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之后》粟糜

3、黎明中学（三）

　　林沅缓慢地抬头，面无表情，因为惊吓分泌出来的冷汗顺着他黏在一起的发尖缓慢滴落，在他充血发红的脸上留下一道水痕。
　　他嘴唇紧闭，攥了攥自己僵硬湿润的手心，随后把日记本装在口袋里走出教室。
　　林沅看了看时间。
　　午饭时间差不多也过去了，林沅惋惜的同时松了口气。
　　虽然目前得不到关于老教学楼日记和主人殷雪的更多消息，但是起码能避免和一群鬼呆在一起了。
　　林沅在宿舍楼前站住，抬头打量面前的建筑。

　　宿舍楼是新建的，砖红色的外墙直挺挺的立着，露出来的窗户上没装窗帘，透过模糊的玻璃可以依稀看到里面的学生正坐在床上盘着腿聊天。

　　他移开视线瞥向正前方那扇敞开的大门。

　　门口坐着个宿管模样的大爷，整个身体懒洋洋地摊在椅子上，眯着眼打哈欠。
　　林沅迈着步子进去，对着大爷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大爷抬起眼皮点点头就开始打起了瞌睡。

　　林沅想起当时自己学校装修的和碉堡一样的宿舍楼和门口凶神恶煞的宿管忍不住啧了一声。

　　虽然他当时的学校不正常，但是面前这个也正常不到哪去。
　　纪律好像，太宽松了。

　　他眸光暗了暗。

　　林沅顺着楼梯往上爬，通过每个楼层贴着的班级表毫不费劲就找到了自己的宿舍。

　　506

　　这是个单人间。

　　他一路找来见到的宿舍无一例外都是四人间，只有这里是单人间
　　林沅有些错愕，站在门口踌躇一会才进去。

　　虽然不用和鬼一起午休了，但是现在的局面更诡异了。

　　宿舍虽然面积小很多但是精致得很。
　　窗边摆着一张白色的铁架床，上面铺着天蓝色的床单，床单的四个角被掖进床垫底下，整整齐齐，一丝褶皱也没有。被叠成豆腐块的被子待在床尾，安分得很。
　　旁边是刷着白漆的桌子，下面的抽屉上的锁就挂在那，没合上。
　　林沅走过去拉开抽屉一个一个地查看。

　　前几个抽屉都是空的，只有最后一个抽屉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旧手机。

　　手机表面落满灰尘，和整个抽屉内的一尘不染一比显得格格不入，就像是有人小心翼翼刻意放在那的。

　　林沅思考着，漆黑色没有多余情绪的瞳仁被微微垂下的睫毛挡住。

　　他在教室的时候观察过，学生是可以带手机的，而且现在未到午休时间，他现在查看不算违反纪律，也不算崩了自己好学生的人设。

　　想到这，他果断把手机拿出来，皱着眉头拂干净上面的灰尘之后按下了开机键。开机画面弹了出来，一闪一闪的，卡顿的很。

　　林沅内心多少有些忐忑，生怕下一秒从屏幕里爬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

　　在他的脑补中，手机桌面慢慢出现了，什么也没有。只有默认背景和零散的软件图标。

　　林沅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他打开相册，里面有两张照片，第一张像是不小心拍下的，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
　　当他划到第二张时，猝不及防地，林沅心脏紧缩一下，手指死死地扣住手机，用力的骨节都有些发白。
　　屏幕上是一个比剪刀手的人影。
　　那人半个脑袋是扁的，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混着发黄脓液的血浆正顺着折断到露出白骨的脖子往下滴落。他身上的校服被溅上了早已干涸成棕色的血液，从肩膀到腰部分布着大小不一的破洞。
　　那半张脸长得和林沅一模一样。
　　林沅被刺激到了，突如其来的一阵反胃感涌上来，他低下头忍不住地干呕。
　　他很讨厌看到自己的身体出血，即使只是一张照片。
　　所以他就算是伤害自己也会尽量使用不让皮肤出血的方式。

　　林沅忍住恶心，抿了抿发白干燥的嘴唇，敛下目光。

　　碎了一半的脑袋，身上的擦伤让他能确定这人是跳楼死的。
　　照片里的“林沅”脸色苍白可怖，嘴角被硬生生撕开一个扭曲诡异的微笑。
　　他身体微侧，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看向那个他让出来的位置。
　　整张照片就像是“林沅”在和一个看不见的人自拍一样。

　　他不觉得游戏里出现这张照片只是为了吓他一下。

　　林沅无意识地撩起头发，习惯性摩挲额角的胎记。

　　他想起了那个跳楼的日记主人——殷雪。
　　日记上有两个名字被涂黑了，一个是两个字的，另一个是三个字的。第一个名字几乎每篇日记都会出现一次。
　　那个名字是“林沅”吧。
　　林沅在看到桌子里的日记时就有了猜想，面前照片里同样跳楼死去的“他”和只有一个人的合影让他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

