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妩媚星河散（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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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失巷。
两位神君隐去了身形，站在雾失巷尽头，那条贯穿昭合城区的河流的不远处。其中一种素色衣衫，却披着和另一位神君一模一样的裘衣。
江夜开口道：“你竟然和曹仲忻会说将功补过这种话，我以为你什么都会再三思量，谨言慎行。”
宋醉不以为意，道：“我说将功补过，又没说能完全补上去。况且死生无常，并不是我们随随便便就能悟透参破的。有时候求生的欲望过于强盛，反而会矫枉过正，到头来死都死的糊里糊涂。曹仲忻这个人，既然是旁人安插在昭合的眼线，说明早就有人盯上了昭合，就算不是曹仲忻，也会有旁人。”
江夜道：“你不觉得是陈见欢指使他吗？”
宋醉不答反问：“你觉得是吗？”
“不像。”江夜说，“一个人死到临头，如果有什么救命稻草可以抓的话，是不会估计什么形象体面的。曹仲忻这个人，在喊陈见欢的时候，明显是不知道陈见欢是玄武方神的名字的，如果知道，那毕竟是这个人害得自己走投无路遗臭万年，根本不会顾及这人身份如何尊贵，还叫什么尊称，气急败坏的时候，不称其诨名就不错了，而他竟然还能称陈见欢尊称。”
宋醉平静地看着河面看着一会，然后道：“难道北冥，真的到了湮灭的时候了吗？”
江夜很轻地笑了声，问：“你惋惜？”
宋醉摇头，道：“倒也不是，就是觉得，不该是这样。”顿了顿，道，“对了，我打算回南山南一次。”
江夜疑道：“你要回南山南？”
宋醉道：“只是回去一趟。我有一些药材，在草屋的药园里。我乘坐竹亭落，应该很快。”
江夜道：“草屋还有药园？”
宋醉道：“今年闲来无事，和上阳一起在草屋后面的荒地耕种了一些蔬菜，结果种瓜死瓜种豆死豆，后来没办法，我和上阳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种了一些药材的种子，没想到还挺成功。”
江夜很淡地笑了下，然后说：“什么时候走？”
宋醉道：“即刻启程。”
江夜犹疑片刻，道：“即刻吗？”
宋醉道：“是。江夜，如果上阳和莫青风有什么情况，你就传讯给我。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今晚就会回来。”忽然沿河吹来一阵寒风，他拢了拢裘衣，又道，“对了，江夜，昭合似乎被施下了什么阵法，不过近几日势力微弱了很多，不知是何缘由，总之小心为上。”
宋醉说完，向后退了一步，对江夜作了一揖，起身轻道了句“保重”，而后他回身，隔着冥冥大雨，看向了雾失巷。他的目光说不上悲切，只是有些失神，甚至算得上迷蒙。他的视线顺着雾失巷，一路到纤云斋，途径所有的病人，像是能消融一切苦痛一样。最后，他的视线飘向远方，被雨幕的遮挡的天际。
宋醉道：“四月飞雪，其实南华曾经也有过一次，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好像是在七月，当时正值暑夏，中元节，所有人都觉得天生异相，到后来什么事也没发生。”
江夜又咂摸了一遍：“什么事也没发生吗？”
“是。”说着，宋醉抬手施咒，几道灵光之下，庞大而仙气飘渺的竹亭落赫然凌于上空。他运灵于身，三两步便走向半空的竹亭落，上去之后，他又作了一揖，道：“你们多多保重。”
江夜道：“你也是。”
竹亭落在宋醉灵力的操控下开始运作，哄哄然飞上了九天云霄之上，与云月同游。
竹亭落上，宋醉的衣摆长袖被猎猎寒风吹得不断飘舞，像大漠里飞扬的尘沙，翩跹不绝。
雾失巷尽头，宋醉远远地最后看了一眼，眼神算不上留恋，也算不上悲切。长风吹起他的青丝，偶然几绺发丝贴合着他的脸颊打过，稍显凌乱。只此一眼，他便离开了。
他不知道，那就是他所见的昭合病难的最后一眼。
