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恶》山山尔

2、理发店

　　B市双河街道。

　　美发店推门进来一个男人，肚大腰圆，找个座位坐下，背一靠仰头扯一嗓子：“情哥哥，还有几个人。”
　　“就这一个，他染发的时候给您弄。”
　　男人面前的镜子映着两个人的背影，站着的那个回过头来，浓眉大眼，五官开朗俊气。他看了眼来人，笑着说：“建哥今儿来这么早，吃饭没有？”
　　建哥低着头看手机，说：“还没，等你给我整个利索的头。”

　　“这是有情况了啊。”王情回头继续手上的客人，有一搭没一搭和熟客聊着。
　　建哥：“我啥时候没情况？”
　　理发师笑了笑：“那是，建哥不缺。”他拿海绵擦干净客人脖间的碎发，用手攥一把后脑勺的一截长发，说：“这个长度怎么样？”
　　客人是个面嫩的小男生，看不出来有没有成年，白白净净的，长着一双单纯无害的大眼睛。
　　被问了话，那男生点点头：“可以。”
　　建哥回头看了一眼男生的穿衣打扮：“小哥面生啊，不是我们街道的？”
　　王情把染发剂取出，放在小推车上，坐在一边调色。
　　男生笑了一下，有几分生涩：“刚搬过来的。”
　　“上学还是来工作的？”建哥自来熟，见个人就能聊上。
　　“上学。”

　　王情调好了颜色，腿一抻滑着凳子挪到男生身后，在他脖子系了一小层保鲜膜。
　　男生人白，脖子更白，血管泛青浮在表层。王情给保鲜膜打结的时候指节不小心刮到男生后颈，那段脖子细微地绷紧了一下。

　　建哥还牵着话头：“高中还是大学啊？”
　　“大学。”有人问一句，男生就答一句。
　　双河镇上只有唯一一所大学，是个百年老校，实力和口碑都不错。在这儿上学又摸到双河街理发，也就那一所大学。
　　“啧，优秀学生啊。家是哪儿的？”
　　王情笑骂：“还问，街道主任都不查人学生户口。”
　　建哥哼笑：“聊天不让聊啊，情哥哥管真宽。”
　　男生笑笑说没事。
　　建哥也没问了，他就是对大学生有点好奇，要是个大美女的话，王情也挡不住他聊。
　　王情挑出一撮头发涂抹染发剂，凳子挪到男生身侧，见他耳根处有头发跑到脸侧，伸手在鬓发处勾了一下。
　　男生轻声开口：“为什么他叫你情哥哥啊？”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眼睛在镜子里看着王情。
　　王情见这男生看着就是乖学生，忍不住笑：“他爱瞎喊，我叫王情。”
　　建哥大嗓门添一句：“情哥哥的情。”
　　“哦。”
　　“你叫什么名字？”王情问。
　　“吴千。”

　　外面又有人进来，是个化了妆的漂亮女人，她一进来建哥就搭腔。“洗头啊。”
　　萧佳瞥他一样：“抢我情哥的话干嘛。”
　　“哎呦，我就搭个话，你冲的，咋不让你对象听听这话。”
　　萧佳不理他，朝王情那看，“呀，有小帅哥啊。”
　　吴千笑笑没说话。王情说：“小佳洗头？”
　　“没，我出门早了，蹭会空调，等下就走。”
　　“约会呢？”建哥酸不溜秋一嘴。
　　萧佳朝他眨眨眼：“不然我打扮这样专门给你看的？”
　　她化的亮眼的浓妆，配上条墨绿长裙，女人的气质和韵味尽显，不俗，挺好看的。
　　吴千透过镜子看一眼，萧佳的视线追过来。
　　“小帅哥多大了？住在哪呢？”她就是这性格，看到好看的就想多看两眼，多交流两句。
　　“人家刚成年，你别霍霍。”建哥把手机盖在镜桌上，椅子和人一起转过来。
　　萧佳：“本美女也刚成年，你一个老爷们瞎说啥。”
　　建哥嗤笑：“成年六年了也叫刚成年，真会装嫩。”
　　“你想装也嫩不了。”

　　王情抹完了染发剂，让吴千等着，他给建哥理发。
　　“手机有电吗？”王情收拾走工具，问。
　　吴千愣了下反应过来，“有电。”
　　王情笑了笑：“看你一直没玩，以为手机没多少电了。没电的话我这什么线都有，都能用。”
　　吴千笑着道谢：“好，谢谢啊。”他笑的时候大眼睛向下弯，王情没见过这种单纯的男生一笑就变了个味，从大白兔笑成瘦狐狸。
　　“你笑起来都这样吗？”王情弯腰拔掉吹风机的线，在吴千耳边低声说了句。
　　“……什么样？”吴千没反应过来，眼里带着疑问。
　　“没什么。”王情笑得露齿，他的脸这样笑显得人年轻爽气，名字和人不太搭。

