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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3 ...

  •   第四年年头,怪在蓟令言只有死心塌地。蓟夫人替儿子着想,再次提办酒,叫他们夫妇把喜酒办完,好上国外住,在好生地生儿育女,将来所有人不在一处,她也了却一桩心事。蓟令言把他母亲的话,粗略一讲。贞萼忙说:“你要弄那样子盛大。”

      “我不会办了。”

      “令言,我不想你叫人家骂,我顾着你的名誉。”蓟令言因不大管,要愣了一愣,他心里也无所谓了,凡事又依着贞萼,没有说什么,自己同他母亲回话。

      结果他们在原租界的小教堂,请上部分至亲好友,办了个简单的婚姻仪式。顾从蔚坐飞机、坐车赶路,慌着回了上海一趟。她不晓得贞萼不能生,想蓟令言真会快活,叫他大哥蓟令容传宗接代,他也年纪不小了,怎么一点不知道急。举行完仪式,又办酒。晚上到家时,贞萼令言十分累。老夫老妻一般,两个人坐在马斯南路56号的偏厅,谈天小酌。贞萼过会,叫令言去弹琴。蓟令言笑了,她还要记得。

      贞萼催着,蓟令言只好上三角钢琴坐下。那架琴,他们家兄妹三人都使用过,蓟夫人不叫丢,害他战前像劳民伤财的,连同两条大狗在内,请人装船运到重庆,战后又托船运回。蓟令言住在弄堂,他光会哄人,哪里记得一首曲子么。贞萼好笑他,上楼翻出来一本琴谱,叫他照着弹。贞萼有点动心,和他坐一起,也弹了两下子。蓟令言倒是向太太脸颊,嘬上两口。

      贞萼与贺云往来,偶尔上他们家吃饭。经过了解后,贺云的太太苏梅认为她有赤诚之心,值得策反。她们谈起陕甘宁,谈延安的事。有天贺云夫妻在房中,围绕贞萼争吵。贞萼直接推门,走了进去。何元不想她会进来,清楚她全都听见了。事后给贞萼写信,他和十几年前一样幽默,写:“何苏界正焦,又见萼绿君哇。”苏梅终于说:“蓟太太,我的话,你当没有听过。”可能贺云不同意,此后他们三人只做朋友相处。

      医学院的一些人,很有思想。他们已经不大作理贞萼。她作为蓟部长儿媳,蓟令言太太的身份,叫他们介意。学院同学的态度,可说民心所向罢,只有不满,才会生出向往,才会不喜欢她。那国民党当局做了什么,上一层压往下一层,所有人猖狂地逐利牟利,都在逃避不满。

      贞萼的社会关系,学校关系,蓟令言十分了解,他没有去干涉她,依今时今日的形势,没有必要了。蓟令言提出,他们现在就去美国,问贞萼愿不愿意。贞萼一愣,以为还要好久么,她从没有认真想过,说不愿意就去,等她毕了业罢。

      “到了美国,安排你接着上学呢?”贞萼也不愿意,她想给中国人当医生,看病。长年以来,因蓟令言将她卫护,她从没有把蓟令言和她想得长远,想得严峻。他们在上海的生活,她觉得满足。

      时间挨到了初夏。蓟令言有回在床上,他同贞萼亲热完,打着赤膊,又把她搂住睡觉,教贞萼躺在了他胸口,他说:“爱萼,我去年就准备好一切,我一直在等你。”“你同我走罢。”贞萼想,他可几年前重庆那会就提了的,有点不高兴他,根本蓟令言这人红顶商人,又无党无派,无君无主似的。如蓟令言所讲,昔日他也没有撒谎。蓟令言不逼太太,仅一提罢了。贞萼不吱声,她心里头不愿意移民。

      酷夏时,上海反腐,蒋先生带尚方宝剑,说来打贪官奸商。蓟令言靠他的内外人脉,也做一些出口进口生意,查无偷税漏税的情节。蒋先生的威风波及面广。起初一段时期,大小商人纷纷自危。蓟令言不好过。贞萼晓得,便从学校请了假回家,却也不见他在。

      魏元来马斯南路56号望她,可能蓟令言吩咐他来的,说旧伤没有发,让她放心。

      魏元自重庆归来后,自己要搬走,房子多的是,他在附近拣了一个住。那会贞萼看见他的行李箱中,有一本《海上风华》。战前专刊女校毕业照片的杂志。当下贞萼就想到,有蓟茞。

      她不会乱碰人家东西,瞧上一眼日期,杂志的岁数十五六年了。她从不见魏元交女朋友,蓟茞结婚了,也不见他交女朋友。他就像卖给蓟令言似的。她想,魏先生深情。

      之后魏元先去美国一些年,又上了台湾。他后来成为淡江四大建筑公司之一的老板,终生未娶。

      见不着蓟令言回家。贞义夫妻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贞义投机倒把,他在交易所里闹得极凶,眼下可能坐牢。贞萼二嫂求道:“爱萼,你就帮帮忙罢。”

      “你为什么要怪你二哥?”

