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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蒲公英的约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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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过去,周围同事早已失去了工作的热情,各自热聊着跨年的活动,袁舟梨隔着耳机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手里的活依然堆积如山,早在两周前就已经定下来赶回老家。她所在的B市,每逢节日都一片热闹气氛,但袁舟梨很少能参与到,说来奇怪,一到假期不回家看父母家人,心里就不自在,快乐也会罩上一层阴影,反倒不如回去安心。
但这一次,还有些不同。袁舟梨有点额外的期待,因为刚刚收到的微信,“我从德国回来了,你回来的话,有时间聚一聚”。这个“我”,就是袁舟梨的初恋,龚嘉木,她的初恋男友,两人高中时只不过短暂地互相喜欢过,但袁舟梨习惯把郭木楠作为自己恋爱的起点。
一晃多年过去,谁也不再提当年的情愫,彼此都尽力坦然,各自也有了新的缘分。不同的是,郭木楠恋爱长跑,而袁舟梨却是快餐恋爱,在各式各样的男人中间耗尽了对爱情的幻想和热情,所谓恋人,各取所需罢了,甚至新鲜感散去的速度比男人还要快,三个月就是一个结点,过后便好聚好散。郭木楠骨子里却是个传统的乖男人,希望按部就班,希望瓜熟蒂落,恋爱就是要结婚。
上次他回国,给袁舟梨带回来一本《哈利波特与被诅咒的孩子》,两人曾经都疯狂喜欢着这套书,袁舟梨的书里还有当年写的笔记。思绪飘的很远,又被拽了回来,离开霍格沃兹之后的生活枯燥无味,更何况他们只是麻瓜。
时间刚过五点,袁舟梨没有请假直接逃了班,她看了看手机和同事交代考勤善后,为了早点回家,她不得不先走了。前脚刚上车,后脚工作微信就来了,袁舟梨一横心,还是没有回去,什么事她都要明年再说。
公司氛围相对轻松,不像其他地方狠抓考勤,但与之而来的,工作任务也很繁重,加班更是家常便饭。
车窗外太阳刚落山,撒着暖光但温度依旧很低,路人裹着厚重的棉服急急穿行,袁舟梨拎着一个书包,还有电脑包,没有带多余的东西,尤其是行李箱。飞机也好,高铁也好,上面的行李放置架都比她高,即使勉强能够到,力气也是不行的,索性少带东西少掉麻烦。
袁舟梨坐在位置上发呆,旁边一个熊孩子哭闹不止,她戴上耳塞依然觉得烦躁。这趟车她坐了往返了五年,五年前她义无反顾来到B市,没有过上和家乡发小一样安稳的生活,亲朋好友嘴上不说,心里没一个支持的,爸妈更是强烈反对。
其实袁舟梨很理解爸妈,但却对女儿的叛逆还是惊讶,毕竟这么些年,她一直还算听话,至少都在他们的掌控范围内,不上不下的学历,不上不下的家庭,再挑个不上不下的对象,过上和他们一样不上不下的生活,也还算完美。
然而父母终究拧不过子女,放任袁舟梨在外摸爬滚打,她知道这是因为爱,所以一把年纪操心担心但也会时不时偷偷转给她零花钱。但是爱也只是爱,它无法弥合代际差异。曾经袁舟梨对许多人说过“我爱你”,但渐渐越发害怕说这三个字。
这么想着,袁舟梨已经走到了出站口,憨厚的老爸两手揣兜站在人群里,一见到她就赶紧过来拎过手里的包,旁边一对对年轻情侣走过,莫名让她更加愧疚,但什么话都没有说,两人沉默着上了车。
