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若凌君》CHA枝洱

61、灵阵损识

　　修养期间，秦夙也在观察鉴灵阵是否存有后遗。

　　鉴灵阵出现后，百姓的伤亡直线下降，对弟子们进行的定期查问也未得到任何负面的消息，秦夙的身体也恢复如常了，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秦夙暂时还没有特别看重的徒弟，若是出行，门中事物恐怕还得拜托其他门师帮衬，可其他门师又因为转子丸的事情而忙碌。

　　提起转子丸，无力感如洪水一般淹没了她。

　　她赞同或不赞同，又有什么区别。大家都叫好的事情，单薄的声音怎么抵得过。

　　她召来了门中资历较深的几位弟子，想要将门中管理之责暂时交给他们。

　　她正安排着事务，看着眼前认真聆听的几人，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仔细看，忽然问道，“徐芳羽呢？”

　　是那个因为说话有点结巴，所以话少得可怜的弟子没来。

　　无人回话，他们都默契地忽视了秦夙的问话。

　　“为什么都不说话？”见还是无人出声，秦夙皱起眉，语气多了几分严厉，“难道你们不说，我就没有办法知道了吗？”

　　“徐兄他死了。”

　　“三日前才找到他的尸体。”

　　“尸骨已经送还家乡了。”

　　“……怎么回事？”论这位弟子的修为，秦夙实在想不到有什么能威胁到他的性命。

　　“他与魄童巫敌对时意外身亡了。”

　　秦夙的眉间抽了一下，惋惜的同时也感到意外，“以他的修为，这不可能发生，查出是什么原因了吗？”

　　“大概是分神了吧……”

　　“分神？是什么事情比性命还重要，竟让他在擒杀魄童巫时分神。”秦夙不是察觉不到他们在说谎，她只是不解，这究竟有什么可隐瞒的？

　　“弟子不知。”

　　秦夙心中生出了不祥的预感，她抬手就要查探最近的那位弟子，却将其吓得连退了几步，这令她的内心更加不安。

　　她面露愠色，厉声道，“你们的翅膀都硬了，连这样大的事情都敢瞒着我！”

　　众人见师父生气，纷纷跪下，齐声道，“师父息怒！”

　　“并非弟子们有意欺满，只是……只是我们不能没有鉴灵阵啊！”

　　果然……是鉴灵阵出了问题吗。

　　“你与东桢师伯说过，鉴灵阵最好不要出现差错，如果这次出了问题，您也没有办法，只能破阵了，可鉴灵阵不仅是拯救百姓的利器，它更是师父您多年的心血，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消失啊。”

　　秦夙顿时心情复杂。

　　鉴灵阵是为了改变百姓们的境地，当然也是为了改善门中弟子的伤亡，现在这样，不是她想要的。

　　她怎么能没想到……怎么能没考虑到鉴灵阵是灵族法阵，它的灵渠连到人族弟子的身上，怎么会没有影响。她怎么能没考虑到，东桢师虽然为人族，却比这些弟子的修为要高出许多……

　　弟子们见秦夙不说话，其中一人道，“师父恕罪，我们只是担心您的身体，才会不经允许便上了清沉室，我们不是有意偷听您与师伯的对话。”

　　秦夙仍旧皱着眉，不说一字。

　　“师父……”

　　“你们都退下。”

　　“师父，事务还没安排好……”

　　“退下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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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灵山内两道身影立在秦夙的身旁，东桢师只知她研究法阵花费了许多心思，却不知她究竟做了什么，可西祋师知道。

　　她正神情复杂地看着秦夙，“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秦夙收回望着阵眼所在高峰的双眼，尽量不流露过多感情地点了点头。

　　“师兄也说等他回来再做商量。”东桢师也道，“要不还是晚点再做打算吧，你现在肯定也乱。”

　　“这法阵多留一刻，对他们的伤害便多一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做出来的东西伤害他们，我实在……”秦夙轻叹一口气，虽不舍，但还是一鼓作气地飞去了高峰上。

