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黄鹂 ...
-
何池晚上看场子的夜总会叫夜琉星河,老板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姓金名钱,喜欢看流星花园,所以给夜总会起了这么个玛丽苏的名字。何池以前并不喜欢这种地方,当然现在也不喜欢,但是他那烂泥扶不上墙的爹以前欠了这的钱,被夜总会的人上门催债,河池和他们打了一架,一打四把三个人揍进了医院,金老板一听有这么个厉害的刺头,上门把他招安来看场子,欠的钱可以慢慢还。
“英雄不问出处,不打不相识嘛”,当初金钱是这么对他说的,不过何池不信他的鬼话,但他还是来了,因为他没那么多选择,对方他得罪不起,给了个台阶当然得下。
不过金钱是个挺讲江湖义气的人,最喜欢的就是金庸的小说,经常闲着没事和他们闲扯,讲到激动处一张镶着金牙的嘴便唾沫横飞。虽然生意龌龊了些,但总之人还可以,某种程度上。
何池靠在吧台边上,看着远处墙上新挂的一副千里江山图,迪池的灯光一阵一阵地从它上面掠过,好好的一幅画被照的五光十色。不得不说金钱的审美真的是独特,这种装修风格他是真的不能理解。
金钱不紧不慢地走到何池身边,递给他一杯鸡尾酒,对方接过,金钱和他碰了一杯,乐呵呵地向吧台一靠,和他一起看向那副千里江山图。
“怎么样,不错吧?”
夜总会的音乐响了起来,舞台上的舞者在明暗交错的灯光里若隐若现,观众们伴着轰头的音乐沉浸其中,欢呼声不绝于耳。
“美女伴名画,俗中添风雅”,金钱说道,“全江城只有我这一家有这么独到的审美。”
何池没眼看眼前的画面,不管是画还是人,只能陪着金老板喝酒附和,“金哥厉害,小弟我只能佩服。”
就在两人有一横没一撇的闲聊的的时候,两个男人架着一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人走了过来,金钱看到后手一挥示意他们到别的地方等着,在这耽误生意。
何池把酒喝完,跟着金钱走了过去。
“老板,这人在底下打牌,输光了之后赖账想跑,被弟兄们截下来了。”
被打的那人两只手被左右两人架着瘫坐在地上,被打肿了的脸偏在一边,模糊地呜咽着什么。
金钱弓下腰听他说了什么。
“放了我吧……呜哼哼……我是真的没钱了,你们再打也没有了……”
那张被打的狼狈不堪的脸抬起头,鼻血和鼻涕眼泪掺杂在一起,流的到处都是。
金钱嫌弃的后退半步,叼起一根烟,一旁的何池识相地走上前给他点上了火。
他吸了一口,熟练地吐了一口眼圈,待到烟都散尽,才缓缓开口说道:
“老李啊,你也是熟人了,我也不想为难你,他们打也打过了,我也知道你是真的没钱。”
被称为老李的男人忙不迭点头,连滚带爬地跪到金钱面前说:“金老板啊,我是真没钱了,你在宽限我一段时间,我……我肯定能把钱都赢回来!”
何池最看不起这样的赌狗,和他爹一个尿性,恨不得现在一脚踹上去。
金钱嗤笑了一声,说:“老李啊,我这也是有规矩的,要是让你开了这赖账的头,你说以后我这场子还开不开的下去?”
男人想抱着金钱的腿讨饶,又被身后的两人拉回去。
“老板,怎么说,拉下去继续打?”
金钱眉头一皱,说道:“你当他是财神爷,打他就能爆金币了?”,说完又看向老李说:“你现在身上没钱,但你家里有钱。”
老李摇头道:“没钱了,没钱了……这两天都输光了。”
金钱笑起来,声音不算大,嘴里的金牙泛着冷光。
“糊弄人可不好啊,老李,我知道你家里有不少文玩古物嘛,这样,你不舍得卖,我来帮你。”
“小何,你跟着他们两个一起去,办事利索点,给我赶快搞定。”
金钱拍了拍何池肩膀,说完摆摆手便走了,对身后老李的祈求和哀嚎置若罔闻。
何池感觉自己太阳穴直跳,叹了口气,对一旁站着的两人说:“走吧。”
像这种收债的买卖何池以前不是没干过,但回回都糟心的很。从前被收债,如今又要去讨债,何池讨厌自己和这档子烂事纠缠不清。
“你这个王八蛋,你不是答应过我以后不赌了吗!”
