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藏书阁旧卷（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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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夜无奈也无法，只得先见了唐迟。
料想唐迟这个时候该是没什么话要和他说，左不过就是一些官腔几句寒暄，很快也就过去了。
两人见面后，均是略一行了礼。
施礼过后，唐迟淡笑看着江夜，说话开门见山：“储君方神，可是要去找清尚官？”
江夜蹙眉道：“南司官怎么知道？”
唐迟略微一笑，道：“储君方神与清尚官的事情，青风都和我说了。我来东境，也是因为我知道清尚官已经过来了。实话说，清尚官这时候身子抱恙，我是不提议他东来南往的，可是他偏生是固执，有些东西，就是绕不过来弯。我来的时候，清尚官已经离开了。”
江夜心里咯噔一下，道：“离开……了吗？”
有仙侍进来端茶倒茶，倒完茶后，江夜略一摆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随后，唐迟又道：“其实我今日来，并不是要棒打鸳鸯，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别说是做，就连是听都听不得。我来，是想问储君方神一件事情。”
江夜道：“什么事？”
唐迟道：“我知道储君方神进了如梦令，并将冬神的罪行公之于众，还了四方一个公道，只是，这个如梦令，储君方神好像并没有看得完全。”
江夜道：“为何？”何况如梦令乃是北冥的仙法所成，里面有什么，唐迟一个南华的镇主，他怎么可能知道？
唐迟道：“殿下有所不知，正是这几日我在南华境内寻找将往，没想到竟然发现了天虞山如梦令的残骸，而这残骸，正遗落在将往的剑身上。如今，将往我已经带来，看与不看，全凭殿下抉择。”
残骸？
经唐迟这么一提及，江夜记起如梦令时，在敦薨山前，他听到的钟情说的那段话。那时候宋醉闭着眼睛冥思，钟情对他说，宋醉是触景生情，才会这样。
那么，会是什么样的情感？还有，宋醉说过自己和钟情是旧友，而且听钟情的口吻，两个人的关系匪浅，既然如此，宋醉为什么没有参与钟情的凶礼？
江夜心中疑虑重重，遂接过将往。
将往是一红柄的长剑，剑未出鞘，因为很多年没有人使用过，上面的雕刻撰文已经陈旧了。不过那一句“将往观乎四荒”，由金漆着，完好无损，铮铮发亮，在历史的长河之中熠熠生辉。
江夜道：“多谢南司官。”
唐迟道：“不必言谢。既然如此，唐某就先告退，若是殿下看完了如梦令，唐某再遣人寻回将往。”
江夜道：“就此别过。”
两人遂行礼，不一会，唐迟就走远了。
金殿内，唯余江夜一人。他双手持着将往，认真地端详着。
将往的鞘上雕了一只精美的朱雀，依稀能看清上面的颜色，是以朱色与金色相构而成，流光溢彩。
江夜心里想着方才唐迟说的话，遂握上剑柄，抽出长剑。
步入如梦令前，江夜那时还以为下一次见面是在宋醉离开藏书阁之后，就在不远之后。可惜命运并没有给他或者他们这样的机会。
宝剑出鞘，寒光乍现，几乎是在江夜看清将往剑身的一瞬间，他就忽然被一阵混沌虚无的气息裹挟住。一瞬间，宫殿消失了，东境消失了，最后，将往也消失了。
他来到了将往剑鞘之中藏匿的如梦令里。
*
东境，藏书阁。
渊学束于楼阁之上，仰观天地，叩问苍穹。
这是初入学时，一位打理藏书阁的仙官对江夜他们说的话。
东境仙宫的藏书阁规矩较少，除了最高一层楼阁处，其他的地方几乎什么人都出入自由。东境的藏书阁是最像人间的地方，因为藏书阁的外墙上被雕刻了许多诗词歌赋，许多初到东境仙宫的仙神，或者是飞升的凡人，往往喜欢在这个地方留下“到此一游”的标志。那位仙官对他们说的话，也被刻在了藏书阁的墙壁上。