江夜目送宋醉离开，旋即运掌施灵，探查了一番宋醉刚刚说的那个阵法。不过，奇怪的是，整个昭合除了那些要人命的瘟疫席卷，其余一切，一片祥和。而那个阵法，别说是残留了，一点痕迹也没有，就好像从没来过一样。不过，怎么可能会这样，万事万物，既然有生，弥留之际就会留下一些什么，以证明自己存在过。显然，这个阵法，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旋即，他拿出刚刚从江廷手中拿回的那把暗器。他年幼的时候，很喜欢收藏法器，不管是大刀长枪还是匕首暗器，只要过了眼觉得喜欢，都会想法子得到。不过这个习惯过了十九岁后就没有了。因为他十九岁后，喜欢的东西就不再需要费什么功夫，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了。或许也是因此，唾手可得之物愈多，他反而喜欢的东西就越少。
他记得，这把暗器是从江深那里得来的。那时候是在练习近身的武术，因为他们都是神仙，觉得学这些近身搏斗的招式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于是当时教习武术的仙官为了督促他们兄弟三人好好学那些一招六式，就献出了自己的一柄暗器。其实现在看来，这把暗器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放到江夜的武器匣子里，都不起眼，但是当时他们兄弟三个就是为了这把暗器，成日成夜温习那些招式。想也知道，那把暗器断然是被江深拿去了，不过江深看出了江夜喜欢，私下就把暗器给他了。
那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是欢喜还是如何，江夜已经记不清了。这么多年，这暗器丢了他都没有察觉，没想到竟然在江廷身边出现了。
江夜心里一时有些复杂，因为他不知道江廷为什么要拿这把暗器。江深把暗器给他的这件事情，江廷是知道的，所以站在江廷的立场，他拿的就是一个已故之人的遗留之物。
江廷留着这么个东西做什么，按理说，已故“江夜”的物什，不论贵重与非，对于江廷而言，不都是晦气至极吗？
正疑虑之际，江夜忽然眼前一阵晕眩，闭眼调整片刻后，还是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万事万物，街巷、人群、杂物，好像是是搅到了一起，舞动混杂，不再有分，颜色浓重，令人心生呕吐之感。旋即，他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晕倒了过去，人倒在了地上，落进了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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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岁宫。
众多仙侍乱成一团，急急忙忙不是你来就是我往，着急忙慌地往禹岁宫赶去。禹岁宫的迦南断了没有人理会，前前后后各色药物不断往禹岁宫送去。三界之内，那几位见一面都难求，需要层层通报和沐浴准备，才能得以觐见的几位尊神，大多数都聚集在了禹岁宫里。
东境几位名声显赫的药师全都被召集在了禹岁宫，一字排开，站在屏风之后，偶尔会走出一个人，旋即就是祈福气急败坏的斥责声。
跪在殿内等候命令的仙侍与药师均是如坐针毡，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就被祈福三言两语轻飘飘发落了。毕竟那榻上躺着的是东境的储君方神，既是东境未来的镇主，又是万年难遇的青龙方神，谁都惧怕，谁都不敢怠慢。
祈福在殿中来回踱步，塌边，一位药师正在为昏迷的江夜号脉。而躺在床榻之上，让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生怕出了什么差池的江夜，若是拂去面具，其实能看到，他脸色尚好，唇色红润有光泽，眼睛轻轻地闭着，样子跟一个熟睡的人没有什么出入。
那位穿金戴银的药师一丝不苟地给江夜诊脉，来来回回好几次，额间献血冷汗都要落了下来。不仅是方神的病症他一无所知，尤其是背后祈福的脚步声，更让他觉得如芒在背，大气都不敢出。他战战兢兢收回手，硬是装成了临危不惧的样子，不过颤抖着收回的手还是出卖了他的本心。
祈福见药师收回了诊脉的手，便连忙走过来，问：“如何了？”