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声直冲耳膜,何池皱了皱眉,对身边那两人说:“把该拿的东西都拿了,动作利索点。”
“别他妈叫了!我以后都能赢回来!”
刚刚在夜总会唯唯诺诺的老李此刻在他的老婆面前说话又硬气了起来,气急败坏地一巴掌扇向对他推搡叫骂的女人。
何池看不下去,一脚把他蹬倒在地上,力度不大,但也够他肉疼一会。
“你他妈的给老子安静点!”
老李哀嚎了一声,侧着身捂着刚刚被踢的地方。
刚刚还在对着丈夫抱怨的女人此刻又转移了火力,指着何池的鼻子哭喊道:“你们怎么能打人呢,你们这群□□,你们会遭报应的!”
何池心里窝火,心说你以为我想来,还不是你旁边那畜生不争气。
何池感觉再这样下去他要神经衰弱,进屋催促搬东西的两人动作快点。
在何池把架子上最后的一个青花瓷瓶搬上车后,他坐到副驾位子上关上车门,把女人叫骂的声音隔绝在外。他深吸了一口气,点上一根烟想让自己冷静冷静。
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草,十二点多,早上还得起来跑货。
金钱这时打来电话,问他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何池回他已经办妥了。
“辛苦啦,这样,明天你去文玩市场替我把它们卖了,我在那里有熟人,待会我把他电话给你。”
“好,知道了。”
何池把烟蒂熄灭,刚想挂断电话。金钱又对他说:“账清了之后记得把多的钱还给老李。”
何池一愣,“为什么?”
金钱呵呵笑道:“他管不住自己,有了钱肯定还会来赌,到时候只会输得更多。”
“知道了,金哥。”
何池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感情,但此刻他内心翻涌。
他把头朝座位一靠,看着窗外的光景,昏黄的路灯映照着路边光秃秃的电线杆,何池心想把金钱挂上面或许很合适。
顾晞对完习题册上最后一道题的答案,揉了揉眼,又扭了扭酸涩的脖子。仰起头看了看房间里的挂钟,已经十二点半了。
把书包收拾好,顾晞觉得肚子有些饿,便下楼去厨房冰箱里找点吃的。这个点赵文雅已经睡了,老人家睡的浅,顾晞动作放的很轻,怕吵醒她。
冰箱里没什么好吃的,顾晞翻了半天只找到一盒酸奶,但聊胜于无。
路过客厅时顾晞扫到了桌子上的相框,原本是放在一边柜子上的。
是自己和赵文雅还有杨圊三人合照。
大概是他外婆拿出来后忘了放回去。
以前他就经常看到赵文雅对着旧照片发呆,老人家念旧,有时候怀念他那去世多年的外公,有时候挂念他那远在美国的妈。
何池叹了口气,把相框放回柜子。
现在美国时间还是正午,顾晞走到阳台,给他妈打电话。
两次忙音之后,杨圊才接了电话。
“喂,小晞啊,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语气里是难掩的疲惫。
“外婆快过生日了,你不打算回来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后,杨圊对他说:“小晞啊,我在美国工作很忙,回不去,你在那里好好陪着外婆,好吗?”
“我一直在陪着她,但她很想你你知道吗?”
杨圊叹了口气,对他说:“妈知道,等你高中毕业之后,妈就把你和外婆接到美国来生活,好不好?”
“外婆说过她不想去,她要留在江城守着外公,她以前就和你说过,你就一点儿没放在心上?”
