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苍苍映山影》摇篮儿

2、第 2 章

　　今天是白鸟泽高一新生录取的放榜日，天气阴沉，时有落雪。

　　虽然早就知道没拿到保送的自己应该没有什么机会考上，但是人嘛，在球没有真正落地之前总觉得自己能够接起来，直到受限于身体条件、地面摩擦、风阻等各种因素，眼看着它砸落在距离自己的指尖一厘米之外，才真的确信，啊，原来我是真的做不到呢，那不是虚假，那就是事实。

　　影山围着厚厚的围巾，背着书包，双手插兜，凭借着身高和视力优势，安静地站在人群外把一个个名字仔细看两遍才跳到下一个，持续的时间可能很长，又可能很短，反正直到最后他都没能看到自己想看的。

　　他落榜了。

　　他漠然地看着身边把悲喜表现得很彻底的同龄人，随即转身离开，没有一点留恋。到底曾经在心里想过考的全会蒙的全对那等好事，但是现在只剩茫然，不知道怎么打发今天的时间比较好。

　　半年前在那场比赛中被中途换下之后，他再也没踏进过北川一的训练场，之前还怀抱着自己也许能考上白鸟泽的希望往死里读书来着，当时觉得时间过得老快老快了，感觉知识点没记多少个怎么就到招考时间自己就要上场考试了呢；现在，却觉得这惶惶一日过于漫长，而自己，居然会有觉得时间太多以至于有点无聊的一天。

　　又下雪了。

　　离开白鸟泽之后影山径自回家。他站在路边抬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慢慢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再深深地吸一口，寒气在体内不断游动，他被冰得抖了一下。国见和金田一一定会去有及川前辈和岩泉前辈所在的青叶城西，他相当笃定，毕竟曾经的他们关系说不上多好，反正没有现在这么差，他了解他们。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他们心里可能不太愿意高中依然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社团里见到自己。

　　那个时候，或者说这一直以来，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时间也许会予我们答案，但就怕，等到答案真正来临之时已经是距离现在很长久的一段距离，长得让人触不可及。

　　影山跺跺脚，跟着变绿的信号灯往前走去。

　　白天只去看了白鸟泽的录取名单，然后什么都没做头脑空空地发了一整天呆的影山瞪着自己那双漂亮的孔雀蓝的眼睛，躺在床上，望着黑夜中的天花板。

　　家里很安静，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父母又去了外地出差，姐姐在别的地方工作，爷爷，不在了。

　　他的脑内似乎正在进行一场头脑风暴，一片混乱；又像雨过天晴时的平静，什么都没有。影山自己也觉得很神奇，不知道该说久违了还是真新鲜第一次，他居然产生了‘我现在不想思考有关排球的任何事情就想静静地苟着’的想法。

　　然而该想的还是要好好想想。白鸟泽考不上，青叶城西的录取通知书到现在还躺在垃圾桶里，那么剩下的……影山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把没考上爷爷的母校的落寞压在心底，眼泪没有机会出来打转，全都被他咽下去了。

　　睡吧，有什么事能比良好的作息更重要呢？车到山前必有路，大概。

　　启明星在天边闪烁，他梦到了一些东西。

　　虽然吵吵闹闹，但是他有队友了，他的队友们为能接到他托出来的高水平的球感到非常荣幸，为即将毕业再没能接到他的球感到遗憾；无论他的状态是好是坏，不管他托的球的质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完美抑或是稍显慌乱的应急处理，他的球一定会有人奋不顾身地冲过去接住，并发自内心对来球表示感谢。

　　他不再是一个人。

　　也不再是独裁的国王陛下。

　　在梦中。

　　真好，挺好的。他的呼吸慢慢放缓，并不知道睡着的自己露出一个放轻松了的微笑。

　　不过这个笑容没能持续太长时间，因为周围一点点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影山听不太清楚。在他产生“我听到说话声”这个念头之时他依然觉得自己在做梦——家里又没人，听到讲话声什么的也太恐怖了点吧，所以肯定是自己的臆想；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让他觉得很难受，所以影山皱着眉头翻个身，想把被子拉高盖住脑袋，闹钟还没响，他不能浪费珍贵的休息时间，虽然因为前几个小时的失眠他已经浪费了挺多的了。

　　但是厚实的被子依然挡不住喋喋不休的说话声，话说真的好烦人啊，能闭嘴了吗，让我好好睡一觉再起来面对残酷的现实很艰难吗？！虽然起爆点很低但是从来没有起床气的影山，生平第一次以一个很凶猛的动作翻身起床，脸黑得能止小儿夜啼。

　　他飞快地掀开被子坐起来，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影山觉得自己的头被气得疼到快要爆炸，因为眩晕带来的恶心感让他难受极了，于是他撑住脑袋，一只手按住肚子，闭着眼睛，良好的教育让他强忍着怒气，一字一字地蹦出来说：“那个，能安静点让人睡觉吗？”