　　她的手中多了一枚赤红色的玉石，这是连接碧灵山灵阵的那枚含魂玉。她低头看着它，身体微微战栗，于是她不去看，可脑海中却想起了被放置在清沉室的其他四十六枚含魂玉。

　　不是她在战栗，是她的魂魄在哭泣。

　　“师父！”

　　一声叫喊将她的注意引去，那声音像极了徐芳羽的声音。她不常听见他说话，说也是两个字三个字往外吐，她听得最多的便是这两个字，再熟悉不过。

　　可当她往峰底望去时，却愣住了。

　　那平地上整整齐齐跪了一地的人，都是门中的弟子。

　　叫喊师父的便是跪在最前面的弟子，其余人都微微俯身，唯有跪在二师身旁的他，挺直了腰背，双手握着一把剑高高举起，双眼富有穿透力地直直望向秦夙。

　　哪怕距离甚远，秦夙也清楚地感受到了那双眼中所迸发的热望。

　　她鬼使神差地从阵眼离开，从高峰落下，去到了他的身前。

　　那弟子见她到来，激动地将双膝向前挪了半分，迫切地与她说道，“师父，这是徐师兄的剑，他在上面留了有字。”

　　说话间，他已经施法使那剑上的术法显现，竟是四个字悬在剑上——莫提死因。

　　秦夙眉间紧蹙，眼神中透露着一丝难以置信。

　　“师父，师兄的作为，是我们都会做的事情！”

　　说罢，他又将剑举起，仿佛是要秦夙看得清楚些，最好能刻在眼睛里再散不去。

　　举剑的同时，他蓦然俯身。众人将双手抵在额前，随他压低身姿，伏地齐声道，“还请师父收回破阵的决定！”

　　不仅是秦夙，此情此景也令一旁的二师惊讶得说不出话。

　　“你……”好一会儿秦夙才开口，可一开口便是略带沙哑的声音，她轻咳一声，肃穆正色，才以严厉的声音说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拿剑的弟子起身，稚气未脱的脸庞流露着坚定的神情，他丝毫不惧，郑重道，“我们在向您表决，哪怕死，我们也不愿失去鉴灵阵。”

　　“神识受损，我们便寻找保护神识的办法，若是死在魄童巫的手里，我们也无畏，这正是我们的使命！”

　　不知是这些弟子们的奉献精神刺激到了她，还是她本就深受魂魄的羁绊，最终她还是没能将阵破开，而是与众师一同寻找护神识的方法。

　　寻找到护识之法后，她便真的正式踏上了布阵之途。

　　她以地域位置进行布阵，由南向北逐个州地布施法阵。

　　只是她的身子越来越差，每布完一阵，便要休息一段时日，阵越大，修养的时间便越久，这样的情况给她带来了诸多不便。

　　不过好在各门派都给予了她极好的照顾。

　　大多数州地灵气最充沛的地方都在当地的门派之中，唯有小部分的地域，灵气旺盛之处不适合建立门派。

　　这其中便有南北交界州之一的洛明州，此州地有三个门派，其中为首的门派掌门便是当初商榷会上与秦夙争执得最凶的仇掌门。

　　许是这个原因，秦夙到这个门派中交予赤玉时，他们的待客之道十分欠佳，于是她以布阵之处距门派太远为由，没在门中住下。

　　她找了个离布阵地较近的客栈住了下来。

　　先前仇掌门送到华封派的药材，华封尽数归还了去，两门派闹得并不好看。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证明自己布阵不是为了谋利，又拒绝了他们送到客栈的药物。

　　总之，倔强地没受其半分好处。

　　也因此，她需要自己去寻找药铺购买药物铺助自己的治疗。

　　她去了前几日去过的那间医坊，那是她打听来的，当地公认的好店铺，许多人慕名而来。

　　每日那门口都排满了人等候看病，可她今日去到那时，却见门口的人反常地在店外围成了一个圈。

　　秦夙透过人与人之间的间隔看到了其中的场景。

　　一个极其年轻的女子跪在店铺前嚎哭，她的手中抱着一个孩子，秦夙只能看见那孩子的双脚垂在女子的怀抱外。

　　女子在大喊，“你是这里最好的大夫，肯定有办法救我的孩子！求求你了大夫！”

