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羊羊

2、第 2 章

　　盛国京都琤琔城内，临枫王府一内室水气氤氲，温泉池中一人沿壁靠身，一人在边上时不时玉手撩拨起温水，身姿妖娆，媚态万千。
　　“王爷，再喝一口嘛！”
　　美人是个唇红齿白的男孩，即便如此，他诱惑地笑着，依然千姿百态，嫣红的口脂“啵”一声印在那人脖颈上，一只手将满贯的银盏迎了上去。
　　盛泽枫红衣浸在浮满花瓣的池中，像晕开的血一般上下起伏飘动，蒸腾的莹雾水气扑得他和身边美人面色绯红。他轻掐一把美人的纤细腰肢，引得美人轻喘一声。他假惺惺地接过酒盏仰头一口饮尽，冷厉张狂的眼角微弯，心不在焉的，时不时向房梁上瞟那么一两下。
　　那刺客已经潜伏在那里许久，不知是怎么溜进来的，王府护卫和宸远竟毫无察觉。可见此人深不可测，不可轻易打草惊蛇，暂且静观其变。只是那人不知为何迟迟不动手，自与这宋依桃来时到现下哺时末已过了三个时辰，那人只是僵坐于梁上，似是睡着。除了盛敬的人，不会有别人了。

　　洛星沉睁眼时只一瞬间觉得头痛欲裂，如同灵魂挤压般的难耐，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黑色，下一瞬头痛不再作祟，便犹如兜头一盆冷水般清醒，觉得屁股被硌的生疼以至于有些麻木，眼前似乎是他自己的长发如墨水般散在膝头，黑衣覆盖全身，而在往下看去……
　　“啊--！”他有恐高症啊！
　　洛星沉惊恐间，不慎屁股一滑，从横木房梁上摔了下去。
　　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声使得盛泽枫和身旁美人齐齐抬头，只见从天而降一团墨色，随之落下的还有一柄银剑，“噗通”一声齐齐落在水中，蒙面的黑巾飘飘乎悠然荡下，落在不远处。
　　美人早被吓得呆若木鸡，颊上被溅了水也没什么动作，片刻后忽然反应过来，拼命叫喊：“有刺--”却被盛泽枫一把捂住了嘴。
　　“有本王在呢，怕什么，莫非嫌弃本王是三脚猫功夫？”盛泽枫眯起眼。
　　那男孩连连摇头，若不是在水中，此刻便要跪下了。
　　“来者便是客，先下去，本王要接客了。”
　　“是，王爷。男孩扭着腰肢出水，不知是被威压震慑，还是水外太冷，轻微颤栗着，走向外去。
　　“琅远！”
　　“在。”玄关处有人答话。
　　“带宋公子去好生歇着，万不能让他累着了。”盛泽枫特别咬了“累着”二字。
　　琅远听懂其意所指，远远回道：“明白！”
　　洛星沉呛了好几口水，翻滚挣扎了好半天才站稳，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望着眼前胸膛半敞的男人，脑中一片混乱，对自己肩上架起的一把剑置若罔闻，不明所以地问到：“猫……猫呢？”
　　盛泽枫愣了愣，举剑的手松懈几分，“猫？”
　　“就，就那只白猫啊，变成石头绊死我的。”洛星沉说完，忽然腥恶感涌上喉头，一口血呕出来，顺着他捂嘴的手指缝滴淌下去，和面前这人的红衣融在一处。满手的殷红有些可怖，他瞪圆了眼睛不知所措。