　　那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或者说“林沅”是什么时候死的。
　　“林沅”是因为殷雪才选了同样的方式自杀吗？
　　好像不对…

　　林沅按息手机，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眼睛，忍不住啧了一声。
　　他的思绪卡了壳，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被遗落了。
　　是什么呢？
　　没容他细想，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让他一激灵。
　　“睡觉了哎，到点了，睡觉了！”
　　林沅看着走廊里慢悠悠逛着拿着喇叭的大爷，随手把手机装在有日记本的那个口袋里，慢吞吞地挪向床。

　　林沅躺下之前还检查了一圈床，各种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摸了个遍但是什么也没发现。

　　他铺开被子躺在床上和天花板瞪眼。
　　完全睡不着。

　　林沅叹了口气，只能闭着眼数数。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沅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哭。
　　他猛地睁开眼坐起来往传出哭声的墙角看去。
　　那里什么也没有。

　　哭声在他睁开眼的一瞬也猛然消失了。

　　周围一片安静，他的耳朵里只有自己心脏跳动的砰砰声。

　　林沅按住微抽的眼角躺了回去。

　　得，这回彻底睡不着了。

　　一会儿，舒缓轻松的歌声从喇叭里飘出来。
　　听着隔壁房间里床铺响动的嘎吱声和几个带着抱怨的哈欠，林沅坐起来抻了抻胳膊。

　　林沅揉揉紧绷着的脖子，穿上鞋下了楼。

　　到了教室，林沅刚坐下就听见了一阵急促的铃声——是他上午听见的下课铃。

　　林沅揉捏着一抽一抽的太阳穴，抬起眼看向面前全是簇拥在一起往外冲的同学。
　　他回头看了一眼时间。
　　三点十分。
　　他是两点到教室的，课程表上是两点二十分开课，一节课四十五分钟，课间十五分钟，那现在是——第一节课的课间。

　　上午时间还是正常的，为什么下午时间就开始跳跃了。
　　想到这，林沅抬头看了一眼黑板上的倒计时，还是30天。
　　只是跳过了一节课的时间。

　　为什么？

　　林沅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他起身往外走，打算先去隔壁班打听一下殷雪。

　　“同学，我找一下你们班的殷雪。”
　　前排戴着眼镜的男生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有些发愣。
　　眼前人嘴角挂着冷淡疏离的微笑，鼻梁高挺，整个面庞的轮廓被阳光照着，镀上了一层金边，整个人气质显得冷清矜贵。但他却偏偏长了一对桃花眼，看谁都含情。
　　那双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觉得眼前人刚才散发的疏离只是错觉。

　　“同学？”
　　林沅还是保持那个姿势，只是手指在面前的桌子上轻轻扣了扣。
　　“啊？啊！”
　　男生愣了愣，挠挠头转头向后叫喊。
　　“殷雪，有人找！”

　　林沅听见这句，呼吸停滞了一瞬，微不可见地皱起眉头。
　　他以为得到的答案会是什么校园传说，比如一个叫殷雪的女孩去年跳楼自杀了。
　　“哎，来了来了！”
　　后排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急急忙忙地站起来看着林沅指了指外面的走廊。
　　林沅看着面前笑盈盈的女孩。
　　女孩眼睛很大，翘着嘴角看着林沅，她扎着干净利落的马尾，几绺桀骜不驯的碎发翘在脑门上，整个人显得机敏又活泼。完全不像是日记里那个死气沉沉的殷雪。

　　“是殷雪吗？”林沅收回目光，不慌不忙的问道。

　　“对啊，我是。”殷雪回答，声音中透着疑惑。

　　“你找我有事吗？”

　　“啊我捡到了一个手机，听同学说隔壁班的殷雪最近也丢手机了，我就来问问这部是不是你的。”

　　林沅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之前在宿舍里拿到的手机。

　　殷雪侧过头，瞟了一眼手机，有些困惑地说：“啊？我没有丢手机啊。”

　　“是吗？那我再找找吧。”
　　林沅一点也不心虚地编着瞎话，低下头把手机装回口袋里。

　　“嗯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啦，拜拜！”
　　殷雪说完从后门进了教室，进门时还朝他挥了挥手。

　　林沅看着殷雪消失的背影抓了一把头发。

　　在他的猜想里，这是殷雪死后的时间线，他来打听殷雪只是为了听听其他同学嘴里关于殷雪自杀的事情来完善故事背景。
　　殷雪一年前就跳楼了，这个和他说话的殷雪又是谁？
　　重名吗，不太可能。

　　林沅思考的时候，耳朵里又钻进了一阵刺耳的铃声。
　　时间又快进了。
　　此时的林沅突然坐在了课桌上，他下意识地回头看时间。

　　这次跳过了两节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