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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审问 ...

  •   彼时是江承淮自与他相识以来,第一次见他落泪,更是第一次见他下跪,心中未免有些难明的意味。

      贺余风来自二十一世纪,接受的思想教育极为超前,虽是穿越回了这个等级制度极为严苛的时代,却也是一身傲骨,原则上只能跪天跪地跪父母。

      还记得他们二人初相识时,那时的贺余风初生牛犊不怕虎,有怒敢言、有冤敢申,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却又颇让人欣赏。

      后来江承淮亦是感到新奇,便问他:“你如此行事,当真什么都不怕?”

      贺余风长身立于一侧,迎面的清风拂过他的衣摆,他的脊背始终挺直,不肯屈服半分,坚定答道:“为何要怕?对便是对,错便是错。”

      “若是他们只会屈打成招,或是试图通过捂住别人的嘴巴而掩盖事情的真相,那这世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也是自那时起,江承淮忽而想明白了许多事,不仅改变了对战俘的态度,更是修改了军营的规矩。曾经的铁血汉子,如今也懂得了怀柔之策。

      对于江承淮来说,贺余风亦师亦友,他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人。

      想罢,他叹一口气,三步两步来到贺余风面前,将他一把提溜了起来。衣领卡住了贺余风的喉咙,他想继续固执跪着都难,只得仓促起身。

      沈轻白见他这副模样,恨铁不成钢地随手扯了个椅子来。她大大咧咧往上一靠,翘着腿朝贺余风说道:“哭什么哭,男儿有泪不轻弹。”

      贺余风低着头,默默翻了个白眼。
      少拿你们这个时代的话堵我,我还男儿膝下有黄金呢。

      在场的人,唯有江承淮懂得他这一跪的含义。江承淮提醒似的点了点沈轻白的肩膀,后者心神领会,便也不再多言。

      沈轻白双手环胸,皱着眉望向身前的柔弱女子——眼窝凹陷,脸色更是苍白得活脱脱像是来索命的厉鬼。

      念在彩蝶受伤的份上,她也不好过多责难,于是换了语气,尽量温婉地开口道:“起来吧,你刚醒来,我也并无刻意为难你的意思。”

      “我今日来此地,便是想听你讲清楚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春桃去了哪里,你又如何会算准那夜我会出现在未央街的。”

      “我只想听个实话。”

      沈轻白向前方探了探身子,眼神直勾勾地盯向彩蝶,漆黑的瞳孔此刻像是一道望不见尽头的深渊,令彩蝶沉沦其中。

      “我——”
      “嘶——”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沈轻白倏而捂在了心脏的位置,与此同时,原本看着有些倦意的彩蝶也打起了几分精气神。

      她怔怔地跪在地上,目光有些呆滞,紧接着又茫然地看向因为猛烈痛意而不得不弯下腰去缓解的沈轻白,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何事。

      江承淮急促地唤着沈轻白,大跨步向她身旁走来。他缓缓将她扶起身来,单膝跪在她身侧,用大拇指抹去了她额头渗出的薄汗。

      “不要用摄魂术。”他凑近了些,装作替她挽发丝的模样压低声音道,“冷静下来。”

      沈轻白半睁着一只眼睛看他,痛苦之色尚未消散,她握着他的手臂强撑起身子,大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片刻后,她侧目望向彩蝶,面色有些冷淡:“起来吧,无需跪着。”

      彩蝶看着她始终紧皱的眉头甚为忐忑,竟是不由自主地望向了贺余风的方向,在场的人中好像唯有他是真心待自己。

      贺余风似是也没想到彩蝶竟会这般信赖他,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他于慌乱之中递去一个心安的眼神,彩蝶这才敢坐回床榻上。

      见众人都等着自己开口,彩蝶不知所措地攥了攥衣袖,埋着脑袋慢慢道:“公主有所不知,那夜您经过的地方便是这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名唤玉虹楼。”

      沈轻白眉心一颤,与江承淮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那夜她虽未曾留意,但过去倒也听说过这玉虹楼,最初于纨绔子弟中最为出名,后来名气渐大,也成为了不少达官显贵聚集的场所。

      明里是皇家富贵的装潢,暗里却是勾栏瓦舍的做派,上不得台面。

      “我并不知晓阿姊去了哪里,我自幼与阿姊失散,阴阳差错被人来带京城,那人瞧我生得漂亮,便留我做了玉虹楼的姑娘。”

      说着,彩蝶的声音愈发颤抖起来,她深吸一口气,擦了擦面上的眼泪,继续道:“玉虹楼明面上只是普通的酒楼,背地里却四处招揽姑娘,胁迫她们留在那里。”

      “冯秀喜欢我,想将我赎走,可管事的姑姑不愿意,她觉得我能卖个更高的价钱,但她又惹不起冯秀,便只好让我去拒了他。”

      “哪想得冯秀心气儿如此高,一心认为我看不起他,于是处处找我的不是,那夜便是如此。”

      彩蝶再也忍不住,转而泣不成声地哭了起来,泪水啪嗒啪嗒地落在衣襟处,沾湿了一片。

      沈轻白的心底闪过一丝心疼,却还是板着一副面孔,冷声问道:“你定是见过春桃,她得知你过得不好,于是想带你离开那里,对吗?”

      沈轻白沉思着,脸色越来越阴沉。

      能将她出府的消息传得如此快,春桃一个人定是做不到,想来应当是有人与她里应外合,且此人定然不会是摄政王府的人。

      “彩蝶,我再问你一次,你阿姊,她究竟去了哪里?”