　　算我拜托你们了吧，再吵我就把你们扔雪地里埋了信不信。他咬牙切齿地想到。

　　“飞……雄？”这把声音很激动，甚至能听出哽咽，然后影山感觉自己被人握住双肩，那人没有出现脑残电视剧里的把人摇两下确定是真是假的剧情，而是动作很轻地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影山冷静了下来，他觉得头似乎没有那么痛了，才慢慢睁开眼。

　　是个陌生人，长得挺帅，但是自己没见过。影山立刻在心里下了判断，他环顾四周，有点茫然地发现这并不是他的房间。虽然表现得很冷静，很淡定，但他毕竟还是一个才过了15岁生日不到一个月的小鬼，名为“被吵醒的暴躁”所加持的buff过去之后影山开始慌慌张张地朝四周看去，潜意识里还是希望能找到一个熟人或者见过的人询问下现在的情况。

　　这是个布置得像病房，或者医务室的房间，一群不知道该称呼为哥哥还是叔叔的男人原本分散在各处，现在却集体面带惊喜地看过来，那眼神看得影山心口一紧，同时一头雾水。

　　……我这一觉都睡到医院来了？还是说我现在还是在做梦？影山摸着自己的下巴慢慢思考，忽略了已经轻轻抱住他的人。

　　“抱歉飞雄，我，我真……哎！总之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那一口关西腔影山听不大清楚，而且这个人不是装哭，他是真的强忍着抽泣，因为靠得很近，影山好像都看到他的眼泪了。

　　一个陌生的成年男子抱着自己嗷嗷大哭，这是什么情况，嗯？难道我不是我家亲生的，而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不对，他的年纪也当不了我爸爸啊，那，是他的弟弟？

　　不，我依然在做梦吧。这么想着的影山悄悄伸出手，一把掐住侧身坐着抱着自己的宫侑，的腰侧。

　　宫侑顿时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震得原本惊喜地想靠过来看看影山情况的其他队友纷纷止住脚步，莫名其妙地相互对视，不知道这是什么发展。影山他，原来是会暗戳戳报复的类型吗？

　　“飞雄？你怎么了？”宫侑捂住自己受伤的腰间，眼泪唰的一下流得更厉害，他心疼飞雄，他肉疼他自己！

　　影山立刻平举起双手，仿佛告诉他刚才不是自己动手一样，嘴里还喃喃到：“会痛的啊，那就证明不是梦啊？”

　　“当然会痛啊，呜呜，你心里有气我知道，但是我们商量一下，下次力气小点或者换个位置好不好哦，男人的腰……”

　　“喂！！！”星海脱下自己的护腕，精准地砸向这个居然还有心情开车的狗男人，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啊！把宫侑砸得又差点跳起来和他吵架。

　　日向和古森苦笑着看他们互喷，佐久早自己站在一个旮旯里，眼睛倒是看着影山，不过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木兔看他们吵得火热又加了一把火进去，一时间整个病房吵闹得好像闹市一样。

　　“够了，都闭嘴，吵到影山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下。”牛岛一句话打救了想要劝人反而被挤到一边去的队医，还得到后者拼命的鞠躬道谢。

　　这些国家队的队员哈，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欸。

　　医务室再次变得安静，所有人都不敢说话，静静地看着从刚才开始就坐在床上发呆的影山。

　　古森笑眯眯地走过来，弯腰摸摸他的头，问：“头还痛吗？还是身体有哪里痛？抱歉哦刚才没能好好接住你。”

　　影山没答他的话，但是视线紧紧盯着他的前胸，把古森都看害羞了，眼神开始飘忽不定。

　　能在运动服的左胸处绣国旗的，都是些什么人？

　　这些人的衣着，无不透露着他们刚从球场上下来这个事实；他们全都认识自己，关系好不好暂时不知道，不过似乎大家还挺熟的；而且仔细这么一看，那边那个橘子色头发的家伙，好像和记忆里的某个人很像，就是那个自己很羡慕他的运动神经的那个，这是他的兄长？抑或，就是他本人？

　　影山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直跳，然后越跳越快，越跳越响亮，力量大得好像要从胸口蹦跶出来一样，肾上腺激素甚至让他觉得好像触电了一般。他抬起自己的手仔细地研究一番，再抬头看着面前这个长得白白净净，一看就是老好人的前辈，他面露担忧地看着自己，又问了几句：“影山你怎么不说话了？哪里还疼要告诉我哦！”

　　影山慢慢闭上眼睛，感受他的手轻柔地抚过自己的后脑，又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探探温度。

　　那也是一双常年打排球的手，影山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体育馆、排球散发出来的独特的味道，那是一种自己的意识大概习以为常的、和尚处于初中阶段的他嗅到的完全不同的味道，处处透露着高级。

　　“飞雄？”

　　那个说关西腔的前辈拉住了影山的手。影山有点不太习惯和别人有过多的身体接触，毕竟在他短暂的十五年人生里，大多数时间都是与排球为伴，和人嘛……话不投机半句多。

　　但是这回，他犹豫一下之后没有甩开，而是轻轻握住他的手指，然后重新睁开眼，用自己那双星海非常喜欢的孔雀蓝眼睛再把每个人的脸看一次，最后冷静地问：“我是影山，请问你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