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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万尘负昭雪(2) ...

  •   自江夜应唐迟的诏令去往北冥后,往后的几日里四方皆是一片太平,并无任何异动,但若是夜观天象,凡心细者皆能看出,黑幕之中星子在不断移动,与万年前已是大有不同,甚至和几天前相比,已经是斗转星移了。
      若是江夜此举未能力挽狂澜,要不了多久四方就会借着天象和庞大的阵法,将四方的灵力布局整改,甚至是四大五常、天道律吕,都要改上一改,届时四方几乎无差,而且,要想翻新必要除旧,凭借近日唐迟的疯狂之举,几乎可以预见不久后该是怎样的一场生灵涂炭。可惜至此,仍无人察觉,或者说,并没有多少人察觉到真正的危险到底在何处。
      风息树静,暗流涌动,翻腾不息。
      十月初。
      南华。
      异于往年的酷寒天几乎席卷了余下的三方,唯独南华,因为和北冥相望,与遥远的松周海又隔着层峦叠嶂,所以天寒的比别处要晚些。十月初旬,终于,南华下起雪来。
      南华的雪景与北冥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不同,寻常年份,南华的雪下得要晚些,而且喜欢在傍晚日暮时分落雪,迎着朱橘色的烛光看雪,是南华独一份的风情。十月初雪,虽是浩浩荡荡,但却是在晓天时落下的,真正的暮雪还未来临。
      白玉京,明镜台。
      这些日子因为酷寒,加上今天一早又下了雪,原本发了水患的青丘一带又复难起来,原先给青丘生灵备下的几乎都是夏秋时节的用具,如今忽然一雪入冬,好些人受不住寒,早上晨起的时候就病下了。遑论这段时日南华众仙皆是忙碌着筹备逆改星宿一事,分不出多少人手去管理青丘,原本就久治未愈或者病根未除的人也因为这一场雪开始旧疾复发,有些年过古稀之辈,甚至是哀叹了没几声就撒手人寰了。
      南华不能再坐视不理,这时候必须要遣派药师前往了,于是莫白便又受召来到了明镜台。
      自宋醉入南诏狱后,这已经是莫白第数不清多少次进出明镜台了,每一次他来,绝对是有重大的事情需要他出面出手。
      明镜台的雪景是仙雾萦绕的,白茫茫的飞雪与缓缓翻腾的云雾交织在一起,雪雾不分,寒流暗送,宁静悠远,有一种冷寂的岁月静好之感。
      莫白心中雀跃,脚步更是轻盈,行起步来走马观花,万花皆入眼,万花又皆如浮云。
      去明镜台的路上有一处要经过一处水桥,那水桥临近唐施的行宫,每每莫白路过时,都能看到仙鹤在水上飞跃,引颈而鸣。鹤鸣九皋乃是个好兆头,所以每一次莫白从这里过时,都会刻意放慢脚步去看那些仙鹤的啼鸣,好像他能在这一声声的啼鸣之中,看见自己光辉灿烂的未来似的。
      而今日却不同,今日他没听到白鹤的婉转啼鸣,却是听到了玉墙之后传来的争执声。这争执声几乎不用细听,就知道说话的人是唐施。放眼整个南华,敢说话如此无视礼教的人也就只有她了。
      唐施的声音分明是愠怒的:“……你要我怎么说?!我哥能留宋离人一条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院中沉默片刻,唐施再开口时,那份嚣张跋扈已经少了许多:“你莫要为难我。你知道南诏狱是什么地方,不是随随便便想进就能进的。我如今留你在这里,已经是违背了我哥的旨意,佳人,就算我求你,别再想去南诏狱了。”
      莫白恍然明白,原来和唐施对峙,能让唐施前后话语气变化如此之大的人,是宋家幺女宋辞。可是这时候,宋辞不应该和所有宋家人一齐被关在宋将军府里严兵看守吗,怎么会在明镜台?