　　盛泽枫见状，心道：“果然。”便又将利剑逼近几分。
　　“这位公子造访寒舍，是为了寻一只猫？本王府上可不曾养猫，若是公子喜欢，本王变作猫如何？喵—”
　　盛泽枫开玩笑似的，嘲讽着面前的愚蠢刺客。父皇的人手怎会找个这样蠢笨的来刺杀本王，莫不是看脸招募的刺客？这到底能否为我所用？啧啧，父皇啊父皇，本王可真得好好感谢您啊。
　　“呃，我--”洛星沉忍住胸口那种沉闷的感觉，再度无视了那把随时能让他一命呜呼的剑，迷茫地缓缓抬头环顾了下四周，最终将目光落在眼前人脖子上挂的一枚内嵌金星的玉珠吊坠上。
　　这里陈设华丽，古色古香，这男的长发飘逸，胸膛结实，红衣胜血，以及那只奇怪的猫……难道，真的是，穿越了？可，可我就随口一说啊！并且，怎么开局就要死了！算了，死就死吧反正……他杀应该会比自杀少疼一点吧。
　　盛泽枫见他缄口不言，又四处打量，便以为他要逃，便轻笑两声，说：“本王这屋子只一个门。不过公子既能上的了如此高的房梁，想必是翻窗子进来的。然，本王有幸在进了良辰殿时便发现了公子的存在，施暗镖告知了本王的近侍宸远，此刻他已在殿周布下了人手，爬窗子也行不通了。并且，阁下中毒了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直接杀了我吧，不用废话。”洛星沉眼一闭，张开双臂，准备迎接死亡。
　　盛泽枫一愣，心想这刺客果然狡猾，算定了他这么久都不下杀手定然另有玄机，便动用激将法！于是干脆把剑向岸上一扔，道：“呵，好计谋。就不怕本王真手一滑杀了你？”
　　洛星沉听见剑落地的声音，便缓缓睁了眼：“求之不得。你刚才说我中毒了，是不是会死？”
　　“当然，不过你若是配合本王，本王可以给你指一条生路。”
　　真的谢谢您，但我真的不需要……
　　盛泽枫见他神情落寞，只当他是贪生怕死默认了。又料定他不会再有什么动作，心里一哂，便从水中向岸上走去，绕道屏风后换衣裳。
　　“是本王的好父皇派你来的？”
　　“或许是吧。”洛星沉在温暖的水里耸了耸肩，但心脏一瞬间的痛让他不得不捂住了胸口。
　　“罢了，问你也白问。他总不会傻到亲自抛头露面。有时候本王真是替尔等刺客感到不值。”盛泽枫身着月蓝长袍从屏风后走出，发梢还滴着水珠，颈上仍戴着星玉白珠，双手正理着衣衫。“替人卖命却还要被灭口，唉。更有甚者临死前才幡然醒悟，本王这些年见得多了。此毒名为‘暗销’，爆发式毒发，中者第一日并无任何迹象，第二日除非拿到解药，否则便会通身溃烂而死，中者往往毫不知情。我观你症状，已快到时候了。”不过，如此一来倒也昭示他不是龙卫军中人。龙卫军中人不会被下药，更不会贸然以刺客的方式出现。
　　“溃烂！”洛星沉一下子激动起来，“不行，就算死也要体面吧，嘶，疼……”
　　“不想死，愿意和本王联手吗？”盛泽枫狭长的眼眸眯起，压根没打算给人婉拒的机会。
　　“行行行，联手！”洛星沉已疼得呲牙咧嘴，不想再废话下去。
　　原来，寻死真的这么困难！
　　盛泽枫不知从哪摸出两个小黑丸，不疾不徐地走到温泉池边蹲下，将两个小药丸放在洛星沉手里。
