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长安》快雪时情

1、楔子

　　江潇然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原来，下雨打雷之前，断掉家里所有的电源，真的是必要的啊。
　　等她再度有意识，眼睛还没睁开，就听见周围乱哄哄一片："哎呀，活了，真的活过来了。"
　　"快去禀报老爷。"
　　"夫人，您觉得怎么样？"
　　"快，快取热水来。"
　　"不行，不行，这样怎么行。"
　　"还是让我来吧。"
　　都是女子的声音。
　　江潇然闭着眼睛，心里还在懒洋洋地想："真够乱的。是谁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来着？这里一定是个超级规模的养鸭场吧。这里……"
　　江潇然心里突然一激灵，我怎么会在"养鸭场"？我不是在自己家里吗？
　　刚才，明明是……对了，雷鸣，电闪，自己无意中站得离插座近了些，只见插座上冒出一团火球……天哪，自己一定是触电昏过去了，被送进了医院，这样，现在这样浑身无力，连眼睛都睁不开的身体状况才能解释，也不难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护士围着自己吵来吵去。不过……受过专业训练的护士会这样嘈杂吗？
　　还没等江潇然琢磨过味儿来，已经感觉到有人用沾了水的温热湿布给自己擦身体……难道自己没穿衣服吗？哎呀哎呀，自己不能动，可是被人看光了！罢了，当个病人这种状况也难免。可还是……咳咳咳，够不好意思的。
　　江潇然可能脸上还没红，但是心里已经下定决心要继续装做昏睡，不睁眼睛，以免看到给自己清洁身体的护士感觉尴尬。恍惚间，又有一双手用柔软的布把自己全身包裹好，江潇然这下心里松了口气，有了遮羞布，不用裸裎相对啦。
　　旁边又穿来低低的语声："怎么不哭？"
　　"是啊，没哭声。"
　　"不过手脚确实动了啊，也有呼吸。刚开始，连呼吸都没有，我还以为是个死……"
　　"呸呸，触霉头！快别乱说！"
　　哭？有什么好哭的？触电是很惨，住医院也确实没有住家里舒服，不过这又不是她江潇然说了算的。生病住院看医生，急也没有办法，又不是哭一下就立马儿能生龙活虎了。还是省省力气吧。
　　"还没哭。不会是又……"
　　"别胡说！你看，明明还有呼吸。"
　　天哪，江潇然真的啼笑皆非了，就算没哭吧，也不至于以为她就这样死了啊？
　　她刚准备睁开眼，想先吓唬她们一下，然后再好好感谢这几位照顾自己，给自己洗澡、穿衣的护士。突然听到"噔噔噔"一阵脚步声。这么重的脚步，来的应该是位男士吧，会是谁呢？自己的老爹，是个工作狂，这会子不定在天上的哪架飞机上呢。她又没有兄弟姐妹。难道是办公室里暗恋她的小胡？
　　无论是谁，在这种状况下见面，还不得羞死？还是，还是，装睡好了。
　　江潇然的眼睛闭得更紧。
　　耳边却已经听到有个女人的声音："恭喜老爷，是位千金小姐。"
　　这句真是把江潇然惊坏了。什么？老爷？千金小姐？还没等她消化掉这句简简单单的话里面隐含的信息量，已经感觉自己被一双大手一把抱起来。
　　这下，可不由得她继续装不装睡，即使觉得全身有气无力，她也努力挣扎着把眼睛睁开，看向抱自己起来的那人。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俊的面孔，三十来岁年纪，皮肤白皙，修眉朗目，一双眼睛蕴含着优雅从容，微微蓄着胡须。
　　江潇然呆呆地看着这张脸，此刻，这张温文的脸上满是笑意，那笑意从眼睛直透到心底，叫人温暖，叫人情不自禁，也回报一笑。
　　见了江潇然的微笑，这张脸上的笑一下子凝住了，表情转为惊愕。
　　四周也纷纷想起"啊""呀"的低声惊呼以及"嘶~~"这样明显是倒吸冷气却又被一双手按在嘴上了的声音。
　　江潇然努力扭着头，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旁的几个妇人，有年纪大些的，头上挽着发髻，也有不过十几岁的头垂双鬟的小姑娘，可是无论年龄怎样，穿着打扮如何，她们都是一脸惊愕地盯着她。
　　"哈哈哈哈"，还是抱着江潇然的那个男子先回过神来，朗声大笑起来："好，好，好，不愧是我武元衡的千金。双目湛然，未啼先笑，必非凡品。"
　　他又转过头去，向一旁卧在床上，刚才一直闭着眼睛流泪的武夫人走近几步，坐在床畔，柔声说："纤娘，何必烦恼？子女都是上天给的，你我既然命里无儿，但是有此娇女承欢膝下，也是很好的。更何况，我看这女儿神清骨秀，睁开眼睛就是冲着我笑，将来怎样还不一定呢，成就未必就在儿子之下。"
　　听见相公如此说，那武夫人也渐渐收了眼泪，睁开眼睛，与相公一起打量女儿。
　　真正呆住了的是江潇然。
　　她已经顾不得打量周围这些人古怪的穿着打扮。她把目光渐渐下移，下移，移到了自己身上……
　　啊~~~怎么会是这样？？这具身体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二十三岁青年女子的身躯了，而是一具小小的初生婴儿！怪不得周围那些妇人在说那样的话！怪不得对面这个俊秀男子轻轻地就抱起了她！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她想质问，可是张开口发出的确是"哇哇哇哇"的哭声，她终于，像一个正常的初生婴儿那样，啼哭起来。

　　此时，千里之外。
　　一位一身黑袍的老者，负着双手，夜风吹得他的白须白发微微飘动。
　　他仰头向天，双眉微蹙，轻叹道："异芒横空，天外飞星，为这本已凌乱的星局，又添变数。这天下啊……"

　　这一年，是大唐贞元三年，公元78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