      彩蝶咬着嘴唇,模样有些可怜:“我当真不知道……阿姊曾说过想让我代替她来服侍您,我也是今日才知晓她离开了。”

      话音刚落,她便捂着面颊簌簌落泪,接着小声哽咽道:“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想她,可我总觉得阿姊变了。”

      沈轻白深深闭了闭眸,眼下有两件事尚未明了,其一是春桃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其二是春桃的去向。

      她揉了揉太阳穴,继续问道:“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何时?”

      彩蝶伸手算了算日子,给出了一个答复。听罢,沈轻白微微顿住——正是她要春桃前去沈宅送信的那日。

      “你可知你阿姊那日还见了何人?”

      彩蝶动了动嘴唇,似是有些为难,沈轻白目光一凛,扬声吓唬她:“彩蝶,我没有那么多耐心。”

      彩蝶被她这么一呵斥,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了出来,又不敢哭太大声,只得一边憋着声音一边抽搐。

      沈轻白一愣,头疼地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叠方帕,刚要上去为她擦擦泪,身后突然伸出一只大手夺了过去。

      她回头,只见江承淮神情严肃地俯视着她,还不忘将那方帕藏到身后。

      末了,他说道:“这个,我的。”

      沈轻白一阵无言,压着火气问道:“你没见我在办正事吗?”

      江承淮诚恳地点点头:“知道。”

      “可是这个,我的。”

      说罢,他推了一把身后当站桩的贺余风,云淡风轻道:“去,给彩蝶姑娘擦擦泪。”

      沈轻白气笑了,望着江承淮的身影咬牙切齿道:“出去,别在这儿烦我。”

      贺余风沉默着夹在二人中间,刚要上前两步,彩蝶胡乱摸了几把脸,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吐出几个字:“好像是,姜世子。”

      众人皆愣住了,姜世子?

      沈轻白抬眸看她,慢慢反问道:“姜世子?我若记得不错,他自五年前落了病便再也未曾下过床了。”

      “你确定是他?”

      彩蝶搓着手指,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阿姊曾说过,九公主待她很好,是个值得追随的主子。

      可既是如此,她又为何要忽然离开呢?

      彩蝶陷入了困惑中,沈轻白耐着性子又敲了敲扶手,“我在问你话。”

      彩蝶呆愣着眨了眨眼睛,缓缓开口:“是他,那位公子有姜府的令牌。”

      沈轻白疲倦地捏了捏鼻梁,思绪乱糟糟的。她站起身来打算离开,只撇下一句话道:“离开了玉虹楼你也无处可去,且先留在这里吧。”

      刚要出去透透气,彩蝶突然语气激动地叫住了她:“公主留步,我还有一事相求。”

      沈轻白脚步顿住,回眸望向她的身影,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求您,救一救被困在玉虹楼的姑娘,曾与我朝夕相处的几个姐妹,都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此事定有蹊跷。”

      “姑姑骗我,称她们都跟着贵人享福去了,可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也正是这一缘故,玉虹楼才放任冯秀对我胡作非为。”

      “他们巴不得冯秀活活打死我,这样他们的秘密就永远不会传出去!”

      彩蝶声泪俱下,哀求道:“我承认为了见您,我用了不少小心思,可是玉虹楼真的有问题,求您严查。”

      沉默一会,沈轻白淡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放在心上。”

      “不过,我身边这位才是你应当费心思求的人,有些事,求我无用。”

      她淡漠地指了指江承淮,后者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分明是光明正大地与他施压,依着他们二人的关系,她的事分明也是他的事。

      半晌,江承淮给出了承诺:“此事本王会派人彻查。”

      沈轻白想知晓的东西已然清楚,转身便要离开,见状,江承淮也紧随她的脚步,二人步履匆匆地消失在了门外。

      贺余风犹豫着坐在了刚刚沈轻白坐过的那张椅子上,他双手抵着额头轻声问道:“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彩蝶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过下去。

      贺余风委婉道:“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如留在这里,在下行医数年,身边正好缺个细心的帮手。”

      彩蝶呆愣一瞬,脸庞染上淡淡的粉红色,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真的可以吗?”

      “我与公子不过一面之缘,公子为何对我这般好?”她狐疑地看了看贺余风的面孔,满心都是不好的猜测。

      贺余风笑得真诚,满目柔情似水,“我有一妹妹,与你很是相像,我与她已是失散多年……”

      这下,彩蝶又陷入了对春桃的思念中,透亮的双眼显而易见地流露出了哀伤,“我与公子当真是同病相怜。”

      贺余风不愿看她伤感的模样,蓦地转移了话题,“你阿姊定会回来的,不如这样,你跟在我身边,我为你取个名字如何?”

      彩蝶更为疑惑:“为何要取名字?我有名字,我叫彩蝶。”

      贺余风一噎,无奈解释道:“总要有一个寻常人家姑娘的名字啊。”

      什么彩啊蝶啊的,土里土气。

      如此想着,他便嘴快说了出来,哪想得彩蝶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土里土气?那是什么?”

      贺余风斟酌了一下用词,回复她:“就是……乡村气息浓郁。”

      彩蝶还是不懂。

      贺余风抓狂道:“你瞧你身边人的名字便是了,哪有人的名字会如此草率。”

      彩蝶这下听懂了,掰着手指头跟他说道:“我大姐名唤春桃,二姐名唤夏竹,三姐名唤秋梨……”

      贺余风:“秋梨……”他还秋梨膏呢。

      “等等,”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忙不迭打断她,难以置信道:“你不会还有个四姐吧?”

      彩蝶惊讶的眼神中略带几分赞赏,“公子好聪明,我四姐名唤冬梅。”

      贺余风:“……”

      “那你这名字……还算挺别致的……”

      至少摆脱了四季。

  • 作者有话要说:  贺余风的身份不止是穿越的搞笑男,他还有大用
    穿越的情节到这一章就结束了,算是人物过渡
    后面主线拉回来啦~
    下章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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