杨圊没法辩驳什么,只能对他说:“妈妈对不起你和外婆,以后有机会一定会好好弥补你们……”
“你和我爸离婚前你就这么说过,结果呢,你还是只记得工作”,顾晞打断她。
“妈妈工作已经很累了,等会还有会要开,你赶快去睡觉吧,我先挂了。”
杨圊不想再把这话题继续下去,既是抗拒也是逃避,匆匆挂断了电话。
顾晞满心烦躁,在阳台吹了许久的夜风。
江城的夜不似白日里喧嚣燥热,却架不住此刻少年心中烦闷。
文玩市场是何池蛮喜欢的一个去处,花鸟鱼石,文玩杂货,各色小吃,还有江城形形色色的人,全都聚在这不大不小的一方天地。两大排杨柳树栽满长长一条街,树下摊贩叫卖,买客砍价,还有老大爷们聚众下棋的吆喝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此起彼伏。
何池同金老板说的人交了货,出来后便在市场里闲逛。围观了赌石的冤大头赔的血本无归,又看到了摆摊的贩子拿批发货漫天要价。
没走两步,何池在人群里看到了熟人。
倒不是他眼尖,而是顾晞在这一票人里太过显眼,白衬衫里裹着的少年气,在这一众江湖老油条里格外惹眼。
何池远远地站着旁观,看他路过几个摊贩后,在一个鸟贩子那里停下。
“老板,这只黄鹂鸟怎么卖的?”
卖鸟的老大爷看了他一眼,满脸挂着笑,眼边的褶子聚到一起,像一把蒲扇。
老大爷把鸟笼提到他眼前,“这只五百,看看?这毛色,多漂亮。”
何池心说这鸟贩子是把他当傻子宰了,五百怎么不去抢。
顾晞伸头看了看笼子里的鸟,那黄鹂鸟也偏着头看着他。
一人一鸟四目相对了片刻,顾晞笑了笑,说:“就它了,成交”,掏出手机准备付钱。
何池没想到顾晞连价都不讲,心想这是什么富家阔少爷,一只鸟五百都不带犹豫的。
老大爷乐呵呵地掏出二维码,一边掏一边还说,“小同学啊,我这还有专门养这鸟的鸟粮,二十一袋,五十三袋,你要不要?”
顾晞点点头说:“也行,给我来三袋吧。”
何池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按住顾晞的手机,伸手朝着鸟贩子一指:“五十。”
老大爷正准备迎着财神,没成想被人半路截胡了。
“五十可不卖,你这不是明抢嘛!” ,老大爷明显急了眼,眼睛瞪得老大,褶子全都聚到了脑门上。
“我明抢?到底是谁抢钱你心里有数,你看看你这鸟,焉哒哒的,叫都不叫,一看就没好好喂,四十不能再多了。”
顾晞楞楞地看着这位半路杀出的程咬金,默默地把手机收了起来。看着这俩人一来一回地砍价。
老大爷被这后生砍得脸红脖子粗,最后连鸟带笼还有三袋鸟粮五十块成交。
直到把鸟笼提在手里,他脑子还是有点发懵。原来砍价还能这么砍的,自己今天真是长眼了。
何池笑着对顾晞说,“怎么样,顾晞同学,这下你欠我的人情要怎么还?”
顾晞看着他,又提起鸟笼看看了鸟,阳光透过头顶的树叶的间隙落在他身上。笼子里的黄鹂鸟扑腾了两下翅膀,叫了两声,亮黄的羽毛在光线下透着生气。
顾晞笑了笑,伸出手指逗着鸟,眉眼间是不沾凡尘的少年气。微风从远处拂来,轻轻扬起了衬衫一角,短暂漏出了半截腰线,白皙的皮肤晃了何池的眼。
“这样吧,我请你吃顿饭如何?”
顾晞在问他,视线却仍落在黄鹂鸟身上,没发现此时的何池正在愣神。
许久没得到回应,顾晞疑惑地看向何池。
“挺好看的……”
“嗯?”,顾晞没听懂何池这没由头的话。
“没什么,我说这鸟挺好看的。”
何池走上前,拍了拍顾晞的后肩,少年肩背清瘦但挺拔。
“刚刚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我知道这有一地方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