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书名爱咋咋吧》钟小舟

4、在雨中看雨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林小路使劲地用手背摩擦着嘴唇，却始终无法摆脱那种异样的触感，整张脸上写满了清晰可见的烦躁：“你难道就不想解释一下吗，南寻？”
　　“解释？”南寻的声音依旧温和，却一脸自嘲的笑意，“也难怪，毕竟你的眼里只有任冬。可你越是这么惯着他，他越是不会把你放在心上，到头来……”
　　林小路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所以呢，你是想挑拨离间，然后趁虚而入？”
　　南寻怔住，张了张嘴，再开口时语气中竟有几分犹豫：“我没有……”
　　“但可惜了，我不仅不领情，还觉得你这种做法很恶心。”林小路对待任冬还有几分顾虑，但对不是攻略对象的南寻就颇是不留情面了，“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就堂堂正正地说出来。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偷袭，还当着我的面说我喜欢的人的坏话，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很可笑吗？”
　　闻言，南寻怔了一怔，继而冷笑了一声：“你终于承认自己喜欢他了。”
　　“是啊，又怎样。”林小路只觉得心头一阵情绪翻涌，甚至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我就是喜欢自己的弟弟喜欢得不得了，连你也觉得我有错吗？！”
　　此话一出，不只是南寻，连林小路自己都愣住了。
　　他好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旁观中的系统“嘶”地倒吸了好长一口冷气，隐约显出担忧的神情。
　　一般来说，被注入一些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多少都会造成一些后遗症。
　　先生通过这种方法强行让林小路快速进入剧情，真的没问题吗？
　　南寻看着他眼角那一抹因情绪激动而泛起的红，和锁骨处的白皙的肤色，喉结上下动了一动，终究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
　　“算了，你走吧。”林小路感到莫名地头疼了起来，似乎已丧失了跟南寻讲道理的气力，“你要是还想维持这段友情，今后就不要再提刚才发生的事了。”
　　南寻沉默了片刻，小声地回了句：“好。需要我帮你跟体育老师请假吗？”
　　林小路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把这尊大神送走后，林小路瘫倒在了椅子上，一动都不想动了。
　　“要命了。”林小路喃喃地说，“居然是三角恋，还是个闭环。”
　　系统小心翼翼地凑到他跟前，问道：“你察觉到什么异常了吗？”
　　林小路摇了摇头：“完全没意识到。南寻就是那种典型的会在球场上被小迷妹们团团包围的运动系帅哥。更何况他跟林暄和说话的口气完全就是兄弟，我怎么可能把他往那方向想。”
　　系统当然不是想问这个。但见林小路在思考，他也只好抿了抿嘴，没再问下去。
　　林小路漫无目的地梳理了一遍林暄和的记忆，发现他的人生轨迹就是典型的优等生，从小到大的成绩都名列前茅。但这并非只是因为他聪明，更是自虐般的勤奋——除了普通的家庭作业以外，林小路在他的书包还发现了一厚沓加练卷。其中一部分是老师给的，而更多的则是他主动讨要来的。
　　这才刚升学一个月吧？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林小路没忍住地撇起了嘴。系统看着他耐着性子把卷子一张张整理好，颇有些好奇地问他：“你们高中生的学业都这么繁忙吗？”
　　闻言，林小路冷笑一声：“不，在我的高中，你写不写作业，甚至连上不上课都不会有人管你。当然，大部分高中生应该都比我认真。”
　　系统想起了他面无表情地跟班主任说肚子疼的模样，“抱歉，我并不清楚你的学业成绩，如果有冒犯到你的地方……”
　　“这有什么冒犯的，是我自己不学罢了。”林小路一脸不以为然，“但也不是完全不学，对于喜欢的科目，我还是很自觉的。”
　　系统斟酌了一下，从数据库里挑出一个词来：“你偏科？”
　　不知道被这句话戳中了什么笑点，林小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谢谢你，但我这种情况一般都会被人叫做‘不识好歹’。”
　　并不好笑。系统默默地想着，但似乎也并非完全无法理解这看似矛盾的感情。
　　“我们走吧。”林小路瞥了一眼班级公示栏上写着的“第三节课后放学，晚自习放假”，对系统挥了挥手，“趁着那些同学——尤其是南寻回来之前。”
　　“那……补习班你还去吗？”系统提醒过他，林暄和在每周这个时候会去数学补习班。
　　“去是要去的。”林小路笑了笑，指了下自己的头，“有这么好用的头脑，不用白不用。”

　　第二天早晨，林小路是被闹钟叫醒的。
　　他的起床气有点重，铃声响了半天他都没找到手机在哪儿。好不容易从床铺的夹缝间把手机摸了出来，却在看到那明晃晃的“6:04”时差点没原地爆炸。
