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师祖上学记》枕刀眠

36、顺其自然

　　笔试的考试时间也是两个小时，休燕然在考场里奋笔疾书，心里还暗自庆幸楚辰主动提出要先考实践，省得自己去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考好了不用说，考不好直接就让全校看热闹，到时候说不定又要被家长借机批评不该转学。

　　等休燕然出了考场听到苗瑛绘声绘色地描述楚辰的神奇操作时，他心里的庆幸就变成了失落，一边感叹辰哥果然有两把刷子一边遗憾自己没有亲眼见到这两把刷子。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辰哥再怎么有两把刷子，现在刷子上也暂时没毛了。

　　眼看午时已过，下午的笔试即将开始，楚辰还是没能把耳朵收回去。站在卫生间镜子前左右端详一番，不禁感叹自己长狐狸耳朵也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遂找出一顶鸭舌帽扣在头上遮掩美貌，奔赴考场去了。

　　单纯如楚辰，根本就不会想到这顶帽子成了灵虚学院新学霸低调的象征，更不会想到宋羽裴自此在校园恶势力的道路上一骑绝尘。

　　笔试过程倒是毫无波澜，宋羽裴不愧是学霸中的学霸，不仅自己学得好，给别人教也教得好，押题猜重点更是一绝，试卷上的题目就没有眼生的，比宿舍楼底下那群日常扰人清梦的鸟雀还令人感到亲切。

　　楚辰下笔如有神，将圆珠笔使得龙飞凤舞，一路丝滑地边答题边算分数，不出一个小时就把试卷填得七七八八，顺利凑够了九十五分。

　　然后他就开始在剩余的题目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重点突出一个创新精神。

　　【……

　　问：假设有异族在凡人中间做出影响治安的行为，请写出此类事件的合理解决方法。

　　答：挑最厉害的揍一顿，成为本地一霸威震四方，从此无人敢闹事。

　　问：如果发现了迷障的凡人魂魄，请问正确的超度流程是什么？

　　答：装作怕鬼的样子让他保护自己，然后和他一起吃烧烤，剩下的交给时间，总会清醒的。

　　问：修真界有修士佩剑的旧习，请写出佩剑对修士的意义。

　　答：打架总要拿个趁手的工具，否则空着手不太礼貌。

　　……】

　　但凡参加过考试的人都知道，考试中途最烦人的莫过于监考老师在身边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而最吓人的就是你写了一个答案，然后这位老师站在你背后发出一声惆怅的叹息，在那一瞬间你会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

　　这次负责监考楚辰笔试的恰巧是宋羽裴的师父秦倾灵，只看着这么一个考生，无聊得在教室里绕来绕去，最后也走到了楚辰身后开始看他答题。

　　秦长老贴心得很，走起路来像猫似的没动静，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以免打扰到考生，可惜这份贴心在她看到楚辰的答案后破了功，最后鼻息沉重地憋笑回讲台上打坐去了。

　　楚辰不怕人看，全程面不改色，深刻贯彻考试奥义，所谓不管会不会先填满再说，下笔千言离题万里，把试卷填得满满当当，提前半小时交了卷。

　　等秦长老把试卷收好，两人一起出了考场，刚出门就发现外面在下小雨，室外空无一人，只有宋羽裴拿着两把伞等在门外。

　　楚辰有点惊讶：“你不是下山了？”

　　“买完东西刚回来。”宋羽裴朝秦长老行礼，“见过师父。”

　　秦长老微笑点头：“私底下不用客气。”

　　她的眼神在这两人身上来回转了一圈，像是发现了什么，意味不明道：“羽裴，你最近似乎有点浮躁啊。”

　　宋羽裴礼貌接受教导：“知道了师父，我会从明天开始每天增加两个小时用来打坐。”

　　秦倾灵笑道：“你不要老是这么紧绷，我只是随便说两句，至于打坐，自己不能解开心结，你就是再打坐几十年也未必有什么大用，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好好问一问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宋羽裴垂下眼，纤直的睫毛在眼睑处碰了一碰，依旧沉稳得看不出情绪：“我知道了，谢谢师父关心。”

　　礼仪周全，就是看起来像块木头板子。

　　秦倾灵决定帮他一把，抬眼看向走廊外面，状若无意道：“下雨了，我没带伞，你这把伞就借我用用吧。”

　　一共两把伞，一把给了秦倾灵，楚辰就只能和宋羽裴共用另一把。

　　宋羽裴毫不犹豫地把伞递过去，目视秦倾灵撑伞离开，招呼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不说话的楚辰：“走吧。”

　　两人身量相仿，肩并肩走在伞下，紧贴对方的那部分互相传递着体温，让人几乎产生一种全身温度都来源于此的错觉。

　　楚辰忽地一把抓住宋羽裴的胳膊，惹得他撑伞那只手抖了一下，伞面上积攒的雨珠宛如水晶珠帘似的从伞沿落下。

　　宋羽裴心里如同被雨滴声声敲打，屏着呼吸侧脸看向楚辰，等他说话。

　　楚辰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只是提议：“要不我先陪你去校医室看看吧，余长老能做心理医生吗？”

