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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安息 ...

  •   谢筠皱眉往后看了一眼,替文行简回答:“他不坐。”

      赵廉顿时茫然,心说:不坐那怎么回去,走回去吗?随后他就看见他家侯爷,屈臂一把将文行简抱上了自己的马,自己也上了同一匹马。

      这是什么操作!

      他戳了戳宁惑:“宁将军,什么意思?马车不比挤着好吗?”

      “不坐我坐。”胡镜平路过笑了声,“赵将军,马屁拍歪了吧。”

      “别看我,”宁惑上了马跟上队伍,“我也没看懂。”

      独留赵廉在风中凌乱。

      “这马还是你送我的,记得吗?”谢筠沉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文行简疑惑:“你怎么知道是我的,我记得你没见过啊。”

      谢筠伸手拍了拍他的大腿。

      文行简一个激灵,吓得差点摔下去:“光天化日!你要干什么!”

      谢筠忙伸手搂住他,有力的臂膀将他搂得稳稳的,然后偏头笑出了声:“别动。”

      他看见谢筠从马鞍里抽出一本书:“这是我房里的书,不是你还是谁?”

      “哦,好吧,我忘了。”

      谢筠伸手轻弹了下他的脑门儿,又心疼地摸了摸:“百业大典后留京还是回去,想好了没?”

      没等文行简开口,赵廉追了上来,就是一顿夸:“百业大典啊,已经开始了,文公子的小说已经通过了两轮,我看了下,写得好极了。主要是我们大梁刚赢了久战不胜的北狄,文公子你的人写的又是战后的和平,实在是直切百姓的心,实在是太厉害了!佩服佩……”

      他话说得快完,终于发现谢筠在冷冷地看着他,吓得他不敢继续夸下去。

      赵廉不敢问谢筠,只能找旁边的宁惑,话里话外十分委屈:“我又说错哪句了?”

      宁惑一副事不关己地摇摇头,半晌开口:“我觉得你闭嘴比较好。”

      赵廉尴尬了许久没说话。

      “是吗?”文行简笑了笑,“赵将军还特意去看了,真是体恤百姓的好官。”

      赵廉听完才重新展开笑颜。

      谢筠贴上他的耳朵,低沉的声音轻得只有他能听见:“你在夸他?”

      “没有,”文行简在他脸上蹭了蹭,“我在夸你。那一定侯爷治下有方,才有这么好的将军。”

      后半句他提高了声音,赵廉听得猛点头:“对对对!”

      赵廉觉得文行简很随和,三两句就能说到他心里。所以很愿意和他聊天,于是展示了滔滔不绝的本色。

      谢筠只觉得头疼,终于忍不住指着他道:“你!看犯人去!”

      “啊?”赵廉声音抖了起来,他朝后面囚车看了一眼,不情不愿地停在原地等囚车。

      “赵将军,你又惹你家侯爷不高兴了。”胡镜平撩起车帘打趣他。

      赵廉摸了摸脸侧:“我家侯爷就是这样,总是阴晴不定。不过除了这点,什么都好,最厉害的就是打仗了!”

      “没想到你还是你家侯爷的迷弟。”胡镜平点了点头。

      “迷弟是什么?”

      “就是……”胡镜平忽然笑了,“没什么。”

      “诶!别走啊,怎么说话说一半呢?”

      一路上有凉风吹拂,谢筠驱马很稳,文行简吹着风很是惬意,总算在间隙间想起了自己的任务。

      “我想在京城开一家书局。”他舔了舔唇,说完仰在谢筠的肩上,似乎在征询后者的意见。

      谢筠沉沉的眼眸看着他,顺势亲了一下他的耳垂:“所以你要和我一起选址。”

      “不,”文行简摇摇头,“所以我要找你借钱。”

      “你没带钱吗?”谢筠问。

      “你说什么胡话呢?那么多钱我怎么带?”他说完就感觉到后面的人在抖动,回头就看见谢筠在笑。

      耍我?!

      此时流通的大部分还是真金白银,银票也是有的,但不多。至少文行简没有。

      文行简伸手掐了掐他的腰:“借不借吧?”