　　“两个，选一个吃吧。或者，你若愿意陪本王睡一晚，本王可以考虑放过你。这样的机会，许多人可求之不得呢。”
　　洛星沉咬咬牙，死断袖，狗都不陪你睡。
　　“小孩子才做选择。”一把将两枚药丸吞进肚中。
　　盛泽枫见他不假思索地一齐吃下，不禁皱了皱眉。
　　一个是解药不假。从前遇着别的刺客，负伤之后逃了便逃了，自有人会封他们的口。而在王府内便毒发身亡的便秘密地教殓尸人和鲍太医共同探究，研制解药，为的就是等待这一个时机，捉一枚棋子帮他完成大计，今日这刺客刚好合他眼缘。而另一个则是另一种毒，是为试探这刺客的深浅，看他能否分辨，吃下也无伤大雅，不过是每月需系着特制的解药，用作掌控之途。若是他不吃，日后也会找时机暗中给他下，若是吃错了，解不了暗销，便该是他的命了。只是这般无赖的……
　　要么是他笃定泰山，要么是真傻。
　　“嗯，还挺甜。这不会是麦丽素吧？”洛星沉揉着心口，已不似刚才那般疼了。“一个是解药，另一个是什么？”
　　盛泽枫微挑了眉。这黑衣人复杂的眼眸看不出神情，但眉清目秀，墨色的衣摆浮在水中，惹得窄细的线条若隐若现。
　　“剧毒。”盛泽枫一本正经道。
　　洛星沉脸都木了。他半张着嘴看着盛泽枫在他面前全程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月蓝的下裳扑倒了他脸上，像浸了一捧碧蓝的海水。那人转过身去。
　　“勇气可嘉。不知先生贵姓，家住何方？本王为你撰碑。”盛泽枫暗自发笑，但只一瞬便恢复了往日的阴冷。
　　“算了算了，反正都要死，告诉你也没什么。希望你真的能记住。我叫洛，星，沉。”
　　“洛水之畔，星叶相与之，霭霭沉沉。”他说着，又重新转过身来，洛星沉不得不仰起头看他的下颌线。
　　“本王的温泉泡着舒服吗？”
　　好嘛，还怕我死在你温泉里是吧。
　　其实洛星沉不喜欢这个名字，太宏观了，但这是妈妈给他取的名字。那时在医院里，他出生的那个晚上，在保温箱里哇哇地哭着，妈妈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忽然扭头望见窗外浩淼璀璨的星幕。明明白天还下着雨，这会就已经是夜晚的晴空。
　　好像是专门为了庆贺谁的诞生一样。
　　洛星沉向阶上走去，行动自如，忽然顿住，“不对，你骗我！不是剧毒！”
　　盛泽枫轻笑一声，又似是冷哼。
　　“你已别无选择。跟着本王，不会亏待了你。”说罢，拨了珠帘朝殿外走去。
　　洛星沉忙追出去。
　　“喂，可是我不会--”
　　“不会什么？”盛泽枫驻足回首。
　　“不会，不会，”他本想说不会武功，什么都干不了，但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些剑法招式来，一招一剑如风贯月，行云流水，竟无师自通。“可是我不会认路！”
　　呵，不会认路如何摸进本王良辰殿的？本王救他一命，他却仍居心叵测。
　　盛泽枫心里这样讽着，嘴上却说：“这有何妨？一会叫宸远带你走一走，熟悉了便认得了。”说罢拂袖而去。
　　“行吧。”