　　女子哭得肝肠寸断，门口站着的大夫也只是摇头叹息，冲她招手，“回去吧！”

　　说吧，那大夫就要进铺内。

　　“大夫！大夫！”女子见大夫要走，连起身都忘了，只急忙跪爬着前去，样子极其悲惨，但还是被拦在了门外。

　　那女子生无可恋地将脸埋在孩子身上痛哭，哭了许久，眼泪似乎哭干了，才撑起单薄的身子离开。

　　人群散去，秦夙回过神才发现，店里早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她这才想起了自己来这的目的。

　　进店拿药时，她趁机向理药包的一位大夫打听了下那位女子的事情。

　　那大夫一边摇头一边道，“孩子夭折，那姑娘怕是要被婆家赶出来了。”

　　闻言，秦夙流露出了讶异的神情，但大夫并没有要为她这个外来人做解释的打算，他将药交给她后，只问，“还是三日后来取同样的药吗？”

　　“对。”秦夙应道，付了下一次药的银子后便离开了店铺。

　　她平日里都是在门中，若是有事务外出，交谈的也都是男子，她已经很久没有同女子打交道了。

　　许是这个原因，也或许是担心那女子，她刻意走了方才女子离开的那条路，这方向虽然也能回客栈，但需要沿着城镇走一个大圈子。

　　她一路走下去，有意四处寻看，希望能够再次遇到那位女子。

　　她的步子忽然放慢，目光望向一间小茶摊。

　　是方才那个女子，她正坐在茶摊里，怀里还抱着孩子。

　　只是那孩子蜷缩的姿势看着令人难受，而抱着他的女子，正单手撑着脸颊，专注地看着正在煮茶的店老板。

　　女子的神情并无悲伤，只有认真，就像个正在学习怎么煮茶的孩子。

　　但往往越平静的人，反而更令人担心。

　　秦夙走到女子的对面，引起她的注意后，问道，“姑娘，介意我坐在这里吗？”

　　“你干什么要坐这里？”女子警惕地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确认自己并不认识这人。

　　“实不相瞒，在下会看相，见姑娘你有稀罕的大吉之相，想要再给你仔细看看。”秦夙补充道，“不收钱。”

　　“那你想骗点别的什么？”女子脱口而出道。她话虽这样说，但手却将面前的茶水往自己那拖过去，同时看了眼对面的座位，是同意秦夙坐下。

　　“在下什么也不要。”秦夙微笑着行了一礼，坐下后，店老板过来招待她，她道，“和这位姑娘一样。”

　　“好咧！”

　　店老板询问时，女子在低头抚摸怀中孩子的脸颊和头发，动作无比温柔。

　　老板走开后，她抬头看秦夙，嘴角扯开，若有若无地笑着，“看着这孩子没？我买来冒充我的孩子，就是为了让我的生活能安稳些，可现在孩子死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我都不知道，你却说我有大吉之相，这算哪门子的大吉？”

　　“面相反应的不仅是当下，更多的还是将来。”秦夙并不知道怎么看相，她端着认真的态度，捡着好听的话说，“姑娘的面相真的很不一般，若是心有希望，坚持所念，必然能有一番作为，但前提是要挺过当下的难关，这是你精神上的磨练。”

　　“精神成形，俗身自然无所畏惧。”

　　秦夙说完之后，四周便陷入了沉默。

　　“小郎君。”

　　女子突然唤一声，便没了下文。

　　此时秦夙的茶送来，两人都很安静，只有老板的招呼声，以及被子碰撞桌面的声音。

　　老板走后，女子站起身，同时双手抱着孩子向上颠了颠，是要将他抱得更稳，她开口道，“我从不相信这些玄虚的玩意儿。”

　　“但我最不信的，是这世上有好人。”

　　她抱着孩子，定定地看着秦夙，就在后者快要受不住这注视时，她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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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上的茶水还冒着氤氲的热气，秦夙盯着那白气轻轻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