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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露到来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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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的最后一天,海都艺术学院美术系画室内,薄秋推门走进来。
“老叶,用不着开学第一天就泡在画室里吧?”
叶初晨拿着刷子在色板上蘸来蘸去,似乎还没调出令她满意的色彩。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的声响,她只是象征性的回头瞟了一眼,在确定是薄秋之后,她便把注意力又集中在色盘上。
“没泡,我也刚来不到半小时”她回道。
薄秋就近拉了把椅子坐到叶初晨旁边,说到:“别琢磨了,我不知道你的吗?这都半小时了,你还没下笔呢,我不来叫你,指不定你得待到什么时候!”
叶初晨闻言慢慢停下了一直不断调色的右手,把色板往桌上一推,起身解下了围裙,转身走进了更衣室。
“呦,不画了?”薄秋也跟着起身,又把刚才顺手拉过的椅子搬回原位。
“有什么事就说”她回道。
薄秋闻言快步走到更衣室门口,扒着门框,隔着门对叶初晨喊:“哎?我的小姑奶奶,昨天就说好了和左璐一起今天下午出去吃火锅来着!早上出门的时候我还提醒过你,你别告诉我你忘了!?”抬手看了一眼表“这可都5点了哈,我打你好几个电话你都不接,我琢磨着你就在画室呢,我要是不来催您就靠您自己?咱们这顿饭等到明天都别想吃上!”
叶初晨锁好柜子,把钥匙放进包里,开门走出来。薄秋被突然的开门闪了一下,整个人差点扑到叶初晨身上,叶初晨见怪不怪的伸出右手抵住薄秋,开口说道:“你能不能别这么咋咋呼呼的,站好”。
薄秋站直了身子,双手理着发皱的衣角,嘴里嘟囔着:“还不是你突然开门。。。”
叶初晨看了一眼嘴里嘟嘟囔囔抱怨着的薄秋,边走边说:“快走吧,左璐你叫了吗?”
薄秋跟上她的步伐,晃着脑袋说道“哎,人家不用我催着,在我来之前我们俩就说好了让她先去订好位子,我来拖你过去。”
叶初晨回道:“嗯,那就好。那咱们快点吧,别让她一个人在那儿干等着。”
薄秋掏出手机说道“我先把车叫上,等咱们走到校门口,司机差不多就能到了。”
叶初晨听到薄秋的话没有停下行走的脚步,但转头盯着薄秋说道:“你平时不都自己开车吗?今天怎么还叫上车了?”
薄秋嘻笑着推着叶初晨的肩膀往前走,“哎呀,这不是想着吃火锅不得喝点啤酒吗!”
叶初晨闻言无奈的被薄秋推搡着,也并没有反抗的意思,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校园里。海都的夏天似乎格外的漫长,在白露到来的前几日,也未从葱郁绿意的校园内发现一丁点儿秋的痕迹。
亚西集团国内分公司,晚上8点左右,叶凌霜穿好西装外套,正准备下班。办公桌上的手机开始传出有规律的震动,叶凌霜俯身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来电人后,按下了接听键,不等对面的人开口抢先说到:“薄暮你丫终于想到给老子打个电话了,自从你去英国后想让你主动联系我几次那我是得求爷爷告奶奶!”
听筒内传来一声轻笑,随即答道:“别贫了叶总,我只是少打了几个电话给你,平时邮件可没少给你发,怎么,非得听到我的声音才算是联系。行了,说正事。”
叶凌霜闻言坐到办公椅上,正色道“嗯,你说。”
“我要回国了。”
叶凌霜听到对面传来的声音,无奈的扶额,说到:“我以为什么正事呢,害,就这个啊,这次回来准备待几天?”
听筒里的人似是钝了一下,随即加重语气:“凌霜,我要回国了。”
叶凌霜抬起扶额的手,随即缓缓的站起来,询问道:“真的回来啊?”
“嗯,海都艺术学院年初的时候就聘请我去当美术系的讲师,我因为这边事务的关系,没有立即答应,想着等交接好了相关的事宜再接受。上个月,尾收的差不多了,所以,可以回来了。”
叶凌霜回道:“原来如此,哎?不是你怎么一开始没透点风声给我,这都要回来了才通知我,你丫真行。”
“行了,一开始我还没决定好,也不确定这边交接的顺不顺利,这不是一处理好我就给你打电话了吗。”
叶凌霜慢慢走出办公室,边走边说:“和薄秋说了吗?跟他一起住?”
