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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清乐动诸天(2) ...

  •   彼时江夜一身墨蓝色华服,腰佩玉带,头戴墨蓝色镶宝蓝珠冠,业已准备停当,即预备赶赴楚君的封礼。
      北冥虽不是最为物华天宝的地方,但是北冥仙宫的灵气却无比丰泽,就此养出了一大批的仙侍。单单是那些为自己服侍更衣的仙侍,就能跪满整间屋子。
      江夜不苟言笑,心中略有所思。
      自宋醉的水榭回来后,他便焚香更衣,其实那些服饰早就已经准备妥当,只不过是再拿出来,由那些除了做这些琐碎杂事的仙侍理一遍。他在这期间,则需要褪去外衣,去里屋焚香沐浴。
      夏季的衣衫本就单薄,更何况自出了如梦令后,瑶台在仙气的笼罩下愈发燥热,所以他衣襟刚刚褪去时,就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异常。
      他明显地看到,自己的手腕上,游走着一根蜿蜒的黑线,那黑线并不浓郁,像是墨水进了池子里被晕染开了一样淡,但是他看到的一瞬间,还是皱了下眉。
      因为这根黑线,他并不陌生。早在玄武宴时他就见识过,这黑线乃是北冥冥界邪术欲窥伺命途改写命途操纵命途的线,在昭合瘟疫时,不少的死尸身上也出现过这样的黑线。
      怎么如今,到了他身上?
      虽有疑虑,但他还是轻轻拂手,一道不足引人耳目的黑线就这么被他遮盖住。
      此时他已穿戴停当。手腕处传来丝丝缕缕的怪异感受,像是有人持一柄小刀沿着脉络在划动一样,每一下都无比地轻,不足以伤及要害,但是每一下,又都真实地存在着。
      江夜有些烦躁,对着跪了满屋的仙侍道:“退下吧。”
      一众仙侍遂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片刻后,有人进来传报,说南华的清尚官到了。
      *
      松周海。
      几波几丈高的海浪席卷而过,电光石火间,乌云密闭,遮云蔽日,广袤无垠的松周海在浓重的乌云下显露出化不开的诡谲的黑色。流动的海水彼此相连,又与一段海域外的海水逆行、相互碰撞,于是又是一阵高浪。
      天穹之上一道惊雷响起,声音近乎毁天灭地,霎那间照亮了松周海的海域。
      黑魆魆的海水之下,游动着无数生存在海底的水兽,其中一只极目远眺也看不到身躯的尽头,死鸟似鱼,周身苍蓝,当是大鲲。
      一片沧溟之中,几片翠绿欲滴的无忧树叶自树枝上飘然而下,落到小岛的泥土上,落进深不见底的海水里。
      忽地,浓云如夜的天空中闪烁了几颗明亮的星星。星子沿着玄武神兽的轮廓依次亮起,最终连接到一起的,成为构成北冥七方星神的星宿。其中,为斗宿最是耀眼,如同暗夜中指引人前行的明灯。
      与此同时,南华。
      青丘山及相近的几座高山连日大雨,而且自今日辰时,暴雨如注,倾盆而下,原先因为伏兽而毁坏的山林与山石不堪重负,仓促着倾塌了。洪水自山腰处漫出,势如破竹,声如擂鼓,震耳欲聋。洪水过处,泥土倾颓,山林倾断,一切生灵均无生还可能,在这一场始料未及的暴雨与洪水中,丧失性命。
      这一次洪水比昭和瘟疫时,远畿大河的洪水更甚。远畿除却土地,没有别的物资,灵气匮乏,除了一些村民傍水而居,别的生灵少之又少。何况,当时储君方神与清尚官皆在,一个村落的村民也悉数被送至了雾失巷。
      青丘乃是灵山,山上非但有灵兽,更有仙者隐居于此,青丘山不远处便是南华承佑寺,那是南华凡人修道修仙的圣地。
      南华的这一次洪水,大水弥漫过几处山丘,方圆几丈远,除了混杂着砂砾泥泞不堪的洪水,再也看不到别的什么东西,就连求生的生灵都没有。
      大水漫迹百里,一路到了承佑寺脚下。
      远处高山上的急切又轰隆地洪水声惊扰了承佑寺,好在今日正巧南华的几位星神齐聚,专程为了设计北冥宴乐之后的事情,接手清尚官的消息。
      一袭蓝色襦裙温柔似水的仙卿道:“青丘有难。”这位,乃是南华轸宿星神,竹戋,她的为人就像她的名一样,极为旷达。
      另一位一袭橙袍的翼宿星神常宜道:“过去看看。”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被一身粉色如同新盛开的嫩花一样衣袍的鬼宿星神云遮抢了先,率先飞了出去。
      竹戋走到寺门前,看着那个粉色的背景,运灵也要飞走,临飞之前,对常宜说:“对了,听闻‘佳人挽音’回京,你可曾见过?”
