萧条。
      由是,十月应钟,九日风霜,大雪封路,松周海几百年都不见冰封,如今却冻上了。
      都说瑞雪兆丰年,但是今年的雪忒大了些,且经久不衰,寒气也比往年更重。
      虽然雪大,但是阻挡不了爱凑热闹的人,来观望这一次行刑。毕竟断章台这地方几千几万年没用过了,而这个罪仙捅出来的篓子又是冥界,众生只知仙、妖、人三界,何曾听闻过冥界,所以一定要来看看这个要造冥界的人到底和般模样。
      像处死罪仙这种场合,略同于某位德高望重受人爱戴的仙君的凶礼,只是戾气重些,但是仪式同样庄重,是需要众仙君到场,一同见证罪仙的陨落。这也同样意为见证危害苍生的祸端消亡的时刻,这样不仅显示罪仙的罪状罄竹难书,也彰显出神仙对三界众生的关心。
      北冥,松周海,断章台。
      断章台被层层黑色状似浓雾的戾气裹挟着,寻常仙神近身就要受其伤害,所以大多数人只是运灵立于松周海上,远远观望着冬神带人将钟乐带去断章台。
      断章台之上四个方位,设有悬空的四处望亭,亭子彼此之间相望而不相联,悬顶是四方神兽的玉雕,各方的人对号入座。
      西洲的孟机虽然走了,但是西洲仍旧有一些小妖小仙爱凑热闹,所以西洲的望亭也没空着,站着一群名不见经传的人。除西洲外,其他望亭站的都是些地位显赫的人。观望东境的方神,南华的镇主,北冥的冬神。
      看了一圈,方才反应过来,这个时候,玄武方神竟然没有来。
      断章台的正前正对北冥的望亭,此时冬神一副尊容、面色庄重地站在最靠近断章台的位置,他身后右侧是宣读钟乐罪状的楚君,再后便是几个压制着钟乐的狱卒仙官和钟乐本人。
      钟乐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袍,头发披散着没有束起来,显得十分素净。
      这种素净和宋醉的素罗衫有着某种相似之处,听楚君宣读的间隙,江夜偏头看了南华的望亭一眼。只见南华望亭处除了唐迟和宋浔,就没有几个江夜记得名字的仙神了。
      这种天寒地冻的恶气候,宋醉不出门也正常,毕竟他又没必要来看钟乐怎么死,尤其他一个药师,本着救人命的职分去看别人受刑,莫不举措失当,所以他可能是没来。但是钟乐受刑算是玄武宴的尾声了,宋醉这个时候不来,可能人已经不在北冥了。
      宋醉已经走了,就像西洲那次,江夜不辞而别一样。
      江夜收回视线。
      北冥望亭处,楚君念完了罪令:“兹天地圣谕,赐罪仙钟乐,死——”
      楚君判刑别具一格,这个“死”字拖了个长音,但害就害在他拖长音,将所以人的注意都吸引到了钟乐的身上。
      变故就生在一瞬,没有人反应过来。只觉天地间一阵剧烈晃动,放佛是天劫再生,海上数尺厚冰一一震裂,且毫无规律,有些仙神就站在断裂处,没留神摔进了海里。悬空的几处望亭随之晃动,旋即,便见一只硕大无比的蛇首自断章台处缓缓而生,不消一会,一只高达数丈、遮云蔽日的玄武神兽,就踩着它四只宽大无比的足,现身于断章台。
      楚君抛下手中的卷轴,咒骂一句:“这个陈见欢!”骂完,立刻飞身向断章台。
      北冥出了人,别处也不可能坐视不管,于是南华的唐迟立马召剑飞了过去,宋浔紧随其后,三人凌空欲降制住这只玄武,可是陈忘玄武方神的仙锁,竟然是楚君与宋浔,再加上南华的镇主都盖不过。
      只见这只大到不见首尾的玄武怒吼一声,自断章台处涌散出无数怨灵戾气,戾气伤人最重,他们冲在前面虽是堪堪抵住了,但是后面学艺不精的人可就遭罪了。
      见状,宋浔呵斥道:“陈见欢,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害人!”
