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所顾》菠萝伏特加

5、关系

　　顾晞在桌子边坐下，何池给他盛了碗热粥，又去厨房里端上之前做好的三明治。
　　趁着吃饭的功夫，顾晞终于能好好看清何池家里的布置。何池住的房子并不大，除开卫生间和与客厅半联通的厨房，只有一间卧室，床边的书柜上摆满了形形色色的书，看起来很旧，应该被翻过很多次，桌子上摆了一张相框，里面是一个微笑的年轻女人的照片，充满岁月感的照片并不能掩盖她的美丽，女性那知性温柔的特质从她微扬的眼角流露出来。
　　“那是我妈年轻时候的照片”，何池注意到了顾晞的视线，对他解释道。
　　“阿姨很漂亮”，顾晞由衷地赞叹。
　　何池没说话，淡淡的笑了笑。
　　“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住吗？”，顾晞觉得有些奇怪，试探性地问道。
　　何池沉默了会，随后缓缓开口:“我妈她……生我的时候难产，生下我后就走了。至于我爸……”，何池摇摇头，“不提他也罢，总之现在就我一个人。”
　　顾晞知道自己问错了话，向他道歉:“抱歉，我不该问那么多。”
　　“没事，沉珂子烂谷子，都多少年了”，何池并不在意，把嘴里的三明治就着粥咽下，问顾晞:“你昨晚为什么醉成那个样？”
　　“呃，周末我以前的几个同学约我出去聚一聚，昨天晚上我被他们灌了不少酒……”顾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地更清楚些，总之他被灌断片这种事情他回头必须得去找赵斌他们算账。
　　何池调侃他道:“喝不了那么多就别硬喝，你也不怕第二天起来被人偷的底裤都不剩。”
　　顾晞脸微红，问他:“你昨晚怎么捡到我的？”
　　正在喝粥的何池被问的呛了一下 咳嗽了好一会之后说:“呃，我碰巧在那唱K，在走廊上碰见你的……”，何池用半真半假的话搪塞他。
　　“哦……”，顾晞没好意思多问，揉着脑袋叹了口气，说:“一晚上没回家，我外婆得担心死了，回去之后她又得絮叨了。”说完又对何池说:“能先借你手机给她打个电话吗，我手机不知道丢哪了。”
　　何池把手机解锁后丢给他，“你随便。”
　　顾晞接过手机，打开拨号盘犹豫了一下，觉得在何池面前给赵文雅打电话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便给她发了条短消息报平安。
　　赵文雅几秒后就回了他信息，只有两句话:“注意安全，尽早回家。”
　　顾晞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赵文雅是不是等了一夜，有没有生气。
　　何池把自己的碗筷收拾到水池里，问顾晞:"吃饱了没，吃饱了就准备出发，我今早还有事。"
　　顾晞点点头，把最后一口粥咽下，说:"走吧。"
　　何池披上一件格子衬衫，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头盔抛给顾晞:"等会路上戴。"
　　何池住的地方是江城的一处旧小区，长街短巷错综复杂，顾晞跟在何池身后，像转迷宫一样走了五分钟，顾晞不禁感慨，这地方就算有导航估计他都绕不出去。
　　"还没到吗，你为什么要把摩托车停那么远？"，顾晞走的心累，问何池。
　　"这片小区没门卫，招贼，我要是把车停楼下，估计一晚上就被人偷了。"
　　何池说着，回头吹了声口哨，说:"快到了，就在前面。"
　　顾晞跟着何池在一个旧车库门前停下，看他拿钥匙打开卷帘门。
　　"你在这还有车库？"顾晞不解，谁家车库离这么远啊。
　　"不是我的，这是附近一家超市老板的，我经常帮他家跑货，和他比较熟，他就把他车库借我用了。"
　　何池把车推出来，点着火之后对顾晞说:"上车。"
　　顾晞把头盔戴上，坐上摩托车后座，他没怎么坐过这玩意，心有点虚。
　　"你骑慢点啊......"