路上爸爸问她有没有发现家里的变化,袁舟梨笑道,“路宽了些”。以前下一句就是劝她回来发展,好在今天没有。袁舟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嘴角也浮上一丝笑容。
微信新消息提醒,袁舟梨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回龚嘉木的信息,约好了明晚见面的时间。
龚嘉木再次回到脑海,路上经过了两人的小学、初中和高中,袁舟梨有点开心。同学很多,但时至今日还能联系的人寥寥无几,尤其是像她一样常年在外的人,更难进入到家乡的人际圈子,这一点上她和龚嘉木处境相似。
“要喝酒吗?”,他在微信那头问袁舟梨。
“正有此意”,但很快袁舟梨发现,家乡并没有一家满意的清吧,只有一家啤酒馆符合年轻人的喜好。言语之间,她知道了更多的信息,龚嘉木在国外放弃了博士学位,最近正一门心思在B市和老家找工作,女朋友杨晚晴因此和他分了手。
袁舟梨对杨晚晴了解并不多,只知道他们两人是大学校友,当年他们某次吵架,龚嘉木删掉了通讯录里躺平的袁舟梨,过后他又来电道歉。彼时袁舟梨也有男友,理解又觉得好笑,表示并不在意,只要他们好好在一起就好。
那样幼稚的心思好像大部分女孩都会有,袁舟梨作为“前女友”不止一次经历。分手后就该做个合格的前任,最好老死不相往来,她也认可。旧爱新欢到底谁更占上风,爱情分量下降以后,这些事慢慢也不再重要了。
从好友嘴里,袁舟梨认识了另一个杨晚晴,一个学霸,但其他方面平平。好友无意间带着宽慰的语调让袁舟梨哭笑不得,她讨厌比较,尤其是和人。
“我们早就是过去式啦,而且当时小孩子过家家,怎么能当真呢?”,袁舟梨笑得从来没有破绽,因为她自己也这么认为。
“那先吃后喝慢慢聊”,袁舟梨在微信上附和完,点开龚嘉木的头像,是一个不认识的篮球明星。。
袁舟梨放下手机,有些回忆在黑暗里若隐若现,像昏暗的路灯,一路闪着光护送着她到了家。
到家的第二天,袁舟梨没有如愿睡到自然醒,一大早家里便充斥着磨豆浆的声音、电视里唱戏的声音,她睡得迷迷糊糊,刚刚梦见高中教室里大家青春的样子,却怎么也抓不住。
袁舟梨睁眼在床上摸到手机,都是各个群里发来的新年祝福,还有几条叶克非的微信,汇报自己行程的同时不忘说上几句想念。叶克非是她最近的男朋友,两人在社交软件上认识,翻译过来就是真心很少,欲望很多。但不同的是,他们已经在一起将近一年,早就突破了袁舟梨的三个月结点。叶克非温柔干净,完美的长在了袁舟梨的审美点上。
尽管如此,袁舟梨本能地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像这种跨年的情侣常规活动,她第一时间也不是拉上叶克非一同度过,害怕第二年回忆里想起,发现身边早已没有这个人。
袁舟梨坐到书桌前望着面前的书架,她喜欢读书,什么类型的都喜欢,现在的工作也是和文字打交道,这是她高中时想不到的,那时候的热门专业是金融,袁舟梨对金融并不了解,但也跟风觉得这很符合自己对生活的想象。
机缘巧合下,金融离她越来越远,文字却越来越近。袁舟梨假期也是有工作任务的,但却什么也不想做,只是看着书发呆。
没过多久,妈妈敲门进来,告诉袁舟梨:“还给你留了早饭”,妈妈语气温柔,但却带着命令。
“这就来”,袁舟梨嘴上应着,身体却纹丝不动。
“你这些朋友们都生完孩子了吧?就剩下你了,”李媛看着一点不着急的女儿,恨不得把自己心里的焦虑一股脑倒出来,“你王阿姨又给你介绍了一个男生,别忘了通过人家微信。”
“知道了”,袁舟梨对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早就不觉得刺耳了。她知道妈妈在老家的环境里难以抵抗人们的主流生活,这几年她对袁舟梨说的话全部围绕着一个中心:结婚生子,即便是上学上班上进,也都是为了最终的目标——早日嫁人。