      陈忘一身爵头色华袍站在玄武的脊背上,对谁都漠视,置之不理,见玄武将来阻挡的人都击退后,又一抬手,玄武震了震脚,海面又是一阵波浪不绝。
      他要救钟乐。
      江夜暗忖。
      还真是情深意切,难舍难分。
      旋即,便见那只玄武凌空向北冥的望亭探去蛇首,被它弹出的戾气瘴气四处侵散,势不可挡。那些戾气凝固于断章台数万年,仿佛刀刃一般,只消一下便能要人性命。原先冲上来的人被击退到了海上,本来还在自顾试图再一举将陈忘拿下时,却见其他仙神、妖、人受瘴气迫害,又得分出余力去救其他人。
      这变故生的极快,好像上一瞬他们刚凌空飞身过去,下一秒就被逼退到了松周海上,再一转眼,那玄武神兽对着北冥的望亭一声响彻天地的嘶吼,冬神与余下的几位仙官堪堪被逼退到了松周海上。
      那一声嘶吼好像是陈忘对命运不公的咆哮,又像是对钟乐行将就木的悲切,总之,声音极其悲壮。而玄武吼完后,望亭上便只剩钟乐一人了。
      陈忘化作一团烟雾,自玄武脊背来到玄武的蛇首,然,正当他想要伸手把钟乐带走时,又一只神兽倏然飞来,利齿咬上玄武的脖颈,顺带一道力大无比仿佛源源不断的灵力向前方甩去,玄武神兽就此被甩出了几丈远,于冰面上划出一道粗粝的划痕,冰面应声龟裂,松周海也为玄武神兽这一摔而震了几震,又是几波高浪席卷而来,把看众砸出了个落汤鸡。
      还是冰天雪地不堪受冻的落汤鸡。
      陈忘也被这一摔摔到了海上,不等他反应过来,江夜便按掌一推,陈忘便睁着一双痛苦的眼睛,掉进了松周海里。
      两位方神齐齐现身,两只神兽随之化作无数灵光灿灿仿佛飞花的虚化之物,消失了。
      江夜扶了扶面具,于海上迈步,走到他压制陈忘的海域,伸手探入海里,冰凉的海水顷刻间席卷他手间所有的温度,他再一抬手,便把被海水浸没的陈忘给捞了上来。
      陈忘红着一双眼睛,忿忿地看着江夜。江夜与他相视一眼,然后在他面前花了一个仙法咒术,递进了他的脖子里。
      陈忘登时像脖子卡了鱼刺一样,昏晕的感觉霎时间席卷而来,江夜施的是使人暂时昏厥的仙法,为了使陈忘也能快些中其效果,江夜手法看上去虽然平平无奇,但却凝入了许多灵力。
      然而,陈忘这货竟然挣扎一番,脖颈处出现一些仿若泪痕的红色印记,面冷如霜,看着好像隔着血海深仇的江夜。
      当然,经此一番,他们也算是结仇了。
      陈忘于双手掌心凝灵,滔滔海水应灵而翻滚不息,他怒道:“我要你的命!”
      江夜淡然处之:“勇气可嘉。”
      旋即,那些海水便像是有了生命一样,接连逆流成一道滚滚不息的水柱,水柱中的水凌冽仿佛冰锤一般。江夜略一摇手,置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这水柱化解去。
      陈忘忍着脖颈处的痛楚,向前一步,嘶吼道:“为什么!江如故,你到底为什么?我和你有什么仇,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成全我?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与我做对!为什么不肯让我带无忧走!为什么!”
      松周海上尚有其他已经缓过神来的看客,陈忘全然不顾旁人的目光与揣度,徒然就发起疯来。
      但是冬神对外宣称钟乐与陈忘之间乃是欺骗与被欺骗的关系,他们之间只有欺骗与仇恨,全无恩情,所以陈忘这么个疯法,确实也令人头疼。
      江夜后退一步,道:“陈见欢,你中毒了。”
      陈忘吼道:“我没有!我十分清醒,中毒的是你——”
      “咻——!”
      不等陈忘说完,忽然一道飞矢之物以肉眼无法观察的速度,扎进了他的后颈。陈忘蓦地消声,看客们的声音也随之消失。
      松周海上,堪称兵荒马乱的局面才得以控制。
      江夜略一偏头,要看那个刺了陈忘一针的人。只见茫茫雾色中,宋醉缓缓现身,与他同侧的还有宋辞与唐施。
      宋醉走到江夜跟前,作了一揖,道:“方神殿下。”
      宋辞与唐施也随之向江夜行了礼,江夜允他们免礼,道:“这是什么针?”
      说完他看向宋醉。其实江夜想问宋醉的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宋醉道:“暂时使人昏厥的针,针身我布了灵力,应该还可以撑些时间。我本是在松周海寻人的,忽生异动,过来看看。”
      江夜问:“你找谁?”
      宋醉答:“一个朋友。”想了想,又说,“是方神殿下来的那日,我入海要救的那位朋友,我入海时他已沉入深海处,夜深海沉,我其实并不多能看清,他是不是还飘荡在海域里,或者已经被海底的暗流冲去、沉入海底了。不过我想,既然方神殿下能将我救上来,一定知道海中有没有第二个生人的吧?”
      江夜绕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宋醉说的是自己。
      他没想好以后还会不会用招星这个身份,所以答的模棱两可:“我没注意。”
      宋醉愣了下,似乎没想到一个慈悲为怀的方神会不注意旁人的生死,尤其这个旁人还是他们东境自己的星神。但无可奈何,没有了就是没有了。
      宋醉又作了一揖,道:“看来我也只好就此作罢了。北冥天寒,我与两位小妹实在遭受不住,这等礼节不能前往,望海涵,就先告辞了。”说罢,站起身来,向江夜抿唇而笑,带着应该是陪他一起来松周海找人的宋辞和唐施离开了。
      他们三人的身形渐远,江夜料想到宋醉是不想和太多仙神拉扯上关系,所以话说的生分,离开了也一言不发。宋辞此人给人的感受仿佛是宋醉的翻版,只不过她是一名女子,所以从仪态容貌上看并不会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而唐施则不同了,她从小到大被宠惯了,尤其自己的生宴还是在朱雀神殿办的,所以更不把什么礼法放在眼里了。由是,她转过身没走几步,就冲着宋醉说:“宋离人,你刚刚说谁是你小妹?”
      宋醉好像是说了一句“我懒得再去说那么多名字”,就听见宋辞道:“挽音,我二哥是把你当亲人,他从小……”
      从小怎样,就听不到了。只见三个人又有说有笑地走远了,一派祥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夜来梦微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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