      院内,唐施一番话说完,宋辞终于开了口。宋辞的语气也暗含愠恼,这倒是令莫白十分诧异,诧异之余,他反而更关心宫墙之后的两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了。
      宋辞道:“你也知道南诏狱是什么地方,我如今已经在明镜台了,怎么可能不去看望我二哥?你们若是放心不下,干脆将我一道关押进去,怎么说我都是冠着宋姓,横竖是看你们唐家人不顺眼!”
      唐施怒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宋佳人,你真以为我不敢吗?”
      须臾,唐施又放软了语气,道:“佳人,我不是有意伤你,我是真不想你和宋离人再有瓜葛。”
      宋辞道:“你做梦。”
      水桥之下涉水而过的仙鹤忽然振翅而飞,掀起一阵寒风,灌得莫白一个哆嗦。莫白忽然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来明镜台乃是有至关重要的事情,而不是在这里听墙角看看如今的宋将军府到底是怎么个苦法。
      走之后,莫白一路上都在震惊于宋辞的语气,他从未见过宋辞冷过脸,也从未见宋辞什么时候不是以礼待人,这一回不仅是听见了宋辞发火,而且还听到了她出言不逊,实在是千年难遇。加上如今唐宋两家的关系确实形同水火,莫白便以为宋辞自宋醉入南诏狱后便都是这个火冒三丈的性子。殊不知,宋辞仅仅是今日一反常态,硬是拉着唐施在门后莫名其妙发了一通火,别说是路过的他震惊,就连唐施都分外诧异,毕竟前几日宋辞还都是好好的。
      一个时辰前。
      自从被唐施大张旗鼓地从宋将军府带到了明镜台,宋辞几乎都是在唐施的行宫里耗日子,每天清梦无人打搅,也无事可做,能说上话的,还只有唐施。
      虽说日子是枯燥无趣,但宋辞从来的时候就下定了决心,即便是身处囹圄,也要想方设法还自己二哥一个清白。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几日在明镜台的行宫里待着,也不算是一点收获都没有,譬如她知道莫白这些日子时常来往于明镜台,脚步匆忙神情却轻狂,而且每一次这一处的行宫都是莫白的必经之地。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昔日名门望族几代忠良的宋将军府这时候一落千丈门可罗雀,万人之上的清尚官蒙受冤屈入了南诏狱万人唾骂,莫白倒是风生水起,成了唐迟的心腹。
      但宋辞觉得,或许莫白也被蒙在鼓里。她作为宋醉的亲妹妹,对于宋醉所历经的一切非难都是在前不久方才知情,何况是莫白。至于莫白知道真相后愿不愿意弃暗投明出手相助,或者莫白能否真的看清真相,都是未可知的。
      宋辞能做的,就是使出浑身解数,不着痕迹地将谎言之下隐藏的真相隐晦地告诉给莫白,或者通过一些其他的手段提点一番。
      于是她今日从一早起来,得知莫白今日要来明镜台时就开始和唐施闹不愉快,起先,是唐施像往常一样和她说话,她却一句也不理。
      从前唐施就是个话匣子,遇到宋辞就有说不完的话,那时候一切尚未发生,什么都没有改变,唐施每说一句,宋辞就回应一句。这一回唐施说了那么多话就不见宋辞作出反应,难免心中急切,便从宋辞身后绕到了她身侧,道:“佳人,你理理我行吗?你总是不理我,我心里……”
      害怕。但是害怕这两个字唐施说不出口。
      许是察觉到了唐施情绪开始低沉,宋辞知道这时候如果再不说话就错过了时机,她转动了自己手中的珠串,便道:“你心里有愧吗?”
      听见宋辞回应自己了,唐施猛地抬起头看向宋辞,眸中明光一闪而过,当她听清宋辞说的是什么的时候,又隐隐开始不耐烦。她道:“我哥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南华,佳人,你怎么不明白?”
      宋辞并不恼怒,她知道唐宋两家不可能再从一个利弊出发,去权衡一个事情或者一个人,说的再多都是耗费口舌。她道:“你要我怎么明白?”