这药师嗫嚅一番，硬着头皮道：“回宸妃娘娘，小仙医术尚浅，才学欠佳，方神殿下……”
又是这么个回答。
祈福怒道：“滚！”
这药师在祈福的盛怒之下，连忙连滚带爬地跑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禹岁宫，并且暗暗起誓，绝对不要再踏入禹岁宫半步，实在是太恐怖了。
在第七位药师也被祈福斥走后，殿内的氛围更加低沉了，众人提心吊胆，觉得好像呼吸都是有错的，都是要小心翼翼的。
祈福一双凤眸在殿内的药师与仙官之间来回巡视，道：“难道我东境之内，就没有人了吗？这药师一脉是要断了不成？你们这些个仙官，平日是做什么用的！”
众人连忙低头，道：“宸妃娘娘息怒。”
祈福道：“贺听淮呢？我刚刚就传讯给他让他过来，怎么现在人影都没有？！”
一名仙官爬似的上前，说话跟打颤一样，道：“回……回回回宸妃娘娘的话，贺仙君他，他他他去往松周海了，这时刚到，估计回来还得……”
祈福乜了答话的人一眼，冷道：“滚出去。没用的东西，你们清楚现在害了病的人是谁？如故若是有任何闪失，你们别说是仙籍，就算是这条命都不赔的，更何况他贺听淮？有什么事不能先赶过来？”旋即，她传人道，“报青。”
一位浑身穿着淡青色衣袍软甲，且腰间配了一把一看就是上乘宝剑的仙神，应声而现身。
据说东境的祈福娘娘在刚嫁来东境的那几年里，北冥因为担心她思乡过度，所以送了北冥双叶楼内特生的一种飞禽，这飞禽幼年时就一个拳头大，长大了身形却可抵过十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加在一起的身形，从小到大，都是淡青色，唯有额间一点金色，画龙点睛。北冥有书记载，这种灵兽飞禽，乃是祥瑞青鸾的后代。
想来眼前这位灵力不凡的人，便是祈福多年一直豢养的那只青鸾，报青了。
报青低头抱拳，道：“神君。”声音竟稚嫩仿若少年。
祈福道：“去松周海把贺听淮带回来。”
报青道：“是。”说完，变作一只巴掌大、若白若青的鸟，倏忽飞走了。
*
昭合。
不知是不是因为四月飞雪的缘故，这时节本该昼日加长的时候，反倒是变短了，本该白昼的时候，倒是暮色四合，将要黑天了。
昭合突生的瘟疫，以这些神仙的灵力和那些昂贵的不可多得的药草，算是拖住了，可不知道根除之法，这也仅仅是个权宜之计。从东境仙宫远道而来的仙侍早早听闻了东境方神害病昏迷不醒的事情，接了祈福按压怒火的传讯，早早地就赶回去挨骂了。江廷白日在雨中也昏倒了，之后就被薛池带了回去。所以这时候仍然留在昭合的，也就唐施与宋辞二人了。
可以说，昭合这个地方，风光了一时，就变得无人问津，成了被仙界遗弃的地方了。
两位仙卿把一日内的工作做完，决定两个人轮流着来看守，免得夜间出了什么事情，防不胜防。昭合这个地方，不能说是瓜田李下，但也险象环生了，不用人多嘴，这些神仙也能看出来，有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执意要害昭合。
这时候正是宋辞留在楼下照看病人的时候，唐施早就累得昏昏欲睡了，和宋辞说了好几次多多保重不要硬撑之后，自己设了个结界，就上纤云斋的楼上去睡觉了。
唐施走后，夜色又浓重了一些。纤云斋后厨的地方留了个通风的小窗口，这时候没关，外面的寒风顺着窗口刮进来，冷得瘆人，尤其是入了夜，更是砭人肌骨寒不可耐。
宋辞见这些病人略有不适，连忙起身，去往纤云斋后厨的房间，把窗户关上了，阻断了外界的风寒。
然而，仅仅这一个当口，一件本不该被疏忽的事情，却发生了。
纤云斋顶楼的小阁楼里。
曹仲忻因为白日哭闹喊打，这时候早就困倦不堪，睡下了。也正因为睡下，放松了警惕，以至于房内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出现了一道打量的目光和气息，都无所察觉。
这道身影优哉游哉走到曹仲忻身旁，见人睡得正酣，很不可思议，觉得一个人若是死到临头还如此悠闲舒坦，那就太不应该了。
于是，这身影手起刀落，算得上是温柔的，将曹仲忻从睡梦中送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妩媚星河散（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