　　宋羽裴：……

　　连秦长老都能看出来，楚辰这么机灵的一个人却偏偏在感情方面一窍不通，不仅一窍不通而且毫无兴趣，看起来真的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不喜欢女生也不喜欢男生，对谁都是一个样子。

　　正因为对谁都一样，宋羽裴反而不敢直说，只怕说出来后自己会成为那个唯一被楚辰主动避开的人，那就连现在这点因为意外相识而产生的微弱优势都没了。

　　他摇摇头，告诉楚辰：“已经去找过余长老了，她说我吃得太饱想得太多，让我顺其自然。”

　　楚辰：……

　　余长老语言犀利一针见血，顺其自然的确是个好法子，可惜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果这四个字真的轻易就能做到，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修士一辈子困在自己的心魔里毫无寸进甚至走火入魔了。

　　不过宋羽裴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不会沉湎于心结，楚辰也很有分寸地没多问，只是主动提起自己小时候的事：“余长老这话和我……我爸说得一样，我小时候喜欢乱跑，曾经捡到过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男孩，求我爸收他做徒弟陪我玩，然后他就成了我唯一的师弟。”

　　“唯一”这种字眼从没心没肺的楚辰嘴里说出来显得分外可贵，宋羽裴见他说了一半又停下，不由得有点好奇：“后来呢？”

　　既然楚辰看起来没什么负面情绪，那这件事应该是可以问的，宋羽裴的心里甚至产生了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醋意，想知道这个“唯一”究竟是什么样的角色。

　　但楚辰从来都出人意料，语气松快地告诉宋羽裴：“后来过了一个多月，我那小师弟的七七四十九天到了，我才知道他其实是个迷障的小鬼，得去投胎，我爸就在我面前把他给超度了。”

　　宋羽裴：……

　　他现在知道楚辰这种不着四六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了。哪个正常人会任由两个小孩培养出感情后当着小孩子的面超度他的好朋友？怪不得是唯一的师弟，这个心理阴影面积恐怕比灵虚山都大。

　　宋羽裴想安慰楚辰，又觉得无从安慰，迟疑着说：“他一定会投个好胎，你也别太难过。”

　　“我一开始确实有点难过，”楚辰笑道，“后来我爸说我吃得太饱想得太多，生老病死悲欢离合都是天道循环，强求无益，不如顺其自然。”

　　宋羽裴：……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对一个小孩子讲这些大道理也太空泛了，未曾拿起就要学会放下，即使是逍遥仙尊小时候也未必能做到。

　　果然，楚辰接着说：“我那时候听不懂，觉得我爸在放屁，就趁他喝醉酒把他的眉毛和胡子都剃了。”

　　宋羽裴：……

　　不得不说，这才是楚辰会干出来的事。

　　他顺着楚辰的话问道：“后来想通了？”

　　楚辰点头：“嗯，我爸想通了，他觉得养我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与其生气不如顺其自然。”

　　宋羽裴哑然，最后总结：“你爸的教育理念不错，以身作则。”

　　楚辰没说的是，后来灵虚子离世之前又说了一遍，他也终于学会了顺其自然。

　　他抬手拍拍宋羽裴：“所以没办法顺其自然也是另一种顺其自然，年纪大了就学会了，不用心急。”

　　宋羽裴眉头一皱，垂眼，然后停下脚步。

　　楚辰跟着停下脚步，歪头去看宋羽裴的表情：“我就开导你一下，不至于感动到哭吧？”

　　宋羽裴当然不可能哭，他只是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所以低头去看：“你的鞋带开了。”

　　楚辰刚才都没察觉，低头一看，自己的鞋带正湿漉漉地拖在地上，只好蹲下去系起来，宋羽裴默默地把伞斜向他，任由自己背后淋雨。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楚辰系好鞋带发现宋羽裴的后背在伞外，立刻起身，结果动作太快反而撞到了宋羽裴，脑袋隔着帽子都是一阵疼痛，宋羽裴的下巴顿时就红了一片。

　　两人面对面，一个摸下巴一个揉脑袋，好好的雨中谈心顿时滑稽起来。

　　楚辰哭笑不得，揉完脑袋急忙凑近去看宋羽裴伤得怎么样。

　　他那一双多情眼含着疼出来的生理眼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狐狸耳朵还没收回去的缘故，棕色的瞳仁比以往看起来都要浅，甚至成了蜜糖一般的琥珀色。宋羽裴呼吸微窒，几乎要忘记自己下颌处的钝痛，任由楚辰从他手里拿走雨伞指挥他用灵力疗伤。

　　他们不知道的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在不久的将来这个画面会成为某些人眼里的校园霸凌铁证和另一些人眼里的校园爱情名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