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之上》周碎时颂

225、诸神共逐鹿（3）

　　他刚说完，无忧就按住了他的手，轻声道：“殿下，神君苦心，不可擅自揣度。宋仙君说的有所依凭，并非空穴来风，殿下不妨听听，再作定夺。”
　　无忧以柔克刚的法子立竿见影，陈忘轻蔑的神情当即消散了，再看向宋醉时已不再轻蔑。他道：“宋仙君如此慧眼如炬，不妨说说这其中的破解之道？”
　　宋醉以袖遮面，眉心微蹙，不适地咳了两声，正要说话，忽的，暖阁外响起一道通报声，其声沉厚又嘹亮，听得出这人是站在侧殿门外喊的，也听得出这人声音澎湃——
　　“大帝！小仙有要事禀报！”
　　暖阁中的人皆是一愣。来的人是易青丝，东境大名鼎鼎的角宿星神。自从天虞山雪崩过后，他的职守算是跟着雪一起崩了，开始四方云游起来，数月了无音讯，这时候忽然来报，必然是大事。
　　江廷环视了暖阁内的一圈人，最终目光落在了江夜身上，见他也一副了无所谓的模样，便道：“进来说。”一声令下，江廷收了笼着暖阁的结界。
　　不多时，一身覆雪大氅的易青丝红着脸走了进来，一入阁，甫一见这些人，或倚或靠，或饮茶或交颈相谈，皆是身居高位者，便知道自己误闯了什么议事，当即跪了下去，沉重道了一句：“问诸君安。”
　　江廷道：“你先起来，且说说是什么要事。”
　　易青丝起身，道：“昭合群民起义，矛头直指青龙方神，气势汹汹，并在东境各地引起共鸣。他们言道，东境不可将如此罪无可恕之人带回东境，需尽早归还南华，由南司官处置。”
　　江廷的脸色当即冷了下来，道：“东境又不是没人了，凭何要由南司官处置？这其中必定有唐玄琛的人从中作梗，煽风点火，这种事情他最是擅长。唐玄琛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青龙方神不会去南华的，你领兵安定这些人，并放出消息，就说青龙方神已经关进了湘芷月神君的后院里，让他们不必忧心。”
　　易青丝抬眸看了眼江夜，视线一触即散，匆忙之中看不出某种情绪。
　　江夜饮了茶，道：“单单这些还不够，既然唐玄琛不肯善罢甘休，非要闹得满城风雨，不如就着矛头添一把火。”
　　江廷道：“你见如何？”
　　江夜轻轻放下杯盏，道：“实话实说即可。”
　　易青丝一愣，神情露怯，满腹疑虑看向江夜，道：“烦请殿下指示？”
　　江夜道：“如故，也就是他们笃信的青龙方神——你放出消息，并大肆宣扬，说大帝今日发现那是唐玄琛的傀儡，不日鹿吴山祭祀，告慰如故亡灵。并道，那个傀儡乃是唐玄琛的操纵之术，想以此架空东境朝纲，作威作福，称霸两方，实乃居心叵测，提醒他们别被牵着鼻子走，到头来东西南北都不认了，东境大帝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东境事宜，无需唐玄琛来指示。”
　　易青丝听得脑子一时没绕过来，好一会，江夜才提醒道：“愣着做什么？”
　　易青丝这才反应过来，道：“小仙这就去办。诸君，告辞。”说完，略一抱拳躬身，飞鹰一般离开了。
　　待易青丝离开后，暖阁内香茗四溢，诸神皆不言，各怀心事。
　　陈忘那厢自无忧手中接过茶，闻了一闻，看向江夜，道：“殿下手段高明，若是就此力挽狂澜，怕是从前罪状也可一笔勾销了。”
　　江夜道：“无论如何，东境都不会认一个罪神做神的，我杀人是板上钉钉的事，赤裸裸的罪过，洗不掉的。”说着，他嘴角一勾，歪头拉过宋醉的手，支着胳膊靠在扶手上，腾出另外一只手去斟茶，仿佛他说的话，和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陈忘道：“殿下看得通透。”
　　江廷道：“不过，江司辰，这几日你仍需避避风头。马上就要过年了，三界再怎么闹，年还是要和和气气地过，不出年关，你就先别离开月佘宫，唐玄琛再有什么动作，我命人传报你。”
　　江夜：……
　　江廷道：“你须知道，东境众生怕的并非唐玄琛，而是你。你好端端在月佘宫待着，他们也好安心，好好过节。”
　　江夜道：“知道了。”
　　孟机一手撑在椅子上，往江廷斜歪过去，眼神示意江廷给她再斟一杯茶，见江廷倾身去倒茶后，她道：“我记得青龙方神离开东境之前，说是要关进南诏狱，现在东境一时间多了两位南诏狱的仙君，大帝有想好如何解释？就算青龙方神的公议压了下来，日后南司官以宋仙君为借口，岂不也是棘事一桩？”
　　江廷：“这……”
　　江夜道：“这不难办，让离人跟我一起关在月佘宫就成了。”
　　孟机妩媚一笑，道：“殿下大义，容我多问一句，殿下与宋仙君的关系，看上去非同一般，你们这是？”
　　江夜干脆往椅子上一靠，以一种捉摸不透又无可奈何的眼神看着孟机，须臾，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孟机心下一惊，笑了笑，接过江廷递来的茶，呷了一口，道：“难怪了。我看今日议不出旁的名堂了，西洲还乱着，我不能离开太久，若是要出兵，知会我即可。诸君，我就先行告辞了。”说完，她站起身，娉婷出了暖阁，身影没入幔帐后，她捏了个诀，不多时就化作一团烟雾消散了。