相比妈妈的焦虑,爸爸就显得淡定许多,多年来他都缺席了袁舟梨的成长教育,现在即便想多说两句,也会被认为没有资格。这种半传统半现代的家庭分工,袁舟梨是长大后才看出问题,爸爸作为传统缺席,而妈妈又工作又养她。
李媛没有再多说,转身走到厨房忙碌,她的眼睛里总是能看到家务,好像比那父女俩多长了一只眼睛。李媛把早饭又端到锅里热了一遍,脑子里还想着袁舟梨的人生大事,不满地想到,“都是因为当时心软放她去了B市”。
袁舟梨没敢拖延太久,快速起身洗漱走到餐桌前,李媛早就在厨房准备起了午饭。袁舟梨看着妈妈的背影,莫名把和郭木楠的见面告诉了她。
“他那个女朋友,回来了吗?”李媛语气非常不经意。
“没有。”袁舟梨照实说着。
“还不结婚了”
“好像分了”,袁舟梨轻描淡写的语气,喝完妈妈磨得各种豆子混搭的浆糊,主动走到水池边把碗洗了,不然就要听一箩筐的唠叨。
“龚嘉木以后,你找的男朋友是一个不如一个。”
这话李媛不止说过一次,但实际上,袁舟梨和龚嘉木在一起的时候,李媛毫不知晓女儿早恋。甚至有一次李媛从袁舟梨口袋里翻出来两人传的小纸条,也没有当回事。后来母女俩一次谈心,袁舟梨把过往的早恋全都一股脑交代了,龚嘉木是最让李媛满意的人。理工技术男,人知根知底,更何况学历长相都拿得出手,然而却错过了。
可惜归可惜,李媛知道女儿的幸福最重要,自己这辈子已经命定,女儿只要擦亮眼睛,总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哪怕没那么如意,最差也是孩子爸那个样子,也不算太差。
袁舟梨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冰水,回到房间准备看会书,听到微信消息提示,是龚嘉木的节日祝福。
出国的几年,龚嘉木很少联系袁舟梨,当然她也很少主动给自己发信息,最多每年生日会来祝福一下,他点开袁舟梨的朋友圈,非常干净,几首分享的歌,早已不是年少时疯狂喜欢的周杰伦,半年可见的照片里,只有一张和几个朋友的合照,当然,他都不认识。
郭木楠猜不出来她的情感状况,之前听说是有男友的,但动态完全看不出来,从来不会秀恩爱的女生。看着袁舟梨回复的“新年快乐”,语气淡淡的,反而让龚嘉木更加好奇,虽然不曾断联,但确实也称不上了解。郭木楠发觉自己的关心有点超出界限,可能是人的变化让他忍不住好奇,有那么一瞬,他想到袁舟梨可能早就结婚了,只不过没有说。
“本来叫了高雨橙,但她老公好像不太乐意,所以晚上只有我们俩了。”袁舟梨紧接着发来这条消息。
龚嘉木赶紧松了口气,袁舟梨一直以为他和高雨橙也是好友,但其实他俩的联系也早就淡了,不来倒省去一些尴尬。手指动一动,回复了“好的”。
袁舟梨刚要放下手机,收到高雨橙的信息,“我也想去,但老公不乐意,他和郭木楠也不认识,而且我想,你们会更有话聊”。袁舟梨听出来发小的言外之意,只是笑笑,转头继续看书。
没过一会,袁舟梨的颈椎又开始隐隐作痛,翻箱倒柜找了一片膏药贴在肩颈处,但一时半会没有起效,她只能放下书活动活动身体,多年伏案工作,攒了一身毛病。
李媛没有意外地归罪于低头玩手机,需要多喝水多运动多晒太阳,袁舟梨和爸爸一起听着数落一起偷笑,她需要妈妈,胜过需要婚姻和男人,她内心深处只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
袁舟梨听话地浇完花,开始选衣服化妆,做出行准备,犹豫了很久,还是选了最日常的穿搭。站在冬天的冷风里,袁舟梨通过走姿一眼认出来龚嘉木,过了这么多年,他好像什么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