“还没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他那张嘴,他知道了全天下人都门清了。我先回去跟他商量商量,看看他愿意不愿意。”
叶凌霜闻言笑道:“怎么,你还怕他啊?还得商量,你作为一个兄长不是指哪儿打哪儿的份儿吗!他小子敢说一个不字?”
“他咋咋呼呼的劲儿我从小到大都怕,小时候我都怀疑我妈怀他的时候是不是看多了德云社,我妈那么一个温婉恬静的人怎么生出了这么一个社牛。你还别说,有的时候我都觉得你俩才是亲兄弟,你也不赖。”
叶凌霜闻此说道:“滚蛋,说你弟呢!怎么火还能烧到我身上。行了,我进电梯了,看你回国我怎么收拾你。”
薄暮放下手里的伯爵茶,起身走到窗前,日光折射在他脸上,映出了璀璨的金色。他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要决定似的,说道:“凌霜,我回国的事先不要告诉初晨。”
十九年前,叶宅。
“小暮,看,这是妹妹。”叶母看着站在婴儿床旁的男孩,“凌霜,你别趴在妹妹床边,别围得那么严实,你看得还不够多啊?你也让小暮看看,他还没见过妹妹呢。”
叶凌霜听到叶母的话,不情愿的欠了欠身子,给薄暮腾出了空隙,嘴上说道:“你快点看。”
7岁的薄暮第一次看见粉色被子包裹下的女婴,她睁着明亮的双眼,两只小肉手在空气中抓着什么。薄暮有一瞬间的呆滞,手不受控制的慢慢伸到女婴面前,女婴像是感受到什么召唤似的,抓住薄暮的食指。薄暮因为女婴突如其来的举动,小小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在心里默默做了几次深呼吸后慢慢地转头看向了叶母,开口说道:“干妈,妹妹。。。她,她”
叶母伸出手慢慢抚摸着薄暮僵直的后背,轻笑着,还未开口就被站在一旁的叶凌霜给截胡了,“啊!臭薄暮!我妹妹还没抓过我的手呢!我每次把手伸过去都被她打开了,哼,妈妈你看。”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眼充满着怨气的盯着薄暮,双手叉着腰,胸脯一起一伏的。
叶母被叶凌霜突然的举动搞得笑出了声,接着说道:“小暮,放轻松,妹妹这是喜欢你的表现,别怕。”
薄暮在叶母的安慰下渐渐放松了原本僵直的身体,开始适应被包裹住的食指传来的温热,“干妈,妹妹,妹妹她叫什么名字。”
“哼,不告诉你!”叶凌霜在旁边充满怨气的说道,接着拽着叶母的手撒娇道:“妈妈,别告诉他嘛~”
叶母被他这个行为搞得啼笑皆非,抽回被拽住的手臂,正色道:“叶凌霜,你怎么这么小气,怎么有了妹妹就欺负小暮呢,我记得当时你干妈刚有秋秋的时候,人家小暮可是要比你大气的多。”
叶凌霜闻言抱起双手,嘴巴嘟着说道:“可是秋秋是弟弟啊,不一样。”
叶母没管嘴里嘟嘟囔囔抱怨着的叶凌霜,抬起手揉了揉薄暮的头,说:“小暮,不用理他。妹妹叫初晨,叶初晨。”
“独泪起残夜,孤吟望初晨”这是薄暮在之后的唐诗宋词里读到的,那时年幼的他还不太明白这句诗的含义,只知道上面有着妹妹的名字,有着叶初晨的名字。
关于叶家和薄家的交情,还得把时间追溯到30多年前。叶家和薄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世交,叶母和薄母算是一起从小玩到大的姐妹,薄母在高中时期俘获了号称文科之神的薄父,两人的爱情故事也成为当年全校师生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叶母则是到了大学时期才遇到了叶夫,当时的薄母看见在成双入对的校园里形单影只的叶母,实在是于心不忍,便让薄父把自己熟识的优质单身男青年介绍给叶母。于是他们俩便假借请双方吃饭的缘由,把毫不知情的叶母和叶夫骗了出来,硬是要给他们俩牵红线。结果两人一见面都不约而同的指着对方说:“是你!”这下轮到薄母和薄父惊诧了,一番解释之下才知道新生入学的时候叶父帮叶母搬了行李箱,等叶母反应过来想要感谢叶父的时候才想起当时没留姓名和联系方式。
薄母这个红线算是牵对了,事后还问起薄父,一个律法高材生怎么认识叶父一个艺术才子的,薄父当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回应,他是我发小。薄母就不由的感叹,有些事,还真是命中注定。
大学毕业以后,薄母和叶母叶父去了法国分别攻读珠宝和服饰设计,薄父也去到英国开始深耕律法和工商管理这两个专业,与薄母异地了两年。
