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玉檀花》月冷西洲

32、第 32 章

　　我躺了几天终于有点力气了，便下了床。窗台旁的木桌上放着我的须情剑，我拿起抽出剑来，铮明瓦亮的剑身倒映着我没有表情的脸。

　　“原来这把剑一直在你那里，我以为丢了呢。”我看着门口来人轻笑道。

　　“你怎么下床了？”川柏答非所问道。

　　我把须情剑又放回桌上，道：“我已经好了，不想再躺着了，睡了这么多天，骨头都快睡散架了。”

　　川柏道：“苏瞳说你要多休息。”

　　我有些不耐烦了：“我就是起来走走又不碍什么事，你怎么也变得爱管东管西的了。你们都是一个样子，以为有了那样的关系我就是你们的所有物了。可我是我自己的。”

　　也不等他说话，我就走了出去。

　　新下了一场雨，雨水将沉闷热气的洗涤去，留下了清凉的空气和满地的湿润。道观里栽种的颜色各异的月季花在雨露的滋养下盛开的更加鲜艳明媚，夺人眼目。小道童拿着扫帚将雨水打落下来的花瓣和残叶清扫干净，树上偶尔掉落的水滴打在他的肩膀上，洇成一团深青色的水印。

　　地上积攒着许多的浅浅水滩，不小心踩着了一个，泥水溅起弄脏了我的睡鞋，我有些烦躁，将脚边的一块小石头踢出了很远。

　　我坐到一块看起来还算干爽的小石墩上，川柏走过来，道：“不要坐这里，衣服会湿的。”

　　怎么可能，我刚看过是干的。于是我继续坐着。可没坐一会儿一股凉意就自臀部底下袭来，我连忙起身往后一摸，果然半湿半干的，心里又羞又恼，又不好表现出来，拔腿便走。

　　川柏在我身后道：“为什么不去找檀凤？”

　　我停住脚步，怨恨道：“你就巴不得把我推到别人那里去是吧？”

　　川柏走到我面前来，一双眼睛清澈透亮，好像洞悉一切的神明：“但你闷闷不乐的，是因为他。”

　　我一时百感交集起来，怒道：“你是不是以为你看穿了我？以为自己很了解我？你要是也嫌我腻了那就回你景翎府过大少爷的日子，不用在这里可怜我，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不需要人陪着。”

　　他没有说话。

　　我也有些后悔自己的态度。我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动不动就对他发火，我以前根本就不是这样和他的相处的。我是仗着那样的关系所以肆无忌惮起来了？……

　　四周阒静无声，只有风吹动竹林带起的沙沙声，他走过来，将我被风吹到脸上的发带理到后面，道：“我不会走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我呆呆地看着他，脸上忽然觉得有些凉凉的，伸手一摸，我竟然哭了，我的身体在干什么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这没什么好哭的，可我就是感动了，大抵是因为被人遗弃后终于有人要我了吧。

　　“傻瓜。”川柏很轻柔地拭去我的泪水，将我抱在怀里。

　　我的下巴抵在他棱角分明的肩膀上，感受着他的体温。眼前的这个人是真实的，他对我也是真心的，我不能再辜负他，我应该对他好一点。我伸出手回抱住他，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拥抱他。川柏将我更用力的揽在怀里，透过薄薄的衣服，两颗跳动的心脏紧紧相连。

　　晚膳过后我坐在藤椅上乘凉。一只斑文鸟飞来停留在白茅叶子上，小巧的鸟喙啄食了一条青色小虫儿，又抖抖身子，惬意地眯了眯眼。

　　川柏拿着蒲扇一下一下为我扇着风，我笑道：“小少爷，平时都是别人给你扇风吧，怎么到我这里都反过来了？”

　　他浅笑着看我：“你比较怕热。”

　　我看着他白皙鼻尖上冒出的细密汗珠，道：“嘁，你就不热吗？”说罢我将蒲扇从他手里拿过来，飞快的替他扇了一阵。他垂在双肩的发丝随着我的动作纷飞，露出了两边白嫩莹润的耳垂。我的目光顺着他的耳垂往下，从线条优美的颈部滑到锁骨分明的领口，那里用黑绳坠着一块黑金墨兰，衬的周围的肤色更加显白。

　　我拿起他腰部悬着的墨兰弯刀，两边对比了一下，道：“我才发现你颈上的纹饰和弯刀的刀鞘是一个材质的。你这块纹饰就值不少钱吧，刀鞘更是价值连城了，不敢想象你这弯刀是什么价值了，估计是有价无市了。”

　　川柏把弯刀卸下来，放到我手里。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干嘛？”

　　“你喜欢，送给你。”他道。

　　心里头好像被什么软软的东西拂了一下，我把他的手摊开，将弯刀还到他手里，道：“我已经有须情剑了，这样的短兵我用着不顺手。”而且我现在的情况什么时候能恢复都不知道呢，更遑论用武器了。

　　墨兰弯刀是川柏的拿手武器，他却没有任何犹豫的要送给我，我心里头沉甸甸的。

　　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带走了云边的最后一丝霞光。月光柔美，夜色幽幽，这样的情景是适合做坏事的。

　　一来一去我们就靠的极近了。川柏拥住我，我也没有推开他。我感受到了他的心跳得极快。

　　好风不负幽人意，送良宵、一枕松声。

　　远处蛙叫蝉鸣一片，近处丝帛相磨絮絮；天边有流星划过幕夜，肌理生香津流入藤椅；一时风鸣树动，一阵耳鬓厮磨。不知是谁失手打翻了一旁的凉茶，茶水泼了一地，顺着地面漫过咯吱作响的藤椅椅脚流向路边的草地里。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赏良辰美景做佳事，人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