      “孔先生和市长都叫查了。”

      “令言不也不在家。”

      贞萼一听,反感极了她二嫂,打断道:“我看你们迷了心窍么。”

      “就是令言,他有蓟部长,也不能与这些人比的呀。”

      “你拿贞义同他们比,贞义比得起么。”

      “不要说你们没有想过自己几斤几两,更别说贞义违法乱纪了,我不会开这口。”

      贞萼二嫂立刻哭了,说:“对对对,我说错了话。”

      “但你二哥很疼你的,那年你在上海一个人,他在重庆不挂念爸爸,老说担心你,”贞萼听了,稍微有点心软,“还有你租界那间房子,是不是你二哥早年赚到,爸爸才出钱买给你,做了嫁妆?”

      “他还是有些用罢,你就算不记得他的好,你想下你的侄女侄子么。你帮帮他罢。”

      贞萼已经心软了,望着她二嫂,她这些年生活滋润,才一个坎,人就憔悴了。总不是一个坏人。她脸给父亲鸡毛掸子打伤,席上她二嫂偷偷递手帕她。那会多可爱。贞萼终有不忍,答应了她二嫂。

      贞萼当着面,给蓟令言公司去电话。蓟令言听了,说把贞义的担下,归到他公司名义好了,他让贞义回乡下,别待上海,避避风头。总可以不去坐牢了。

      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风波过去,初秋蓟令言上医学院,他接贞萼下课。蓟令言坐在车内,望见贞萼走出校门的大道。贞萼的旗袍十分朴素,拎着布袋子书包。她们大学生好像全部喜欢一式的打扮。

      蓟令言常与她处在近处,这一两年,他有点忽略了她的美,他只是喜爱她这人,爱同她呆着。但凡接贞萼时,从车里望她,蓟令言又因那美动心。她一点没老。那些年里,倒做了他蓟令言的太太。

      可能蓟令言喜爱画画,否则总想起师傅。老头子可能受他父亲意,灌输他一些老古董,鞭策他,“令言,先苦后甜”,“令言,业精于勤,荒于嬉,毁于旦,”“令言,不务正业,”他小小的人,记下了。老头子也不苟言笑,十分威严,他画得好了,摸一摸他的后脑勺,他从小懂亲近,老头子不令他讨厌。老头子算得名师,人家学画的,跑来天津北平上海,一捧发财,他安于他那间破亭子,到死了没有一二幅值钱的画,和自己父亲私交甚笃,也不为儿子们谋个好差肥缺。所以老头子可怕啊。他从小遭老头子体罚。

      凡蓟令言喜爱的女人,他惯宠她们。不论他怎样惯宠贞萼,她爱谁,没有多显一分,不爱谁,没有多伤一分,爱与不爱了,到一定时候,她又是惯宠你,卫护你。蓟令言离不开她。中共在中原、华东、华北战场打得很好,他们在内战第一年领导人就指示,要有计划地先歼灭掉大约百万敌人,确确实实国民党部队,正在成建制地取消番号。所以美国人帮忙运兵,蓟令言也不看好东北战场能出现转机。那些划江而治想法,说不要解放军过江,蓟令言认为,胜利方无必要道义,根本失败者就无能和谈。他最近患得患失,多的问自己,好叫贞萼应口,和他一块离开上海。他蓟令言的太太,他想还能有她跑的。以前贞萼不过同他闹别扭罢了。蓟令言惯宠太太,这些年提起数次,像在同太太商量。

      蓟部长没有被列为战犯。贞萼较乐观,她没有理解自己丈夫。她在孤岛过活四年,一个人将许多事想清了。如果蓟令言不在那个时机回上海,今生她和他不可能了。他倒是爱她。总归他们结合,谈她不爱浅了,谈爱又深了。她当然也关心他,盼他好。她和贺云虽然来往,各有家庭,她待他们夫妻是朋友。她有两个心结,她没有念完大学,也不愿意立刻上国外。颜家祖坟全部在乡下,还有她爹爹的坟。重要的是,她不能生育。

      昨晚,令言贞萼亲热完。蓟令言光着上身嫌不够,搂着贞萼,不停吻她。贞萼竟笑他,说:“令言,你就那般喜欢我?”蓟令言一愣,见这笑这话不对,立刻把贞萼打住,说:“你说不去美国,我等你。”

      “你要是生别的想法。”

      “日本人来前,到日本人走后,我怎么待你十几年,你看不明白我的心。”

      蓟令言故意发火,说:“颜贞萼,我跟你说,你白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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