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光没有海》暮港之北

5、第五章

　　话会不会说得太重？

　　季林歌隐在墙后，犹豫着要不要再回厨房喝个水什么的，再观察观察，收留郑冬叶并不是什么需要犹豫的事情，只是他很怀疑自己能否与之好好相处。

　　比如现在，郑冬叶嘴里念念有词在低声喊着些什么，他本想仔细听清楚，却还是在对方走上楼梯后，选择第一时间闪身回房。

　　“郑老鬼……”

　　“郑老鬼……”

　　“郑老鬼……”

　　沁秋试着洗碗的时候在厨房里喊喊看，在上楼梯时又喊了两声，最后她回到自己的卧室里，选择放弃。

　　毕竟，她总不可能真的亲手去抓鬼。

　　现在沁秋正躺在卧室柔软的大床上，在接受了队友完全不靠谱的现实后，思考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眼下唯一的线索就是手上的这部手机，她最先翻开的是手机余额，然后两眼一黑只剩三百这件事情告诉她，不要轻易得罪收留自己的房东。

　　手机里的软件真的很少很少，全黑的壁纸上所有的出厂自带软件被归到一起，然后就是零星的几个归到一起的社交购物支付软件。

　　“不可能一张照片都没有吧？”沁秋点开手机相册，“还真一张都没有。”

　　接着她又点开微信，白色的界面上只有两三个聊天框，其中一个还是郑冬叶本来就认识的季林歌。

　　“连个群组都没有？”沁秋想起自己手机上好歹有社区群，外卖群，朋友们聊天吹牛恋爱分享心得群，还有其他大大小小十几个说不上有啥用，但是被人邀请加入，她也就没有拒绝的群。

　　另一个聊天对象的头像是一匹在草地上奔跑的小矮马，沁秋当然是不可能认识的，并且郑冬叶似乎删光了所有聊天记录，除了好友申请那栏。

　　-冬叶，是姑姑，最近过得好吗？

　　-冬叶，叔叔婶婶今年新灌了香肠、还有蒸糕，你给个地址，我们给你寄点。

　　-冬叶，要来K市吗？我们这边桃花开了，举办了个桃花节，在树下拍照很美哦。

　　难道这个手机是个新手机？所以才一片空白，郑冬叶还没没来得及使用就被自己附身了？

　　不对不对，这个手机起码是三年前的款式了，而且根据新旧的程度，也不可能是新手机。

　　那买二手也不是不可能啊，这余额就只剩三百了，确实是买不起新款嘛。

　　沁秋早已从原先躺着，变成坐在床上，她皱着眉咬着指甲，不断有新的猜测从脑中冒出来，又不断被她自己推翻。

　　毫无疑问这些三个月甚至半年以上的好友申请，现在早就过期了，想重新加上除非是她发好友申请过去。

　　可是在不知道郑冬叶对这些申请的态度之前，沁秋还是决定不轻举妄动，万一原主跟这些申请人关系不好呢？

　　这能有多大仇？沁秋撇嘴想不通，怎么能一个都不通过呢。

　　从有限的线索里，沁秋实在看不透郑冬叶，她就像是一片荒原，隐没于漫漫黑夜和黄沙中，风起沙漫找不到方向。

　　看来想要真正了解郑冬叶，还需要更多线索。

　　沁秋晃了晃脑子，将这些杂乱的思绪赶出去。

　　接着，林夏春彦！

　　偶像的名字从沁秋的脑中一闪而过，确实她这一路被郑老鬼坑惨了还无怨无悔的初心，可不就是为了自家爱豆吗？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事件发的一年前，那么在有限的时间里，要跟春彦尽快搭上关系才是。

　　而好心到不可思议的“房东”季林歌——沁秋当然不相信他单纯的房东身份，但他可能是眼下唯一的线索了。

　　沁秋的手指在微信聊天的发送键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了下去：“请问，您认识林夏春彦吗？”

　　-

　　季林歌从浴室里出来，拿着毛巾随意擦了几下头发，他的下半身围着一条浴巾，水珠沿着上半身赤裸的腹肌滑落，皮肤被冰凉的触感沁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垂着的刘海挡了他的视线，水滴顺着发梢滴落在他手上拿着的相框里，相中人的样貌模糊在这充满水汽的卧室橘色暖光里。