      “不借。”谢筠反应很快地躲了一下,将他搂紧了些,“我的都是你的,借多难听。”

      文行简满意地笑了,不过随后他想起了一件致命的事。

      “怎么了?”谢筠很快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低头去看他。

      文行简眯着眼看着前方,很久才开口:“我……”

      谢筠没等到他的下文,皱起眉又问了一遍:“什么事?”

      文行简很享受和喜欢的人贴在一起,在谢筠怀里,他十分安心。可是如果对方喜欢的根本不是他呢?

      他没敢问。

      谢筠此时显得极有耐心:“不肯告诉我?”

      文行简摇摇头,眉头紧锁,很久很久才鼓起勇气问:“我是不是你认识的文行简?”

      谢筠疑惑地看向他。

      “以前,如果我不是你以前认识的文行简呢?”

      你还会像现在一样吗?

      “像你写的小说一样吗?”谢筠想了想那个词,“穿越过来的?”

      文行简猛地回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

      谢筠低头吻向他的眼睫,然后下移,在众目睽睽之下,深深地吻了他。

      夏风带着暧昧拂过他的脸颊,良久……

      文行简才坐正,就看见前后左右,所有人都张着嘴在看他,十几万人都看见了!

      就算远的没看见,也能一下传开,那就是全天下都知道了!

      宁惑对上他的视线,忙偏开。他只觉得三观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当场裂开。

      赵廉直接吓得摔下了马,差点被后面的马踩死,一时间队伍乱了套,人仰马翻的。

      马车时快时慢,胡镜平这时又到了赵廉的旁边。他掀开车帘笑了笑:“赵将军,你现在知道你家侯爷,为什么让你来看囚车了吧?”

      赵廉惊魂未定,马又受了惊,他追着马疯狂地跑,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文行简红着耳根,忙摸了摸脸,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干嘛呢?”

      “我的答案。”谢筠问他,“还行吗?”

      “我……”文行简在心里默默地卧槽了几百遍,还是忍不住说出来,“卧槽!我觉得你打了一仗回来,突然不要脸了!”

      “是吗?”谢筠挑了挑眉,“主要是我发现,我要脸的时候,你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

      文行简问得茫然:“有吗?”

      谢筠答得宠溺:“有。”

      “当然,这事他们总要知道,我懒得说。”

      谢筠看了看众人,大家只敢瞥一眼文行简,根本不敢看他,遇上他的目光,眼神立马变得闪躲,好像刚才不要脸的人是他们一样。

      “这下好了,不用我开口了。”

      文行简嘴角抽了抽。

      竟然无法反驳。

      江岿眯着眼看着他俩,策马追上笑道:“没想到啊,侯爷竟然好这一口。”

      谢筠扯住缰绳的手越攥越紧,徐徐开口:“你还挺美。”

      江岿笑了笑:“怎么,侯爷这就生气了?”

      “说你美,是想提醒你,”谢筠虽然在和江岿说话,却从未正眼看他,“现在你没了人马,我随时可以弄死你。”

      “呵呵,那侯爷试试。”江岿轻笑了一声,看着谢筠怀中的文行简,“我不美,文公子倒是想得美,王侯将相虽不比帝王家,但无情一回……”

      谢筠忽然扬起马鞭加速,后面的话文行简没有听见了,但他大概知道江岿要说些什么。可谢筠什么意思?

      不给他听就完了吗?

      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谢筠吹了一声响亮的哨,青鬃马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嘶鸣,文行简稳稳落在谢筠的怀里,他茫然地问:“干嘛?”

      余光却瞥到,刚刚恢复秩序的队伍又乱了,后面是此起彼伏的高声嘶鸣。这次不是人慌了,是马慌了,大家都是武将出身,才勉强能训住烈马,可文臣出身的江岿就没那么幸运了。

      江岿只是会骑,却完全算不上精通,何况是发狂的烈马。

      只见马匹双蹄一扬,江岿着急忙慌四处乱捞,众人却把他当作瘟神,没有一个人肯给他搭把手,救他一下。

      他被马甩下半个身子,右脚却卡在马镫上。发狂的烈马疯了似的朝前跑,边跑边叫,好像在追什么,江岿就这么被半拖在黄土上。

      文行简坐在一直加速的青鬃马上,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那马在追我们?”

