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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的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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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普照大地,而它洋洋洒洒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悄悄的落在历尚弥脸上时,历尚弥把脑袋转向另一边。
初春的天气回暖,大地的气息上浮。初春的柔媚,带着冬末的寒气攀上他的后颈,背光的脸埋在双臂圈起的遮蔽下。带起的发丝软软的搭在浅蓝色的外套上。
班上最后一群人走出教室,话语声隔着白墙轰到耳朵,又骤然消失。历尚弥还是巍然不动,睡得感天动地。
楚信站在历尚弥桌子的右后方,手里拿着文件夹,黑色的硬壳贴在腿侧,一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靛蓝色的毛衣把人拥住,血管在皮肤下分明可见,在浅麦色的肌肤包裹下,显得万般坚韧。
学校的下课铃声响起,历尚弥双睫颤动。喧哗声把安静的教室充满,历尚弥一双琥珀色双眼睁开,像一只幼兽刚刚看到世界。
澄澈透明却又迷茫懵懂。每一次张合都显露出少年人独有的专利。
历尚弥起身,脊背靠在后座上。呼出一口滞于心口的气息,少年的身体还在发育,处在孩童和成年人的交界处,长手长脚,不难看出张开后的矫健。
“放学了吗?”历尚弥问,声音困在沙滩上的细沙中磨砺,尾音上扬,带着倦意。
楚信转过身把文件夹放在屉兜里,通讯器挨在金属板上,让他不自然的皱眉,“最后一节课大家都去吃饭了。”
周三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提前下课然后快人一步等在学校大门口期待放学,与枯燥的学习生活比起来,不失一意件美事。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想做的事,想见的人。历尚弥伸了个懒腰,手腕软塌塌的搭在楚信的肩上。
楚信一僵,又一下扬起嘴角,眼眸下视,情绪明辨不清。
“阿信!”历尚弥借力攀上楚信的背,!胸膛贴着后脊,心脏跳动的力度让楚信抖了一下,忍的很辛苦。
历尚弥上了右脚还不能下地,双拐第一天被追求者偷偷摸走以后就死皮赖脸的让楚信接送他上下学。
楚信微微蹲下,适应压在身上的重量后起身,把人往上掂了掂,“回家?”
历尚弥的头发在楚信颈窝招摇,两只手堪堪在他的视野下交叠。
倒也不是历尚弥睡相不佳,趴在桌子上睡得沉,他的手背上留着一抹朝阳。
那双手手指交错又放开,终于停下后。楚信已经悠然走到了楼梯口。
电梯每次都在放学时会供应不足,有人愿意等待,就有人愿意奋进,楚信大步走向楼梯中的拐角处。
历尚弥翘着未受伤的左腿,一颠一颠的玩的开心。“你要从九楼一层一层爬下去啊?”
楚信在他的屁股上反手拧了一下,“老实点。”
历尚弥痛的龇牙咧嘴,贴着楚信的耳朵告饶。
“你信不信我”历尚弥点头,楚信乐呵道“等着,哥带你,玩个爽的!”
话未尽,楚信一脚才上栏杆正前方给楼层机器人设计的轨道。顺着楼梯,往固定踏板上一踹,“嘎吱”一声,顺着滑索溜了下去。
轨道一层一停,楚信还异常“贴心”的转过身。每次从近笔直的滑索溜下去,横跨两个楼梯才算滑下一层。
至少他是细节的,历尚弥受伤的右腿始终都放在外侧,免去与栏杆的深度接触。
楼层高的时候走楼梯的人还少,历尚弥呼吸都紧了三紧,恨不得直接贴在楚信身上。只能用力环住楚信的脖子,双腿不自主收紧。
楚信轻笑一声,拍了拍历尚弥的屁股让他安心。
只是笑的太轻,反而像叹息,历尚弥忽然觉得,这个人随时都会带着一身匪气转身离开。
到了四楼,楼梯口的人已经多了许多,二三楼则是人满为患。看来环境不同,所有人都选择了更有利的方式。
楚信在三楼到二楼的拐角跃下,重新踏上实底的感觉让历尚弥为此感到欣慰。
“狗东西。”
他清骂一声,楚信只当没听见。
你骂一句,我回一句。散散漫漫的走出学校,走过一段开满蔷薇的路后,二人到楚家大宅门前。
历尚弥说完一句抬头发现,小洋房的四周多了许多不速之客。
一队又一队的灰色制服拿着枪,将整个建筑包在巡视圈里。
那枪历尚弥在新闻上见过,最新的粒子充能枪,配备自由转化的子弹仓。珍贵程度不亚于一颗来自蓝星的生物遗迹,说是一柄难求也不为过。
而如今,在楚宅周围的百余人中,几乎人手一柄。并且训练有素。
历尚弥俯在楚信肩窝,低声问:“你犯了什么事,这么多人在你家蹲点。”
楚信沉默驻足,历尚弥有笑着说:“你要跑吗?你把我放下,他们应该不会抓我的,我是帝国的好公民。”
楚信启唇,历尚弥忙说:“不必担心我,我可是个神话传说。放心,就算被捕,我也会帮你保守秘密。如果本次任务我不幸战死,请在我的墓碑前,献出你虔诚的吻。如果有了伴侣,也让她也吻一吻我,让我体会一下女性的魅力。”越说越不正经。
“神神叨叨的。”楚信浅浅一笑,“回家。”
历尚弥挑眉呻吟急促,夹杂着几句时兴的脏话,“你没事吧?你上赶着去送死啊?你没看到那些人吗?带枪的!枪!”