　　他伸手擦去玻璃上的水渍，照片里四个人的笑脸，就好像能把他带回到三年前。

　　那时候的冬叶还是能笑的啊，每次拍照必占C位的她，那次也毫无悬念地硬要挤到三个男生中间。

　　她哥哥郑秋原差点被挤出画外，春彦也是侧身揽住了冬叶的腰，好让她站稳。可是却不小心压到了她的长发，于是她不得不歪着脖子朝自己这边靠。

　　季林歌似乎能听到那天在露营地的风声，和少女头发飘在他脸上的痒痒的触感。晚霞在他们身后，云被风吹得散得飞快，又重新聚在一起。

　　本想着只是三个男生拍照，并没有特意找好的角度，傍晚日照光线不足，和被冬叶搅和得搞怪表情，还有郑爸爸糟糕的拍照技巧，都让这张照片变得乱七八糟。

　　可是这张照片最后被加洗了好多次，大概是因为太幸福了吧，那时候的他们，能鲜活地笑着，拥抱着。

　　季林歌换好睡衣，也不去管他半干的头发，准备睡觉手机却亮了一下，是冬叶的微信。

　　他有些不敢置信，郑冬叶居然会主动联系他，然后更让他觉得怪异的是这条消息：“请问，您认识林夏春彦吗？”这种语气仿佛他们从未熟识。

　　四个人的合照还放在他床头的位置，这条消息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郑冬叶或许真的失忆了。

　　季林歌却突然有种如释重负地轻松感，如果冬叶真的真的这么痛苦的话，那么失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过去的记忆突然涌现出来，季林歌闭上眼睛深呼吸，试图将注意力转移，然后他睁开眼睛，打开窗户，春天的风带着些许灰尘的气味，等他感受到冷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还没穿上衣。

　　-

　　“嗯。”

　　居然秒回？！这下论到沁秋手抖了，这这这……郑老鬼还真没坑她。

　　可是自己要回什么？季林歌这个人脸臭又冷漠，看上去脾气不大好的样子，沁秋一边为难，想着余额只剩三百，不可以得罪房东啊，一边手却比她的脑子更快一步地发送消息：“能介绍给我认识不？”

　　“能。”

　　哇！！！！！这么干脆的吗？？？？？

　　沁秋惊了，她的脑中像是放了一场烟花，此刻她整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无声地攥紧拳头在被子里尖叫。

　　千辛万苦艰难险阻，本来以为守不到的奇迹，还真给她撞上了。

　　她从被子里爬出来，打开房间的窗户，高层住宅的风从从外面灌进室内，让她因为兴奋而红起来的脸，也渐渐降温。

　　小区里的点点灯火并不耀眼，沁秋抬头能看见城市难得的星空，“不知道我的星星现在在哪里？”

　　再次打开手机里关于林夏春彦的新闻，再也不是铺天盖地的缅怀和追忆，再也不是关于他的不好消息，有的只是他准备上映的电影和新歌。

　　真好。

　　沁秋突然觉得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就很好了，作为十年老粉，大概所求无非也就是这样。

　　追的星能有水准不错的固定作品产出，粉丝和偶像之间随着年纪的增长，产生的深厚羁绊，也不会因为一些绯闻或者短暂的低谷而离去。

　　只要他不偷税漏税，那么林夏春彦大概是她人生中少有的坚定。

　　前提是他得活着。

　　-

　　沁秋闭着眼睛，风吹起了她的长发，也带来了隔壁的消息，“早睡，明天早起运动。”

　　这季林歌不但是是冷面帅哥还是作息良好老大爷？

　　“切，还运动，等我吃到正常人的食物再说吧。”沁秋怨念颇深地碎碎念中。

　　可是现在身上就三百来块，能不能活着都是问题，更别提吃好吃的了。她现在有点庆幸晚饭想点外卖被季林歌拦下，不然这一点外卖，全部身家搭进去属实有点冲动消费了。

　　好在季林歌这个房东虽然脸臭，能收留重新回到人类身上的沁秋，还真是帮了大忙。

　　这一晚沁秋睡得格外香甜，毕竟从今天起，她就是个实实在在的人类了，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还能跟偶像见面。

　　梦做得越甜，早起就越痛苦，就算来喊她起床的是帅哥也不行。沁秋将头埋在被子里，扭动了半天才清醒过来，然后她起床发现一套新的女款运动衣，就放在卧室门前。

　　所以真的要上健身房？沁秋原本睡懵的脑子，一下子就精神了。

　　-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位置，现在他们坐在餐桌的两端，季林歌穿好了运动的装备，戴了顶鸭舌帽，微微遮住脸看不清表情，正在吃跟昨天晚餐差不多的早餐。

　　都是健康到不行，吃了大概可以活到二百岁，但是沁秋不想活那么久的玩意儿。

　　哪怕给她个包子也好啊，大大冒着热气暄软又热乎乎肉汁丰富的大包砸，她真的很需要正常人类的食物。

　　看到眼前餐盘里能把食道划伤的全麦吐司，和吃完能在胸口堵一天的水煮蛋，沁秋快哭了。可是她还是把这些食物努力地往嘴里塞，起码做做样子也是好的。

　　沁秋已经决定，今天一定给自己买个大肉包吃。不管外面电闪雷鸣下刀子，今天这包子，她张沁秋吃定了！

　　吃完没等季林歌收盘子，她主动地将盘子放到水槽里。刚想开口讨价还价，季林歌就开口道，“衣服尺码不对的话，我去换。”依旧是用不容拒绝的臭脸，说着关心人的话。

　　“哈哈哈……好……”沁秋干笑两声，原本准备说出的拒绝的话，在这“盛情难却”下，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