　　见孟机匆忙离去，陈忘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心思了，这边拉起无忧的手，站起身来对江廷微微躬身，道：“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奉陪的了。诸君，告辞。”
　　江廷起身，作了一揖，道：“殿下且等一等。如今岁末，殿下和无忧怕是要留在东境过年了，东境与北冥毕竟乡俗不同，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殿下多多担待。”
　　陈忘道：“大帝言重。东境自有一番风味，风情高雅礼节严令，哪里会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江廷笑道：“殿下这么想，是东境的荣幸。”
　　陈忘颔首。无忧作揖，与在场的仙神一一辞别，遂任由陈忘大胆地搂着他的腰肢离开了暖阁。
　　目送陈忘和无忧离开后，江廷缓缓坐下，舒了口气，看了留下的三人一眼，奇怪道：“三位还有什么话？”
　　宋醉笑着摇摇头，面露歉意，道：“没有。”遂看向神情呆愣的莫白，道，“只不过，我有一件事情想和莫青风交代。”
　　一听有人唤自己的名字，莫白猛然回神，错愕地看了一圈，随后对上宋醉探询的视线，确定是他刚刚在叫自己，便问：“什么事？”
　　宋醉迟疑道：“我进月佘宫后，上阳还请你多多照顾。”
　　莫白一摆手，满脸理所当然：“那是自然，他可是我徒弟！”
　　宋醉抿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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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和唐迟这样的人打交道打得多了，他的道术江夜也学来一二，此前在暖阁告给易青丝的话果然凑效，尤其是年前大张旗鼓地到了鹿吴山祭祀，告慰先灵，将江深已死的事情坐的死死的，东境这个年过得不说是喜气洋洋欢天喜地，好在风平浪静，没出什么乱子。
　　那日暖阁散后，江夜和宋醉就被关入了月佘宫，江廷十分妥帖地给月佘宫布下了三层结界，以便稳住东境三界的心神。说是关押，实则也就是做戏，这个结界，他们从月佘宫内也是能开的。
　　旧年末日，是日大雪，长街小巷张灯结彩，高阁华殿红灯悬挂，雪白情红，日寒风急。
　　东境春节的习俗和北冥没多大差别，左不过是北冥喜欢打排冬仗，东境的人喜欢穿着红冬服走街串巷地去拜年。
　　于是这一天，沉寂了数日的月佘宫也被人叩响了门扉。
　　来访的人是上阳。他穿着莫白送给他的赤红的冬服，头上束着一件赤红色的华冠，腰间别着荷包袋和玉佩，鼻子和耳朵冻得发红，缩着脖子站在结界外，被寒风吹得上牙与下牙来回打架。
　　不多时，宋醉和江夜就披着氅衣出来了，一到门前，也不忙开结界，立在结界前，道：“上阳，你怎么来了？冻成这样，你来了多久？”
　　上阳摇摇头，立马就撒欢似的往宋醉跟前凑，道：“没多久，师父，你快把结界打开。”
　　宋醉道：“今天是春节，结界开不得，你是有什么事情？”
　　上阳摇着身子，扭捏道：“我来领压祟钱，师父，你就让我进去吧，我保证不跟任何人说。”
　　宋醉扶额：“月佘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结界若是开了，他们自然会知道，你说与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你要压祟钱，先去找莫青风，我的那份，日后等我能离开了再补给你。”
　　上阳当即就蔫了下来，垂头丧气道：“可是，我想和师父待在一起守岁。”
　　“你师父没空，”江夜冷不丁开口道，“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在你脚下挖个坑，把你送到江图良跟前，你去找他讨压祟钱吧。”
　　上阳怒不可遏，气得脸都红了，跺了跺脚，差点蹦了起来。他道：“你欺人太甚！东境大帝已经把压祟钱给过我了，你在结界里，我才不信你能在我脚下挖坑。”
　　江夜挑眉，眼角慢慢浮上笑意，隐于氅衣之下的手灵气暗动。
　　忽然一阵强劲的风擦着结界的边沿，掠过上阳的脸，上阳打了个哆嗦，又开始跺脚，没几下，忽然觉得脚下的雪地又虚又空，踩上去甚至都感觉不到双脚的存在，低头看去，才发现他自己已经在一个雪坑里了。他惊恐地仰起头，刚要开口，就坠了下去。
　　宋醉看的一愣，问江夜道：“你把他送到哪去了？”
　　江夜拢过宋醉，徐徐转身，神情颇为得意：“送到了昭武殿，今天过年，那里比武切磋，热闹非凡，他一时半会脱不开身。”
　　两人步入廊下后，回身去，院中已经落起了雪。
　　宋醉道：“今年雪多，好像没停过。”
　　江夜道：“北冥的灵泽紊乱时节交错，四方都受影响，哪里的雪都大。”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