　　林小路这辈子都很少这么早醒过。正当他准备一头栽回去，继续睡个回笼觉时，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暄和，你醒了吗？”
　　是林母的声音。
　　林小路睁开双眼，闷闷地应了一声。但她似乎没能听见。片刻的沉寂后，只听林母用笑腔自言自语道：“这孩子，总算能在假期里睡个好觉了。”
　　等一连串窸窣的动静和关门声过后，林小路才慢慢地从床上起身，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卧室的门，发现餐厅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早餐。走近一看，盘子下面还压着字条和现金：“别只顾着埋头学习。附近新开了一家甜品店，有什么喜欢吃的就买回来。记得也给小冬带过去一些！——妈妈。”
　　林小路手里捏着字条，看神情像是在发呆。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瞥了眼浮在半空中的系统，拍了拍身旁的座位，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
　　“以下内容当我在自言自语就行，不用接话。”
　　系统整理衣摆的手顿了一下，端端正正地坐着：“好，你说。”
　　林小路端起装满了牛奶的杯子晃了晃，但没有要喝的意思：“我一开始以为南寻对任冬喜欢他的事不知情，不过现在我持怀疑态度。而且如果任冬比我想的还要傻的话，他应该连林暄和喜欢他这件事都不知情。”
　　系统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要想提高任冬的好感，南寻应该会成为关键的一环。不过我现在更好奇任冬知不知道南寻喜欢我……林暄和。”
　　林小路说罢，陷入了沉默。忽然，他把杯子放下，折返回了卧室。
　　系统出于礼貌也象征性地敲了敲门，走进去时发现林小路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找鞋。
　　“你想去哪里？”系统对林小路的突发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是去找任冬吗？”
　　“不，我打算下午再去找他。”
　　“好。那你现在是去……”
　　“我去练自行车。”
　　系统：“？”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似乎还是比想象中的要离谱。
　　林小路系好鞋带，仰起头对系统笑了一下。他已经走到了门前，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依照林暄和的记忆，林母是一个志愿者协会的主席，而林父则是个生意人。即使父母两人的工作都很繁忙，但对林暄和的教育和关爱却从不懈怠。
　　林小路走到桌前，用手虚虚地探了一下，发现包子还是温热的。林母甚至还用蔬菜和水果简单地做了个拼盘，看上去让人很有食欲。
　　对于林小路来说，他很难想象一个母亲会在六点以前起床工作，还不忘给孩子准备一顿热腾腾的早饭。毕竟他自己的父母既不会给他做早饭，甚至有时还会被早餐店老板追债。
　　林小路犹豫了片刻，用食物袋把两个包子装好，然后在系统见了鬼似的注视下光速吃净了水果蔬菜，还捏着鼻子喝了一口牛奶——不过剩下的都被他倒进厕所毁尸灭迹了。
　　他做事的节奏来的太快也太突然，以至于系统跟着林小路走出门时，总觉得忘了什么东西。
　　忘了什么呢？
　　系统苦思冥想，未果。但他一回过神，却发现林小路已经下了两层楼了。他只好暂时把疑问抛在了脑后，匆忙地跟了上去。

　　先前不会骑自行车时是系统帮忙施了个平衡法咒，林小路坐在上面时车和人都在平移，看起来怪得很。
　　所以他想了想，还是打算找个地方把自行车学会。
　　林小路边推着自行车边跟系统聊天：“你的开发者是个什么样的人？”
　　系统没预料到他会这么问，沉默了片刻，才试探着说：“他是一位……很温柔的人。”
　　语毕，空气都沉寂了两秒。
　　“你说话的时候会被后台监视吗？”林小路怜悯地看着他。
　　系统对他这句话感到有些疑惑，解释道：“会的。虽然先生保留了我的一部分自我意识，但也对我的感知和思考做了限制与监控。有什么疑问吗？”
　　林小路笑着摆手道：“没有没有，只是人类世界里有‘不能说上司坏话’的顾虑。你刚刚就很像是担心背后说他坏话会被抓包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我理解了。”系统点点头，随手更新了一下他的人类认知的数据库，“不过我的确是发自内心尊敬先生的，而且我们之间也并非雇佣关系。等你见到他应该就能明白了。”
　　“但我记得你说过，要等到这个故事结束以后？”
　　“是的。但是可以放心，第一个故事往往不会太冗长。”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先期待着了。”
　　他俩出门时还能见到太阳，走到公园门口时就依稀能看见远天的阴云往这里压上来了。这大早晨的，公园的人本就尽是些晨练和遛狗的中老年人，此时一看天气有变也都匆匆地离开了。
　　林小路把食物袋搁在树荫笼罩下的长椅上，自己则坐上了自行车。他凭着林暄和的肌肉记忆试着踩了一下踏板，似乎感觉还行，但连踩了二下之后却差点没把自己摔出去。