这上面的雕文刻字，许多年就会更迭一次，新的诗文盖在旧的诗文上，一层叠一层，除了金光闪的较为耀眼的部分，其余的其实根本看不清。
有一位身着白蓝色襦裙的仙侍一大早往藏书阁赶，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有盛了水的木盆和粗布，当是要来打扫。只是，她人还没有进到藏书阁里，就被藏书阁门前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拦下了。
侍卫声称，如今藏书阁被储君方神下了命令，除了他准允的人，没有人可以进去。
其实就算侍卫不拦下那个仙侍，这仙侍也是进不去的，因为江夜早在一开始就为藏书阁设了结界。
藏书阁内书香四溢，无需多的焚香，单凭满楼的浩翰如烟的书卷，墨香就能充溢满楼。
藏书阁的内景宽敞又整洁，不过，宋醉并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些，他要看的，是江夜说的书卷。
他往里走，看到了阶梯，看到了阶梯之上的云云书籍，高耸又密密麻麻的藏书之中，有一个地方，专门放了一个案几。案几上有什么画卷被展开，又被风吹到了地面上，从宋醉这个位置看过去，刚巧能到了画卷的一角。
宋醉知道，那可能就是自己要看的东西了。
于是他走上楼，越过层层台阶，走到了案几旁。
方才未能一睹全貌的案几也悉数展露在他眼前。那个被风吹掉在地上的画卷，画的是东境的雾失巷，长巷两岸站了好些人，长巷之中的河渠里，隐隐有仙鹤飞过。这画卷画的是他和江夜一同去昭合，在馄饨店遇到的场景。
宋醉走近了，弯下身，将画卷拾起，卷好放在了案几上。
他收回手时，就看到了案几上被展开一角的书文。书本的大部分被另外一本破旧的书卷挡去。
宋醉看到那书文的一角写着“司辰”两个字，一种怪异的感觉油然而生，似乎“司辰”这两个字不该出现在藏书阁一样。于是他把书卷挪开，拿起书文。
书文上赫然写着这样一段话——
时癸卯年二月廿五，花朝节夜，东境天出异象，火殒至，天劫现。仙宫死伤无数，青龙方神挟众神力挽狂澜，凭己之力阻挡天劫攻势、减缓火殒蔓延，功不可没。然，仙宫死伤无数，悉记于纸，立碑，哀恸。时至天明，东境大帝第二、三子江如故、江夜皆下落不明。火殒止，天劫补，东境大帝遂派数万人马追寻，又二日，寻青龙方神江如故于东境、北冥交界地天虞山，东境大帝第三子江夜，仙灵难觅、仙迹难寻，仙术所召仙锁无气，薨逝。东境大帝赐其表字司辰，意为与苍穹万千星辰同眠，福泽与东境子民同在。数日后，仙宫修复，东境遂将其厚葬于鹿吴山。
这是江夜的字迹。
宋醉看完这些话后，心中所想的就是这个。
这既然是江夜的字迹，说明这上面的一切，他都事先知道。也就是说，他知道自己会在火陨天劫里死去，被葬在鹿吴山，也知道所谓的青龙方神会在天虞山被人找到，接回仙宫。
那么，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上面没有日程，宋醉无法判断这样一篇书文是写于什么时候，是天劫之前，还是天劫之后。
如果是天劫之前……
藏书阁的门骤然被推开，宋醉警惕地看过去。
是那个侍卫，他卑躬屈膝地进来，道：“禀清尚官，南司官有请。”
宋醉三两下把书文收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衣襟里，道：“知道了，我即刻过去。”
侍卫道好，遂退身。
侍卫走后，宋醉察觉自己的心不可抑止的疯狂跳动着。那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在面临骇人的灾难或者离奇的真相时，不可避免的恐慌一样。