薄母与叶父都是自小受到家族的影响,薄母从小就接触各类珠宝首饰,所以从初中就开始学习绘画设计,大学也是不出意料的选择了设计专业。叶母也是受到了薄母的“熏陶”,开始逐渐喜欢上设计,在触猎了各项分支之后,最终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服装设计。叶父的家族从祖父那一辈开始就在做与服装有关的布料生意,在这种环境的耳濡目染下,叶父也不出意外的选择了服装设计专业。
于是,叶母和叶父在留学期间就成立了个人服装工作室。之后,两人在国内完婚,叶母不久便有了身孕,他们就着事业发展与孩童教育进行了深入地沟通交流,在平衡过后便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就是留在国内,他们想让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成长在自己的祖国。于是,叶父和叶母便在国内成立了亚西集团,主营男女服饰,在巴黎的工作室也没有选择解散而是并入了亚西集团旗下。薄母和薄父之后的生活与叶父叶母大致相同,回国后完婚,在国内成立了帕蒂珠宝设计公司,薄父兼任其公司的法律顾问和公司的运营管理,薄母就专注于珠宝设计这一块。次年,薄暮和叶凌霜便相继出生了。
叶凌霜回到家,开门见到屋内漆黑一片,伸手打开了旁边的电源开关,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指向的时间:21:15,于是掏出手机找到备注名为“祖宗”的联系人,拨下,在漫长的忙音之后便传出了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叶凌霜挂掉电话,转身走到隔壁1002,按下了门铃,重复数次之后门后未有任何声音响起,除了叶凌霜的呼吸声在空荡的过道里此起彼伏,周围的一切都像被按下暂停键,静谧的寻不到一丝声响。
叶凌霜在原地渡着步,又掏出手机翻到联系人“薄秋”拨下去,在短暂的忙音之后又传出了那个机械的声音,叶凌霜直接挂断电话,回到家换上拖鞋,把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走到窗边不断地拨打祖宗和薄秋的电话,在连续拨打n次无果后,他甩出了一句话“这俩小子回来看我不剥了他们的皮!”转身解开了衬衣的纽扣,走进了浴室。
与此同时,商业街十字路口旁,只见一女子左手揽着看上去比她矮半个头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萝莉萌妹,右手拽着比她高一个头嘴里迷迷糊糊不知道嘟囔些什么但脸已经红的像猴屁股似的清秀少年,此刻的三人在夏夜的微风中显得格外的招摇,引得不少行人都对他们纷纷侧目。
叶初晨慢慢闭上了双眼,不断地回忆着当时为什么听了他们的鬼话,不阻止他们在吃完火锅后非要闹着说什么想打卡最近很火的网红酒吧。然后好死不死的这个所谓的网红酒吧还就开在他们所在的火锅店的楼上。她现在后悔得都想把薄秋和左璐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但是出于道德人性层面的角度,叶初晨也没法丢下他们不管,只能“左拥右抱”着把他们拖出来了,现在的她只希望司机师傅能快点来,她好早点结束这种“万人瞩目”的局面。
叶初晨正出神想着,就看到一辆白色的suv慢慢地停靠在他们身边,司机缓缓地降下挡风玻璃,朝着她说:“是你们叫的车吗?”
叶初晨点点头,眼里迸发出一种名为解脱的光芒。对司机说道:“您能帮我一下吗?他太沉了。”
司机闻言打开车门走到叶初晨的右手边,接住了摇摇欲坠的薄暮,然后打开副驾的车门,把薄暮扶了进去,而后给他扣上了安全带。
与此同时叶初晨也打开了后座的车门,把左璐扶了进去,自己也侧身坐了进去。叶初晨刚想闭上眼准备缓一下,脑袋里就突然有一道金光闪过,她立马从包里翻出手机,在看了一眼屏幕的数通未接来电后,看向醉的不省人事的两人,甩出了一句:“我真诚的感谢你们。。。”之后拨通了电话,还未等她开口,对面就开始机关枪一样的数落:“你是不是又和那个臭小子出去野了?现在几点了?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那个臭小子呢,他现在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啊!我的电话也敢不接?我是不是说过无论多晚给我支个声?!”