　　建哥和萧佳那边扯了一通，王情走到建哥身后给他调整椅子，“留多长？”
　　建哥看了一眼王情的寸板，说：“比你的长一小截，好不容易留长，别跟上回一样都推了。”
　　王情先用剪刀给他修，一边说：“上次可是你让剃光的。”
　　王情的发型是贴脑门的寸板，他一个给人做发型的，自己一点发型都没有，偏偏剃了寸板后男人味十足，吸引了不少小女孩来。
　　“这不是没预料到效果吗？”建哥叹气。
　　萧佳嘲笑他：“你以为你能和我情哥比啊，这可照着镜子呢。”
　　“要不是你撺掇，我上回能剔成那样吗？”建哥瞪他。
　　“我说剔了好看你就信了？”萧佳忍不住大笑。

　　他俩话多，不一会能大战十几回合。建哥停不住嘴，话头引到安静的吴千身上。他对着镜子里的背影抬下巴，“他是你男人学校的，说不定是学弟呢。”
　　“是吗？”萧佳眼睛亮了，“弟弟啥专业？”
　　吴千答了，萧佳一听，和他男朋友专业差别大，想来也不是一个学院的，随便调侃了几句。
　　“我去过你们校区，漂亮小女生多，你这是才大一吧，好好把握校园恋爱啊。”
　　吴千客气笑笑：“嗯，遇到合适的就行。”
　　“你这条件想遇不到合适的都难。”萧佳遗憾，“我要是身边没人，又小几岁，怎么也不能放过你。”

　　建哥听不下去：“看我说啥，你就想残害人家嫩苗。”
　　“去你的。”
　　王情回头在镜子里和吴千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建哥的发型好整，剪刀下去，再用推子一推，十几分钟的事。他好的时候萧佳凉快够了，时间也到了，她先一步出门。
　　建哥也多待，给了钱就走了，店里就剩吴千一个客人，工作日他店里人很少。

　　差不多到饭点，王情点了两份外卖，一份给吴千，他不好意思接。
　　“染头至少四五个小时，不能让你饿着吧。”见吴千还是不要，王情说：“你去别店也是这样，默认的老板请客，拿着吧。”

　　吴千接了外卖盒，“谢了，情……哥。”喊完之后他可太不自在了，低头在镜桌上拆外卖盒。
　　因为不自在，他叫情哥的时候拖着音，带着股软劲，听地王情心里一动，他笑出声：“喊个情哥还给自己喊害羞了？”
　　吴千和他熟悉起来，说话主动了几分，他弯着眼笑：“那不是第一次喊吗？”
　　“嗯，”王情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一手托着外卖盒，突然问：“喜欢什么样的？”
　　吴千拆开外卖盒，里面是鸭腿饭，还有一小盒玉米虾仁，他抬头看王情。
　　“喜欢什么样的女生。”王情明白地问。
　　吴千有点不自在，“喜欢成熟点的。”
　　“像小佳那样的？”王情笑的时候有点减龄大男孩的样子，不笑的时候有种成熟男人的硬朗。他现在没在笑，似认真又似闲聊，给人一种很有魅力的感觉。
　　“也不是，还没遇到吧。”

　　王情没继续追问，再问就过界了，他们之间是拿钱服务的关系，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面。
　　吃完饭过了差不多半小时，王情领着吴千去洗头。
　　“烫吗？”王情调好水温，在吴千头发上淋了一下问。
　　“还可以。”
　　吴千躺在皮垫上，天花板是单调的白墙，没什么好看的，他的视线移到头顶，王情垂着认真地给他洗头。
　　水流从耳后绕过，手指刮过，把那里的碎发抹到后面。涂洗发露，然后是细细地按摩，按得很舒服，吴千昏昏欲睡。

　　粗糙的指腹滑过细白的脖颈，吴千一个激灵睁开眼，王情这时托起他的后脑勺冲水，手掌在脖子处刮两把，洗去那里的泡沫，见吴千睁眼，他眼皮抬了抬，低声问：“舒服吗？”

　　“情哥，你技术好，我舒服。”
　　王情心里一跳，手没稳住劲，拇指在吴千耳根重重按了一下，听见他用不受控制地从鼻腔泄出一声轻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