楚宅院门打开,一进门就看到一个衣服颜色比其他人较深,配饰也更繁琐一些。
“一看就是挑头的。”历尚弥心说。
一抬眼,寸头、皮靴加军衔。褐色的皮肤上趴着许多细碎的坑,因为高温烫伤翻起的疤痕从脖子蔓延到耳前。
“一看就不好惹。”
不好惹的那位看到楚信,端正的敬了个礼,字正腔圆。
“二少!”
其他几个站在附近的“制服”们也跟着敬礼,喊了一声“二少”。
离得近了,历尚弥一眼就看到他的胸章下的一行烫金。“埃若将军府。”
仿佛熟悉的东西一下变成掸去的浮尘,散落空中后变得无迹可寻。
“一看就不能是真的。”
楚信在听何署交代因果的时候,发现历尚弥安静的出奇。
何署说他的历练已经结束该离开这里了。
何署说他的父母亲很想念他。
何署说他们的人很辛苦。
何署说……
“最后有一件事,如果必要的话。请二少务必和这里的人断绝关系往来。”何署瞥了一眼历尚弥。
“或许对于不相干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视线下移到历尚弥的伤腿,何署笑容和笑声都很官方,“他们不该知道一些不需要知道的东西。这对于二少而言想也是好事。”
历尚窝在楚信的肩上,见到何署后就缩在楚信的后背,然后又把脸移开。
“为什么头发挡不住流泪的眼睛。”历尚弥想着。觉得即将痊愈的右脚钻心的疼,疼到心眼里的那种。
交代了何署几句后,楚信偏头,“你想好去哪了吗?”我要走了,马上就走,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或许满载明日希望的黄昏结束后,无尽的黑夜会降临,或许我不在你身边,而我们将再不相逢。
楚信以为历尚弥会大骂他不仗义,也想过或许琥珀色的眸子盈出泪滴。
只需要一句话,一个点头,一丝抵触。楚信就愿意对历尚弥放手,甚至背离一切规则,想尽一切办法让历尚弥过的顺遂。
但是历尚弥没有,他只是无言接受后装走玩笑说:“不是去吃饭吗,好饿,吃饭吧。吃蛋炒饭,我要放五个蛋的那种。”
楚信愣了一下,忙道:“好,我去给你做。加五个蛋。”
厨房里楚信找了一圈,又在橱柜翻了翻。喊了一声在看电视的历尚弥。
“只剩下三个蛋了,委屈一下好不好?”楚信问的很小心,历尚弥的眼睛微红,俨然是偷偷哭过。
“我就要五个,一个都不能少。”历尚弥意外的坚定,眼睛里倒影的是缩小版的楚信。
“这,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把五个蛋给你找出来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楚信推来了何署递来的轮椅,把历尚弥搀了上去。
“不信我带你去看看。”楚信推着轮椅,历尚弥按了轮椅的刹车键,“那我这次不吃了,你下次做给我吃。一个都不能少。”
楚信沉默,“你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我能知道什么?楚二少,我该叫你什么?楚二爷?还是埃若家的少将军?”历尚弥吼的突然,一下把楚信钉在原地。
羞愧感把楚信捆的严实,而与历尚弥分离更像是萃了火的刀,把楚信剐了个彻底。
“对不起,历尚弥。我不会再回来了。A市很好,但是我不会在这里。”
——“你要去哪里?A市是首都星的中央,哪里能比这里繁华?”
“……”
历尚弥单腿站起来,掰正楚信的肩。“那你告诉我,你是谁?”
楚信只觉得有些虚幻,像踩在云上。每一步,都有坠入深渊的可怕。
可他的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躯壳战胜灵魂,习惯胜过本性。
脱口而出的是他曾经在名利场上一成不变的的官方用语:“鄙姓埃若,长房次子,单字信。承蒙厚爱。”
埃若信是楚信。
是楚信,
是楚信……
“那我是谁?”历尚弥追问,“我是你的谁?”
在听到回答时历尚弥是怨自己的。结果总在情理之中。却不是最期待的那个。
——“你是历尚弥,我最重要的朋友!”
最后的最后历尚弥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楚宅的,内心久久难平,他渴望去奔跑,去怒吼,去宣泄悲伤或者说去宣泄对自己的不满。
“再见了朋友。”
“再见,我最重要的朋友。”
“再也不见……”
他一咬牙,脑子里面只有三个字——狗东西
一路逃到世中心,喧哗的人声一下子把他包裹。就像把慌乱无措、呐喊不休的心丢进真空仓。
好似万物归于沉寂,至少涟漪散去后,心海不在起波澜。
历尚弥怔怔地望着中心广场此起披伏的喷泉表演。
脑子里却不懈的蹦出几句埃若信的话。那是楚信说不出的。
喷泉节目结束,悠扬的钢琴声轻缓,跳动的音符成了一篇美丽的童话。
或许他才是那个虔诚吻碑的信徒,童话完结的时候,历尚弥才低声念出一句话:
“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