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面镜》宿听寒

8、番外1

　　雨很大，低沉的雷声通过镜子一声声传入我的耳膜，我跪在地上不知哭了多久，哭到嗓子干哑，哭到自己胳膊上的伤痕血迹干涸，哭到我再也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我始终死死盯着镜子，盯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直到警笛声鸣响在耳旁，直到那只无血色的手擦过镜子的一瞬，直到我再也看不到任何事物，只能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我看不到他了，可是我又能处处看到他，因为他是我，这张脸，给我带来深渊一样的痛苦。
　　像个胆小鬼一样，我拒绝在任何能反射的地方看到自己的脸，疯子一般的将房子内的镜子全部打碎，手上的伤痕又开始渗血，我却感受不到痛。
　　满脑子只有他濒临死亡时，叫我名字的声音。
　　他该多疼啊，该多难过啊。
　　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
　　我的世界，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只有我知道，只有我。
　　如果有一天我也将他忘了，还有谁能记得他。
　　心理上的突然的冲击让我精神状态跌到了谷底，我向主管又请了一周的假，窝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只是盯着镜子去看。
　　这一刻的我像极了他，一样的无力，一样的卑微于世界命运。
　　母亲来看我了，她找到我的时候，我正昏迷在地板上，耳边一阵阵的耳鸣，什么都听不见。
　　她慌张的浑身发抖，是我的继父先冷静过来叫了救护车。
　　回过神来，我已经躺在医院的床上了，床边的母亲泪流满面，看着我并且告诉我，已经过去三天了，我发烧了整整三天。
　　三天吗，我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觉得自己一直身在梦中，被层层藤曼包裹着，拉入深渊，眼前是不见尽头的黑。
　　母亲和医生确认了我的身体状况，情绪起伏过大而导致的心理焦虑，需要多休息，她显得很担忧，听从医生的劝导，又额外给我找来了心理医生进行疏导。
　　听着心理医生不厌其烦的问着我因为什么而焦虑，而难过。心里没由来的一股烦躁。
　　如果萧疏在，大概会说我第一次对人有些暴躁吧。
　　我回绝了心理医生，并且强烈要求自己独处，将自己困在密闭的空间之中，独自恢复着。
　　日子总是要回归正常，如同我和萧疏说的一般，我花费了比萧疏要长的时间去平复自己。
　　我开始正常的生活，正常的工作，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
　　母亲安心了，才终于与继父离开。
　　只有我知道，时间尽管会平复一切裂开的伤，但抹不掉伤痕。
　　我让自己忙碌起来，从白天到黑夜，将自己一股脑的塞进工作之中，大量的信息充斥着，能够冲淡不少难以忘却的事，我尽力让自己回到没遇见他之前。
　　我们相遇一年，他的生命热烈的绽放在我们相遇这一年，从初夏，经秋，过冬，掠春，终点又止于夏。
　　对于生命来说，他的存在短的如同昙花一现，但对我来说，却是刻在生命上的一道，剧烈的伤疤，只要一闲下来，那道伤疤就会涌出枯红色的血，提醒我那时的痛苦。
　　是平安夜，公司内过节的气氛很浓烈，老板给我们早早的放了班，一群人拥挤着，说着去哪里玩，或是和男女朋友一起吃晚餐，或是和好朋友一起聚餐，应该说各有各的快乐。
　　我推辞了同事的聚餐邀请，避开他们不怀好意的眼神，一个人乘上了地铁。
　　地铁上人比较少，估计大多数都在正街那里和自己亲朋爱人共度欢乐。
　　我看着自己呼出的气息，在空中变得雾白，逐渐模糊视线，逐渐消失不见。
　　不算好的情绪一点点漫上我的大脑，周围人的快乐恰好刺激着我的孤独。
　　有些矫情，我也这么觉得。
　　于是在回家的那个路口，我犹豫了一下，去了一旁的便利店，买了些很常见的罐装酒。