　　何池说了句什么，但声音穿过两层头盔之后闷闷的，加上摩托车的声音，顾晞没听清。
　　顾晞刚想问他说什么，何池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顾晞差点没一嗓子叫出来，只能两只手抱住何池的后腰祈祷自己别掉下去。
　　旧小区的路又破又颠，但何池压根没减速的意思，每路过一个坑洼处，顾晞就感觉自己屁股离开车座飞了起来。
　　顾晞被吓得有点僵，抓着何池后腰的手心冒了一层汗，几乎快把何池薄薄的一层衣服浸湿。
　　车子驶过一幢旧楼的阴影时，太阳从他们头顶冒了出来，顾晞觉得有些晃眼，下意识朝何池身上靠了靠，借着他的身体遮挡阳光。
　　好不容易离开了那片旧小区，摩托车行驶在了平稳的公路上面，何池拨开头盔的面罩，偏过头问顾晞:"你家住哪？"
　　顾晞顶着风声和摩托车的引擎声勉强听清了他说什么，提高嗓门报上地址。
　　何池提了速，顾晞感觉耳边的风声又大了些，他两只手环绕过何池的腰际，试图将自己锁死在上面。他能隔着衣物感受到何池隐约的腹肌轮廓，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顾晞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又回想起来今天早上何池顶帐篷时的情景，他感觉自己脸颊又烫了起来。
　　他祈祷何池能早点到。
　　摩托车的轰鸣声穿过早高峰时的车流，何池驾轻就熟地从车与车之间的缝隙穿行而过，何池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听着耳边不绝于耳的喇叭声，顾晞甚至希望能有交警把何池拦下来，救自己一命。
　　等到何池缓缓减速，把摩托车停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顾晞如同死里逃生一般从车上跳下，把头盔摘下来后看着何池说:"你平常都是这么骑车的？"
　　何池笑了笑，说:"平常时间没这么赶，我还是挺遵纪守法的。"
　　顾晞无奈地吁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写着我信你个鬼。
　　何池没多作停留，对顾晞说:"我还有事，先走了，这头盔先搁你那。’
　　顾晞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一阵轰鸣声，何池只剩下了个背影。
　　他无奈看了看手里的头盔，转过身向家里走。
　　赵文雅此时正在客厅里给那只黄鹂鸟添水，看到从门口走进来的顾晞，叹了口气。
　　"回来了，下次不回家记得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顾晞把头盔放在门头柜上，刚想解释什么，却见赵文雅慢悠悠地往自己卧室走。
　　"厨房里有给你留的早饭，你愿意吃就吃点吧"，说完她便轻轻关上了卧室的门。
　　语气里听不出责备，倒是疲倦多一些。
　　顾晞估摸着赵文雅真是为了等自己熬了一宿没睡，心里自责的厉害。
　　他走到桌子边，看到备好的碗筷边，赵文雅的老年大屏机还亮着，上面显示的是顾晞今早借何池手机发的短信，他把何池的号码记了下来，退出后又看到赵文雅给自己拨了二十几通电话。当然是无人接听。
　　他上楼翻出自己的备用机，看到赵斌给自己发了好几条消息。
　　"你昨晚去哪了，怎么出去上了趟厕所就不见人影了？"
　　顾晞胡扯道:"我昨晚喝的难受就打车回家了。"
　　"你真够逊的啊，玩不起就偷偷跑了？"
　　顾晞懒得理他，问赵斌:"你看到我手机没？"
　　"手机？没啊，怎么了，丢了？"
　　"可能不知道让我丢哪了，算了，丢了就丢了。"
　　顾晞有点懊丧地仰倒在床上，拉过杯子盖在自己脸上。
　　喝酒误事啊。
　　何池哼着小调在仓库里搬货，旁边的男人一边记账一边说:
　　"呦，怎么了，小何，今天心情不错？"
　　何池把饮料箱子摞到一边，拿塑料绳打了个捆，说:"没啊。"
　　男人摇了摇头，笑着说:"你可瞒不过我，你平常干活从来不是现在这表情。"
　　何池停下来，有点不明白，"我现在什么表情？"
　　男人记完账，把账本往桌子上一搁，环起胳膊想了想，说:"怎么说呢，喜气洋洋的，不是中了彩票就是，谈恋爱了。"
　　何池点点头，说:"您说的对，我中彩票了，中了一千万，回头就把您这店盘下来，雇您给我搬货。"
　　老板呵呵笑着，"年轻人谈恋爱就谈恋爱嘛，好事，想当年我跟我老婆谈恋爱的时候，哎呦，我那可是一天到晚都想着她，一天看不到都难受。"
　　男人凑近道:"你那女朋友，长得怎么样，我给你参谋参谋？"
　　何池一瞬间在脑海中回想起了昨晚顾晞的样子，还有他眼尾的那颗痣。他耳朵有点红地退开半步，"您可别八卦了，我没女朋友。"
　　"没有你脸红什么？"
　　"我......"，何池受不了了，把手里的东西撂下后说:"货我搬完了，走了。"
　　老板看着何池逃跑一样的背影，感慨道:
　　"哎呀，年轻真好啊......"