　　系统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扶他，却在迈开半步后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只是个幻影，于是默默把手脚都收了回去：“请你千万要小心，不要勉强。”
　　林小路没回话。他不断尝试着，经过十多次地失败后，他才勉强晃悠着骑行了约三米的距离。系统见他甩了甩紧绷的前臂，又小声说了句：“行，差不多了。”
　　但他没想到尝试稍远距离的骑行时，车的前胎却撞上了一颗小石子。林小路潜意识地想要刹车，而林暄和的肢体却作出了截然相反的行为。
　　不过幸好他的反应也足够及时，最后只有手掌和胳膊擦破了皮而已。正当他拍拍沾的尘土，打算把车扶起来再试一次时，老天爷却开始掉眼泪了。
　　伴随着不时的雷鸣电闪，一场阵雨倾泻而下。林小路定定地站在雨里，感受着丝丝凉意的侵袭，以及手肘处传来的阵痛。
　　他经常在雨中看雨。
　　林小路所在的县城里，公交站台处的遮雨棚修了还不如不修，无非就是把雨汇聚成水流再倾倒在人们头上罢了。夏天，总是像这样的清晨，亦或是漆黑的深夜，他手拎着一把伞骨生锈、伞面破烂的遮阳伞站在半遮半掩的雨幕里，等待这一夜的末班车的到来。
　　他从记忆中回神时，却看见有人正撑了一柄黑伞，站在他放食物袋的长椅前。从雨衣的长袖中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把那个袋子拎了起来。
　　男人转过身，径直走到了林小路身前，离他有两个身位的距离。
　　“给，这是你的吧？”
　　林小路怔了怔。面前这人的脸被伞遮住了一半，只能看到他微微勾起的薄唇和从容的站姿。
　　“谢谢。”林小路正准备上走前一步接过来，男人的手却有意无意地往回一撤。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没一头倒进男人的怀里。
　　“没有带伞么？”男人无辜地说着，同时轻轻地扶了林小路一下。他身上有雨水的气息，仿佛已经在雨路中行走很久了。
　　林小路：“……没有。”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男人笑了起来，嘴角有一个小小的酒窝。但他始终巧妙地遮掩着自己的脸，似乎有意不想让他看清楚自己的样貌。
　　“那这个就给你吧。”
　　眨眼之间，那人的手里不知从何处多出了一把包装完好的新伞，连带着食物袋一起递了过来。
　　“放心，我不会碰你瓷的。”男人笑着说道，“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被雨淋湿了，你身上的伤口也要及时处理——会有人心疼的。”
　　林小路不明所以地把这两样东西接了过来。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问：“我能知道你的联系方式吗？我之后会把伞还给你的。”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男人的身影在他眼里恍惚了一下，有一瞬间甚至成了虚影。
　　“我们会再见面的。”
　　他留下了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进而转身步入了雨中。

　　林小路一手撑伞，另一只手别别扭扭地推着自行车。他想了半天，对系统提出了这样一种可能：“刚刚那个人不会是跟故事剧情有关的人吧，他不会也喜欢林暄和吧？”
　　系统干巴巴地解释：“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但应该不会是你想的那样。”
　　他敢保证那个人喜欢的不是林暄和，只不过……
　　“你为什么要在意那个人？”系统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嗯？”林小路愣了一愣，“可能是因为……那个人的穿搭是我的审美？”
　　系统回想起他最初遇到林小路时他猝不及防的那句“你的脸是我的审美”，默默地瑟缩了回去，只留林小路一人在交流频道中侃侃而谈。
　　“怎么说呢，啧，就算我厚着脸皮花林暄和的钱去买我想要的衣服，但穿上之后也不会太合适。”林小路试着跟不怎么了解人类审美情趣的系统解释他的执念，“林暄和的长相和性格都很温和，他的衣柜里也全是暖色系的衣服。但我自己不管是外貌还是喜欢的风格都和他差别很大。”
　　“唔，林暄和与你的差别的确很大。”系统顺着他的话仔细地比对了一番，“性格、家庭、外貌、喜好……所有表面上能采集到的信息都显示出了你们的不匹配。但你居然能把他的记忆接纳得如此融洽，实在是……”
　　林小路打断了他：“没有，其实我俩还挺像的。”
　　系统：“？”
　　林小路用眼神指示了一下站在蛋糕店橱窗前的少年，自嘲地笑了一下。
　　不远处的任冬撑着伞，认真地观赏着柜台里的各式蛋糕。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目光，直到许久之后，他正打算转身离去，才从眼角的余光里瞥见了林小路。
　　并不吃惊，但有些许的不耐烦。
　　林小路微微叹息：“真的很像，在一些比较犯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