      “嗯,”谢筠继续加速,“他嘴贱。”

      “你真狠。”文行简嗤笑了一声,又有些担忧,“够了吧,别闹出人命。”

      谢筠声音很冷:“他死在自己马上,能怪谁?”

      “真要这样吗?”文行简握住谢筠的手,触感有些凉,他轻轻摸了摸有些安抚的意味,“你不想报仇了吗?”

      他更担忧的是谢筠,虽然他从未见过谢筠开口说江岿怎么样。可是把他养大的祖父被害死了,还连带着许许多多的忠臣良将与士兵。

      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他们哪一个没有父母妻儿,兄弟手足,就这么冤死。一身清白蒙了尘,一个家庭千疮百孔。老人没了儿子,妻子没了丈夫,孩子没了爹。

      深夜时对着他们的牌位,谁能放得下呢?

      不恨,怎么可能。

      谢筠低头贴住他的脸颊摩挲着,回应他的安抚,沉声说:“其实他这种人,什么都成不了他的牵挂,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性命,就这么死了,多好。”

      听完文行简竟然觉得确实有道理,江岿这样薄情的人,难不成还指望钟传义的倒戈,能让他痛彻心扉吗?

      不可能的。

      青鬃马越跑越快,开始还能听见江岿喊“救命”的声音,然后只能听见尖细而撕心裂肺的哀嚎,混在风中,就所剩寥寥了。

      那匹马横冲直撞,追着前面的青鬃马,军队里大都是谢筠的人,他们曾在北狄战场见识过青鬃马的本事,知道这是谢筠故意的。

      十几万队伍里,有邙山的几万人马,但大多数跟着谢筠去过北狄征战,又或是宁惑从雅州带来的,这些人都知道九年前的祸事,甚至除了邙山的人马,大多数人都恨不得食江岿的肉,喝江岿的血。

      宁惑眯着眼眺望,江岿被马带着往前狂奔,身子坠在地上颠起又落下,他一把勾住旁边副将的颈,指着江岿大喊:“看见没!看见没!”

      副将是当初为文行简拼命挡住江远山一剑的那位,他紧闭着唇猛点头,看着看着他忽然红了眼眶,迎着狂风怒吼了一声。

      解气的壮烈之声混于风中,吹枯拉朽地卷地而起,飘得很远很远,或许在某个地方沉睡已久的人们,听到了。

      他们等了九年,足足九年!

      赵廉刚安抚好胯|下的马,抬头就看见这一幕,伸手拽开胡镜平的车帘,由于太激动,车帘竟然直接被他拽了下来,他扔掉车帘,朝胡镜平伸出大拇指,声音竟然有些哽咽:“我家侯爷,是这个!”

      胡镜平原本担心谢筠做得太过,可他透过车窗看见,几乎所有人都看得红了眼,他伸着舌头贴在一排排牙齿上转了两圈,忽然笑了。

      谢筠逐渐缓了速度,江岿的马跟上青鬃马便停了下来,众人也追了过来,把江岿围城一圈。

      江岿左腿的裤脚已经破烂不堪,剩余的部分也被血染红了。他刚才还穿着雍容华贵的紫袍,腰间是一品玉带,可紫袍已经烂了,玉带也不知道掉到了哪个旮旯。

      大半边脸被磨得血肉模糊,已经没有初见时的儒雅风流,美髯也染上了泥土与鲜血,不见当日风光,落魄潦倒都不足以形容。

      江岿还剩一口气,他手伸向四周,却无人回应;张着嘴想喊救命,却只噗噗地吐血,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噗出的血糊了眼睛,那双精明的眼眸,咕噜转了几圈,忽然转向囚车的方向,似乎肺部受损,尽管竭尽全力地喊,也喊得模模糊糊,像破了洞发瘪的气球。

      文行简帮他大概拼了一下,应该是:义儿,救为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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