　　何池跑走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谈恋爱"这档子事，他觉得自己对顾晞应该没什么意思，但想起昨晚的事情又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自己当时怎么就没忍住呢，他心想自己大概是见色起意吧。
　　关于自己直不直这回事，其实他活了十九年了，心里门儿清，不过自己一直没怎么正面面对过这种事情，因为他觉得自己谈不了恋爱，也没人会看上自己，他也没对人动过什么真感情。
　　何池点了根烟，想冷静下来好好思考这个问题，结果脑子里越想越乱，最后全是今早顾晞在车上搂着自己时的画面。
　　他把烟在脚底下踩灭，烦躁的既想哭又想笑，心想自己遇上他可真是够倒霉的。不过说到底自己也是活该，不多管闲事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破事。
　　缘分这事，怪的很。
　　想捞的捞不着，想躲的躲不掉。
　　晚上何池回到夜琉星河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金钱赔罪。
　　金钱点着一根雪茄，手里盘着一串刚淘回来的紫檀木，略有深意地看着何池。
　　"你小子，昨晚折了我两瓶白兰地，我可都记在你头上。"
　　何池哪敢多说什么，只管陪着点头就是了，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是小问题，虽然他知道那两瓶酒得让他肉疼很久。
　　不过金钱到没多追究那两瓶酒的事情，而是略带玩味地问何池，"你跟昨晚那小子，什么关系？"
　　"就......普通朋友。"
　　金钱轻笑一声，漆黑的眸子看向他，"朋友？"，金钱摇摇头说:"我看不像吧？"
　　何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和顾晞确实没熟络到能以朋友相称呼的地步，但要是说他昨天是见义勇为，就昨晚那程度来说，他自己都觉得这个说法好笑。
　　何池犹犹豫豫，金钱也没打算等他开口。
　　"在咱们这地方，什么样的关系都有，男男女女我见得多了去了，要么为了钱，要么为了感情"，金钱抽了口雪茄，对着天花板的吊灯长长出了一口烟。
　　"你那朋友，应该挺有钱的吧？"
　　何池心里咯噔一下，略带迟疑地看向他。
　　金钱呵呵笑了起来，一口金牙带着反光。
　　"你这个表情，你紧张什么。"
　　"你要是图他的钱，你不会是这个反应。"
　　何池低下头沉默着，听着金钱继续对他说:"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挺好奇的，敢在我地盘上惹事，你是有多喜欢人家？"
　　金钱的语气轻飘飘的，但却听的何池直冒冷汗。
　　金钱盯着何池看了半晌，觉得这小子还是太好拿捏，有什么事都像张白纸一样，就差写在脸上了。
　　"你别这么紧张"，金钱换了种语气，"我也没打算追究你什么责任，我就是觉得你小子挺有意思的，当初敢把我的人打进医院，现在又敢在我地盘上英雄救美。"
　　金钱把那串紫檀木啪地一下拍在桌子上，力度不大，何池抬起头，看向金钱。
　　"金哥，我......"
　　金钱摆了摆手，说:"何池啊，你们年轻，感情上的事，冲动些，我理解，你金哥我也年轻过。"
　　"不过啊......",金钱端坐着身子，微微偏着头看向何池，目光深邃。
　　"我还是得提醒你两句，感情上的事，光冲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那朋友，跟你明摆着不是一路人，你万事还是得多考量着一些，这对你们都好。"
　　金钱说着，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往事，闭着眼睛一边抽两口雪茄，一边摇了摇两下头。
　　"你金哥我啊，也是过来人喽......"
　　何池摸不着头脑，兀自看着金钱怀旧伤感。
　　金钱从抽屉里摸出一块手机，放到何池面前。
　　"这是他昨晚丢这的手机，你拿走吧。"
　　何池犹豫地半步向前，把手机拿在手里。
　　"金哥，那我......"
　　金钱点点头，说:"走吧。"
　　他看着何池离开的背影，沉思了一会，随后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说道:
　　"老弟啊，他和你当年真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