      常宜道:“未曾。”旋即和竹戋一道踏步飞身而出。
      三位星神初登青丘山,便被山顶处挤挤攘攘的妖兽给吓到了。知道青丘山灵妖众多,却没想到会这么多。不论是山头,哪怕是一块石头,上面都挤满了妖兽。
      三人实在没有落脚的地方,便折身,向着滔滔不尽的洪水而去。洪水湍急,乌云蔽日仿若黑天,大雨嘈急,三人只得祭出法器,将洪水压盖的生灵挽救出来。
      在这期间,率先跑出来的如同花朵一样的粉袍星神云遮开了口,对常宜道:“常兄,慢我一步哦。”
      他常兄没搭理他,只专心致志地救人。
      忽然之间,又是几道电闪雷鸣,云遮一副笑容,又对着竹戋开口:“仙子,莫要吓怕,有我在……”
      “滚。”竹戋道。
      本以为这几道雷鸣只是天气大雨在作怪,岂料,这几道雷鸣后,青丘山天穹亮起一只星宿,旋即是另外一颗,最后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在沉闷黑压的阴云中,一道突兀的赤金色霞光自南方亮起,三个人才开始吃惊。
      云遮道:“这这这这这……这是又有星神降世了?这可怎么办,有人要来和我争常哥哥和竹姐姐的宠爱了。”
      常宜:“滚。”
      竹戋:“滚。”
      异口同声。
      常宜道:“南司官可有明令?”
      竹戋:“尚无。”
      常宜又道:“清尚官呢?”
      竹戋:“也无。”
      云遮这时过来插嘴:“明明都有北冥违反规律图谋不轨的苗头了,为何今又绝口不提了?”
      常宜道:“北冥之事尚未定夺,云遮,不可妄下定论。”
      竹戋目光向北,忽道:“等等,那是什么?!”
      常宜与云遮顺着竹戋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与南华相望的北方,急遽闪过几道遮云蔽日的霞光,此光玄黑,又有白光浮跃其中。
      那些黑与白相间的云彩与灵光太过庞大夺目,以至于他们明明在遥远的南华,就能看的分明。
      恍惚之中,他们好像听到了什么箜篌乐声,宫徵互转,玉碎凤鸣。长歌如颂,引人入胜。
      头顶几只灵鸟自云层之中飞出,旋即又是好些只,成群结队着,向青丘北方的山头飞去。
      常宜道:“这是星神历劫。”
      *
      玉瑶台。
      松周海的浪水扑打上了瑶台的玉阶长廊,几朵不堪重负的藕花翻身,鲸鱼跃身,空灵的鸣叫声刺穿云层。
      玉瑶台上,玄武神宫前,众仙齐聚,巍巍神气。
      那位原本合该是承受着封礼,枯燥而庄肃地走着礼节繁琐的流程,受人靖供的楚君,在封礼进行了不到一半,刚戴上冬神手中的白玉角冠时,忽地生了变故。
      起先这群神仙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这变局来得实在太快,玄黑色又镶嵌着白光的霞云顷刻间铺满天空,北冥七方星宿闪耀其中,连勾出一个浩大的玄武神像。
      旋即云层之中开始落雨,众仙君躲避不及,只能淋了一身,可过后,才发现那并非是雨,而是仙气凝结,承重不及,才从空中掉了下来。
      于是一些仙君反应了过来——这可是增长灵力,助人修为的宝贝。于是又纷纷跑去“淋雨”了。
      那位历劫的星神,正是楚君。
      说巧不巧,楚君历劫的时候,正好刚刚戴上冬神为他佩戴的玉冠。他被历劫的仙气攫住,整个人无从挣扎地向着空中浓云飞去,一边承受着星神仙力的倾注,一边又承受着这力量所带来的反噬。
      于是天色苍茫,几道极为闪耀的雷电劈在了楚君身上,他浑身上下没受多少伤,唯独头上配的崭新的冠,被劈断了一只角,顺带着还留了一些裂纹。可能是某种预示。
      楚君在空中被劈的气力全无,还不忘抬手护住他头顶的那只冠。可惜,已经护不住了。
      冠裂只在一瞬之间,他并没有抓住那个瞬间。
      一众仙君在似透似白的灵雨中,皆仰头看着楚君渡劫。谁都知道承此一番,岂止是平步青云,又是星神又是来日北冥镇主,地位如同东境的储君方神,谁还敢不敬,还敢疑问他的来历?