　　出了殿去，愈渐深沉的夜色下几棵红叶梨摇曳生姿，哪有什么士兵人手，分明是盛泽枫故意编出来缓住他的。
　　盛敬那个老皇帝如此警惕他这个大皇子，若真只为了个小刺客大费周章，密谋数年的大计不就付诸东流了？以及那毒瘤龙卫军……
　　他盛泽枫就是要把这场戏演下去，就是要一步一步，把盛敬从云端踹进泥潭！

　　庭院中，洛星沉终于得了空暇在廊外月下闲坐，身上已换了那王爷近卫宸远送来的淡青对襟薄衫，心绪还有些恍惚。自己为什么会就这样答应那个心机王爷呢？或许是因为他脖子上那个吊坠太晃眼了吧。说起来……那珠子不知道为什么挺眼熟的。
　　唉，不过这样好歹也有个住处，否则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流浪，人生地不熟的……对了，这是哪个朝代啊，明天得问问。
　　所以，真就这么穿越了？真是奇妙的感觉。说不定，有的世界未解之谜也是这么回事。不过是我被带进了一个人造虚拟世界也说不定？亦或者…只是黄粱一梦？
　　算了，这样的梦可不常有，得好好珍惜。在梦里，要不然就试着好好生活一下吧，希望不要太早厌倦…
　　洛星幕盯着不远处作摆饰用的呈木剑的架子想。忽然想起脑子里浮现出的那些招式，他起身过去，轻松拿起一把桃木剑，竟然熟悉地舞动起来，院中落花顿时迎风而起，木剑虽钝，却凭风化气，腿扫腕翻间花瓣一分为二。
　　他转过一圈，将剑收在背后。
　　这是原主的肌肉记忆吗？这么帅，不愧是个刺客。
　　洛星幕小时候有个游侠梦，羡慕并向往着小说电视剧里的江湖快意恩仇。但一次他在纸上写“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云端才是我的去处”时，被同学们看到，不怀好意地嘲笑他中二少年。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其实后来自己想起来，确实是挺中二的。
　　但现在。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如果是穿越的话，一般都会有个烦人的系统吧！
　　洛·暴躁·星幕两指并拢，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的乌里哇啦念叨了一大堆，突然睁眼两指指向月亮的方向，说：“呆！系统君！快出来！”
　　月亮：“……”
　　躲在草丛里的宸远：“……”
　　“喂我说，好歹有个人告诉我应该干什么吧！”
　　洛星幕大叹一口气，仰面瘫在廊椅上。

　　盛国仲夏的蛐蛐儿躲在草丛里叽叽叫个不停，吵的洛星幕躺在榻上翻来覆去。一日之内变化太多了，他需要消化一下。不过这王爷看着也挺强壮的，身边也有侍卫，应该不需要我来保护，究竟是为什么救一个要杀他的人？但…他长得好像还挺帅的…
　　洛星幕胡乱想着，最终还是在昏黄烛光下合了眼。
　　临枫王书房内，有人打了个喷嚏。
　　“王爷，仲夏时节怎么受凉了？”
　　“无妨。人呢，处理了吗？”
　　“已送往城外的窑子了。”
　　“嗯。这已经算是给那姓宋的一个好下场了，”盛泽枫顿了顿，“孙工部是父皇的人，又贪污受贿，靠嘴贫蛊惑父皇，他塞来的人没几个安着好心。”
　　“王爷，您到底还是心慈手软。他今日看见了不该看的，本该杀了，以绝后患，死人方不会开口说话。”
　　盛泽枫摩挲着下巴，思忖着什么事，冷笑两声。
　　“杀了他，反倒脏了手的。去了那种地方，量她也逃不到哪里去。父皇这些年，似乎对本王越发‘上心’了呢。
　　“若他是良君，本王死了倒也罢了。可他！朝堂之上贪官污吏搜刮民膏民脂层出不穷，龙卫军暴正攵天下皆知，南边诺城一带洪涝灾害频发，关外蛮族侵入边陲烧杀抢掠，边陲百姓早已不胜其扰，地方府衙屡次上书请求出兵，他从来都置之不理，有意放纵，只管自己吃喝玩乐。若这皇位将来真这么传到了桐儿手里，不知到那时还有几分疆土在我盛家手里！竟然还怕本王抢了他宝贝二儿子的位，你说，他到底是真傻假傻，本王当真是他盛敬的儿子吗！”
　　“王爷息怒，当心隔墙有耳。”
　　盛泽枫险些将手中的笔折断。他深深呼出两口气，烛火晃了晃。
　　“本王定要让他明白，本王这声‘父皇’他担不起，天下人这声‘陛下’他不配！还好桐儿年纪尚小，又心性纯良，否则……本王并不希望桐儿也沾染这趟浑水。琅远，再去查查这个洛星沉，近些日子盯紧他。若是家底清白只是被雇去的，便可为本王这棋盘上一枚黑子。一盘棋…总要有子牺牲。”
　　“是，王爷。”

作者有话说

　　。好心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