叶初晨无奈的把手机伸出老远,等到对面的人渐渐喊累了,她才把手机贴上耳朵,说道:“哥,别说了,十五分钟后在小区门口等我。”然后没等对方回应,便挂断了电话。
叶凌霜被自己妹妹突然挂电话的行为搞的有一瞬间的呆滞,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反应过来才气冲冲的对着手机喊:“翅膀硬了,我的电话你也敢挂!”
嘴上虽然气呼呼的那么说,叶凌霜还是起身换上了外出的衣服,拿起手机走出了家门。
车子匀速向着目的地行驶着,薄秋坐在副驾上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些什么,后座的左璐安静的靠在旁边女孩的肩膀上睡着,被靠着的女孩眼睛看着窗外,马路上的街灯时不时的照进车里,不断的映射在女孩脸上,黑暗与光亮在这个平静的夜晚不断交叠着。
“到了啊,姑娘。”司机回头对女孩说道。叶初晨收起片刻的失神,回道:“好的,谢谢您。”又看向窗外小区门口等待着的男人,打开车门,起身对着不远处喊道:“哥,这里!”
叶凌霜闻声快步走了过来,嘴里说着:“你挂我电话。。”在看到车里醉到九霄云外的两人后不由地噤了声。从副驾拖出一米八五的大块头后对着叶初晨说“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得跟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叶初晨扶住左璐回道:“先把他们弄回去,我路上跟你慢慢说。”
叶凌霜家,叶初晨把左璐扶到客房,脱掉了左璐的鞋子,起身走出房间,看到了在沙发上四仰八叉躺着的薄秋,叶凌霜从厨房端出一杯水仰头喝着,看见叶初晨后说:“这小子够沉的,你是怎么拖着他们俩从酒吧走出来的?”
叶初晨走进厨房,一边说着:“我拉他出来的时候他还能自己走,就是走不稳,我得拽着。”接着打开橱柜找了一个杯子,在水龙头冲了一下,伸手抽了张厨房纸,擦干了外面的水渍,然后把杯子放到热水机的出水口下方,接了半杯热水,又从储物柜拿出一瓶矿泉水,倒在里面。端着杯子从厨房走了出来,看着坐到沙发上的叶凌霜说:“哥,你把薄秋扶到你房间,他这样睡不好,明天下午还有课。”
“呦!他还知道自己有课是个学生呢?喝成这样,带两个女孩子去酒吧,一点责任感都没有!我能把他背回来他都得给我捶背磕头了,还让他睡我屋,你看他是长得貌比潘安还是怎么着,他配吗?”叶凌霜没好气的回道。
叶初晨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一句:“他虽然不貌比潘安,但是也算帅哥一枚,跟他一起睡你不吃亏。”端着水转身走向了客房。留下叶凌霜一个人满脸黑线的盯着沙发上的“帅哥”。
叶初晨坐在床边扶起左璐,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璐璐,喝点水。”便端起床头柜的杯子往左璐嘴里送,左璐迷迷糊糊的张开嘴喝了几口便又睡着了。
叶初晨替左璐盖好薄毯,起身又走出房间,去浴室柜子里拿了两块毛巾,又接了一盆热水,端进了房间。她把两块毛巾泡在水盆里,取出其中一块拧到半干,起身抬起左璐的胳膊,轻轻擦试着,分别擦完左璐的脸和手臂,把用过毛巾折好搭在盆沿,又取出另一块毛巾重复同一步骤后抬起左璐的脚开始擦拭。都完成后端起盆走出了房间,轻轻合上了房门。
从浴室走出来之后叶初晨歪头看了一眼客厅,发现沙发周围只剩下几只散落的抱枕后,便走过去捡起来在沙发上放好,又走到电源开关处把灯关了,偌大的空间瞬间归为漆黑与寂然。她慢慢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午夜点点滴滴的星光与河对面整夜不灭的LED屏,眼里透出了情绪不明的底色,有几缕月光悄无声息的折射进屋里,散落在叶初晨的周围,显得无声又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