      唐施道:“你就算不念及你我之间的旧情,也总该顾虑到姑姑,她是你的阿娘。”
      宋辞道:“她不仅是我的阿娘,也是我二哥的阿娘。”
      唐施顿了顿,思忖片刻,蹙着秀眉道:“佳人,你……”沉默片刻,她默默往后退了半步,才道,“你难道真的怪我?”
      宋辞侧身看向唐施,一双似水的眸子里皆是怜惜。她道:“我不怪你。”
      唐施道:“你知道的,我想我们能一起。”
      宋辞收回视线,看向远处紧闭的门上,道:“你知道不会的。”
      唐施蹙起眉,面带愠怒,道:“我们之间的情谊,并不比你和你二哥之间的少,你为什么选择他不选择我?”
      闻言,宋辞闭上眼,将珠串握在手中,暗自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唐施一贯如此,自幼就娇生惯养的人不会反思自己的过错,反而会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凭何会落人一头。
      宋辞不再说话,须臾后再睁眼时,还是看向门下的玉阶上。旋即她又抬首望向苍穹,算算时间,莫白应该是快到明镜台了。她又旋手放开珠串,继续盘转起来,一边转一边道:“从唐玄琛设计杀害我二哥时,你我就已经是宿敌。你我之间无话可说,也没有旧情可叙,将军府时我退了一步,如今你也退一步,放我去南诏狱。”说完,她抬步便要走。
      唐施一听“南诏狱”三个字,简直像是听到宋辞在说“我要挥剑自戕”一样,倏然脸色大变,连忙上前抓住了宋辞的手,道:“不行!南诏狱你不能去!”
      岂料宋辞早有察觉唐施会来抓自己,反手便是运灵一挥,直接避开了唐施的手,招式过后,她已是飞身过阶,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院中廊下。她道:“我知唐家狼子野心,但也不要欺人太甚。你小了我足足千岁,我虽是药师,但也是宋将军府的幺女,你若是想过过招式探底,大可放马过来。”说完,便运灵又是飞身。
      唐施怎么可能真的出手伤宋辞。听宋辞放完狠话便是一言不发,见宋辞仍旧是要走,便抬手运灵,飞身到了宋辞身前,抬手运灵将宋辞往后退了几步,挡在了宋辞身前。她道:“佳人,你何必执着于一个可能已经身死之人?”
      闻言,宋辞眸中一闪而过的惊慌震愕,旋即便道:“我二哥再怎么说也没有实罪,如今天下人口中的罪名,哪一个是真的?挽音,我二哥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你和你兄长难道不清楚?你让我顾及我阿娘,你们又何尝想过我二哥也是你们的表亲,你们怎么忍心对他下此狠手?”
      宋辞这样一个沉冤令说完,便是后来莫白最开始听到的那句话了。
      唐施道:“下狠手?是,我哥布局确实有些事情心狠了些,可成大事者哪有仁慈之辈?佳人,难道日后南华成为四方之首,南华仙神成为众神之长不好吗?”
      宋辞道:“唐玄琛心狠手辣我是领略过,可我二哥有什么错,他何罪之有要入南诏狱,唐挽音,你们整个唐家,能凑出一整颗完整温情的心吗?”
      唐施道:“这里是白玉京,你怎么胆敢如此出言不逊?你要我怎么说?!我哥能留宋离人一条性命,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宋辞一怔。真是好一个“格外开恩”。眼前的唐施和以往相差太多,以至于宋辞分辨不清,哪一个才是她认识的唐施。或许唐施从未变过,只是她一直未能察觉而已。
      最开始宋辞只是为宋醉难过,一面又觉得唐家人心思深沉城府极深,实在是遇人不淑。可到如今真的对峙起来,宋辞才真的领悟什么叫做“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世事薄情,果真是什么也留不住的。不过好在她们生起纠纷时离门已经很近了,这个距离,希望莫白能够听到她想说的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0章 万尘负昭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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