      楚君是在盛大的封礼上历劫的,他从空中落下来时,额间浮现出水状的银钿。
      “是斗宿星神!”人群中有个人万分激动地喊到。
      紧接着,便有人附和:“前途无量!后福无穷啊!”
      “参拜斗宿星神!”
      有了第一个人参拜,后边就一连串跪了一大片。
      而没有跪身的人,全都躲在了长廊檐下。他们既没有去淋那所谓的灵雨,也没有为北冥出现一位星神感到祝贺。
      江夜便隐身在檐下,看到一众仙家齐齐跪下参拜后,他忽然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个梦——
      “遐迩一体,率宾归王。”梦中是这么说的。
      他感到左手的手腕一阵紧密的痛感,于是他握紧了拳,对着近旁的贺枝道:“去查上一位斗宿星神的传记,不论正史野史,详尽即可。”
      自从如梦令中出来,江夜就知道,陈忘的玄武方神是假的,和自己大差不差,也是从别人身上硬生生剖取下来的。既如此,那就没有飞升为方神的说法。须知,仙锁这种东西可以修炼,但是方神与星神乃是命中注定,古往今来,除了陈忘,就没有哪个方神是凡人飞升而来的。
      凡人飞升自然也可使自己的仙锁与灵力,达到登峰造极的状态,只要修炼得道,与人为善,多多降福伏兽,自然就能从中获取更多丰泽润养的灵气。凡人历劫飞升成为星神,倒是有几例,毕竟星神不似方神,代表一方的最强神力又庇佑一方,星神多数时候云游四方,也因此,星神本性较为散漫,自然就不会太多挑剔,非要命定不凡,若是见凡人修行艰苦心诚志坚,是个值得托付的贤能,也会入其飞升的命途。
      也就是说,有飞升的星神,没有历劫的星神。换而言之,楚君的这个斗宿星神,可能是假的,是冬神如法炮制,如同捏造一个假的玄武方神一样,选定了一个最不会背叛自己的人,为他捏定了斗宿星神的身份。
      想到此处,江夜侧目看向了宋醉。
      宋醉还不知道自己的方神仙锁究竟是如何得来的。
      刚刚宋醉来找自己时,他本来是有很多话要说,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无端说不出口了。
      要怎么才能告诉宋醉,向他坦言自己这一路、这一生的所作所为,要怎么样,才能把“年少弑兄”,说得不那么残忍血腥、毫无人性?
      好在,宋醉来找自己,自然是有话要说,有事情要做。于是,江夜就顺理成章在宋醉一入门的那个拥抱里,选择闭口不言,选择欺骗。就像他瞒天过海,欺骗天下人一样。
      这来之不易的温存。
      而后,宋醉无声地抱了一会,正当他松开手要说话时,有位仙侍不合时宜地走了进来,和他们说,薛池醒了。
      薛池醒了,意味着可以将如梦令中的真相公之于众,讨伐冬神,问鼎北冥镇主之位。
      只是,如今楚君又成了斗宿星神,该如何是好?
      被江夜看了一会后,宋醉终于忍不住偏过头,也看了过去。
      和江夜一样,他也是想到了在水榭时,未能说出口的话。有些话如果当时不说,过后就失去了意义,但是即便如此,也还是横亘在人的心里,成为某一种遗憾。
      宋醉其实想告诉江夜,自己担心、挂念他,所以一进门就抱住了他。其实他还想说一些话,但是不知该如何说起。
      此时江夜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落寞,与他不动声色的神情相衬,显得端肃。但是宋醉知道,江夜漠然又清透的眼神中不是神者大哀与大爱,而是他自己的情感。是他自己生动的情感。
      “江夜,”似乎察觉到了江夜情绪的波动,宋醉向江夜靠去,低声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无论何时何地,何景何异,不论岁月苍老,尘事何迁,我都会陪着你,永远、安静地陪着你,因为我爱你。
      江夜嘴角扬起一抹笑,深深地望着宋醉,轻声道:“我知道。”想了想,又道,“我爱你。”
      或许一切都可以是假的,但这份爱是真的。
      年华更迭,沧海桑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9章 清乐动诸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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