　　老板是个婆婆，她笑着给我找了零钱，说这么多酒一定是和朋友喝吧，年轻人的节日氛围她是赶不上了。
　　我牵起一个笑，接过酒道了谢就想离开，但最后还是听了婆婆的建议，买了一瓶果醋。
　　回家的路很近了，路上时不时有行人一走而过，有些昏暗的路灯一闪一闪的，估计又需要修了。
　　开锁，进屋，关门，换鞋。
　　一如往常，我随手把客厅的灯打开，屋内一下光亮起来，空荡荡的。
　　去厨房放好买来的酒，去收拾了下自己，才又将冰镇好的啤酒拿出来放在手里驱散洗完澡之后的温热。
　　打开电视看了一部很久之前的电影，有些记不清讲的什么故事了，只记得画面在眼前跳动，自己手里的啤酒喝起来索然无味，凉气散尽了，自己越来越热。
　　昏昏沉沉的走到卫生间用凉水洗脸，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张沾着水珠的脸，下意识呼了口气，手撑在洗手台旁却越握越紧，发红，显露出青色的血管来。
　　怎么办……怎么办啊，我好像又想起你了，我该怎么做，才能……
　　啪的一声，屋子里的灯都灭了，我透过黑暗模糊不清的看着自己的脸，征愣着，瞳孔微微放大，下一秒我却狼狈的逃开了。
　　清晨，我从地面上清醒过来，按着阵阵刺痛的太阳穴从地上爬起来，撑着自己倒了一杯水，想起那个婆婆，又掺了点果醋进去，饮尽，头痛才好了些许。
　　和老板说明了情况，请了假在家办公，顺便把昨晚自己留下的乱摊子收拾了。
　　久违的出门买了趟菜，打算回来自己做一顿饭，一直在公司吃饭，对味觉已经有些不敏感了。
　　往常我都是去另一条街的超市，但今天，出奇的想起了他说过菜市场的菜往往更加新鲜。
　　我在菜市场中和各种人擦肩而过，停留在摊子前挑选自己想要的菜。
　　绿色且带着露水的菜，果真是新鲜，让人看了眼前一亮。
　　我挑挑选选拿了几样，最后还缺一种蔬菜，打量一番，我拿起了一份芹菜。
　　“我记得你不喜欢吃芹菜。”
　　“！”
　　我愣住，不由得被声音吸引看向一旁，他瞪着眼睛看着我，“我没说错吧？”
　　我看着他熟悉的面孔，手里的菜掉回摊子上，忘了该怎么反应。
　　菜摊老板骂骂咧咧的，“不喜欢就不喜欢，扔它做什么，我还要卖呢，你真是。”
　　我压了压面上的惊讶，重新拿起芹菜，付了钱，向老板道了个歉，拉起他的手就走。
　　他不说话，只是沉默的跟着我。
　　我亦如此。
　　回到家中，我才一把将他抱住，压在心底的情感瞬间压出建立已久的城墙。
　　“你去哪了……你怎么能留下我一个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做法有多么的残忍吗？”
　　他把头埋在我颈窝里，闷闷的回应着，“你这么多问题我怎么回答。”
　　我松开他，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他看着我，眼中尽是无奈。
　　“没关系，我会慢慢听你说的，我会的，你不能再离开了。”
　　“好。”
　　他眯着眼，轻轻的笑着。
　　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昏了我的大脑，就好像我陷在沼泽中，突然的有人将我救了上来。
　　我很开心，我甚至欣喜若狂，他是我失而复得的宝物，这一次，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再让他消失了。
　　我向他说我生活的每一件事，每一件他离开后我想要分享给他的事。
　　他会笑着听我讲话，时不时附和我两句，这种生活状态实在是我向往的。
　　因为他，我的生活重新亮了起来，我将他绑在我的身边，不需要他工作，不需要他做任何事，他只需要做他自己，做我身边的那个人，我就感到巨大的满足。
　　我带着他去看了他想看的海，他笑的很开心。
　　“陆煜，原来海真的很蓝，真的会让人很开心。”
　　“嗯，以后只要你想看，我们随时都可以来看。”我笑着揉他的发丝。
　　他扑进我的怀里，就像海风撞了我满怀，整个世界都在心动着。
　　我不会比此刻再幸福了。
　　我看着他，胸膛里阵阵的响动催促我勇敢
　　我轻声说着，“萧疏，和我在一起吧，请以后一直在我身边。”

　　“好。”

　　此生誓言，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