他想，他知道江夜是什么意思了。他把一切都交给了自己，也把选择交给了自己，进与退，全在他自己。
宋醉抬头，向藏书阁的穹顶望去。
阳光自穹顶之上倾泻而下，泼洒进藏书阁的每一个角落。
*
如梦令。
待朱强金瓦的殿宇都消散后，江夜在原地站着，片刻后，白玉京在他面前被搭建起来。
远处仙雾萦绕，丽水哗然，不时有白鸟飞过，一阵悦耳悠扬的鸣叫。
不多时，一座即内敛又奢华的府邸在他面前浮现，这内敛来自府邸朴素的配色，而奢华，则是这府邸的高达阔气，以及飞檐琉璃瓦。
江夜位于府邸内，院中栽植绿植，其中不乏青竹和君子兰。
江夜看见两扇虚掩的门在自己面前，刚才的混沌皆已消散，眼前的，便是如梦令的全貌了。
他抬手，正要推开这扇门时，门陡然被一个仙侍推开了。
江夜并不恼怒，毕竟如梦令有时候只是回忆，旁人看不见他，也无法触及他。
见门开了，江夜便随着那个小仙侍一道走了进去。
小仙侍的步履很轻盈，手上的托盘盛放着什么物什，被锦布盖着，应当是个珍稀玩意儿。
江夜一入殿，便闻到了殿内徐徐袅袅的熏香，他很熟悉。
不过，还不等他想起这香到底是什么的时候，他就被眼前的场景惊讶到了。
这屋子里一切都十分华贵，从雕梁画栋，到屏风花瓷，再到房屋内一切可见的物什，皆是一等一的工艺和名品，这些物什的颜色虽然并不引人注目，但是只消一眼就能知道，这是些名贵的东西，名贵到这些物什甚至不屑于用缤纷的颜色来彰显自身的宝气，越是低调的奢华越是难的。
即便是在东境，江夜也没有见过如此奢靡辉煌的房屋。
而令他真正惊讶的，是眼前的人。
眼前这个人背对着他，穿的是朱红配金色的华服，以朱红为主，金线绣锦，美玉与珍珠镶边，华服的衣摆拖曳在地，正好能看到服饰背上飞舞的神兽。这人戴的冠也是朱红色的，冠后高高地坠着几串金色的流苏，这人不动，流苏也静然不动。
这个衣着华美的人虽然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任何一举一动，但是江夜认出，他是宋醉。
而且极有可能，就是很多人口中，那个“名噪一时”时期的少年宋醉。
所以，这还是宋醉的回忆。
先前那个托着物什进来的小仙侍跪下身，恭敬道：“拜见方神殿下。”
江夜奇怪地回过头，他想，这仙侍分明看不到自己，为何还能拜见自己。
随后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再回过头去看宋醉时，他正好看到宋醉缓缓回过身，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淡笑，道：“何事？”
等等——
江夜滞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他觉得自己窥伺了万年的，晦暗的秘密，这个注定不会再宣之于口的秘密，正是宋醉的。
仙侍还跪在地上，道：“禀方神殿下，南司官传话，说降福诸事皆已准备停当，只等着殿下过去了。南司官特命小侍送来面具，请方神殿下佩戴。”
江夜看着这个面具，想到了宋醉被封做清尚官时，唐迟差人送给他的那副面具。还有……百年前在南山南，宋醉随手递给自己的面具。
所以——
江夜望着宋醉。
锦衣华贵的宋醉侧目看了那个锦盒一眼，淡道：“我知道了，面具你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回告唐玄琛，我辰时七刻便到。另外，你传我的话，回禀唐玄琛，告诉他不必让所有人都等着我。”
江夜蓦地想起，这屋内的香，正是伽南无疑。
也就是说，曾经在天虞山幻境里，被钟情和冬神提及了多次却始终没有现身、那位万年前的朱雀方神，其实就是宋醉自己。
宋醉少年时烜赫的名声与地位，就是朱雀方神。
作者有话说
第171章 藏书阁旧卷（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