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着迷》栀几

5、第 5 章

　　“深南市预警信息发布中心、省三防办、省应急管理厅、省气象局温馨提醒您：南海热带低压已生成并将逐渐加强，25日台风蝎虎趋向深南海面，市县局部地区有暴雨到大暴雨，沿海和海面风力加大到9至10级，防御强降水、大风、雷电等灾害……”[1]

　　宁涓的老收音机里断断续续传来台风的最新预警信息。

　　深南市是东南沿海靠山的城市，每逢夏末秋初就是台风集结时期。刮走一阵又来一阵，台风的名字都稀奇古怪。

　　“刮风又落雨，要收衫了。”宁涓关了收音机，迈着两条颤巍巍的腿要往楼上走。

　　书颜从浴室出来，随手把没吹干的头发用个鲨鱼夹夹住，赶忙喊住她：“外婆您坐着，我现在去收。”

　　老人腿脚不便，平时书颜都不让她上下楼。

　　她只好又坐回去，看着院子里栽种的桂花树，树梢枝桠被风吹得斜斜倒，嘴里念念叨叨：“台风要来了，学校会不会停课啊？”

　　“不会停课吧，没收到通知。”女孩声音远远地传来，“外婆，开水应该变温了，您先吃药，待会儿我去学校您就会忘了。”

　　宁涓捣鼓了会儿那根拐杖，听话地起身去吃药，边倒开水边问：“颜颜，你开学这么久，有没有和你小晖哥哥联系？”

　　小晖哥哥是指外公生前老友的孙子，郁晖。

　　这位哥比书颜大上一岁，今年在深中读高三。混得很不错，还是深中学生会和议事会的主席之一。

　　书颜想起上次开学时他帮自己领校服之后发生的事，晃了晃头企图把这些记忆清除。囫囵着回答：“联系过了。郁晖哥读高三呢，平时见不着。”

　　“那等下把我做的油糍带一份过去。”老人家闲不住，咳着嗽又去厨房收拾，“有什么事啊，都让你小晖哥哥多照顾点。”

　　书颜本来是想拒绝的，现在哪个男孩子愿意在学校吃这些，更别说是郁晖。但往深处一想，又不忍心了。

　　她外公生前是个爱交友爱闲侃的老头，五湖四海都有熟人。外婆宁涓的性格却相反，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去巷子里聊天都很少。老太太平时都等着邻里上门来转转，要不就专心搭理那一院子的花草树木。以前倒是养过狗，但丈夫去世后，那条狗没多久也病死了。

　　虽然嘴上说着不理解为什么外孙女不和爸爸待一块，要转学来这。但心里是高兴的，房子里多了一个人陪她。

　　宁涓独来独往习惯了，年纪大身体差。帮不到小孩什么，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做点事。

　　台风天，课没停，但公交好几处路线都停站。大马路上被狂风暴雨地摧残过一番，垃圾桶都东倒西歪。

　　去学校时，书颜多走了半站路去搭地铁。

　　这里算较早的站台，进去时还没多少人。她找了个靠门近的座位坐着，顺便给郁晖发消息让他来拿手工油糍。

　　“下一站，后海。车门即将关闭……”

　　随着头顶的播报声响起，一大波上班族又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原本就不多的车厢空气愈加滞闷。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大部分人挤来挤去，都像是生活在热带海域里抱团而行的鱼。

　　书颜抱着书包，合拢腿缩小自己占的地盘。余光瞧见左侧前方那，穿着豹纹短裙的一个大姐姐被挤得东倒西歪。

　　身后有个秃头男人贴了过来，她被撞得往前几步，好不容易才扶住上面的扶手。

　　手上的手机在这时震了震，是郁晖回她消息：【晚修一正好要去你们高二部的义工联开会，也算是聚会活动。你带着你外婆的小吃一块过来吧，有点事跟你说。】

　　她回了个“好”，视线又往短裙女人那看过去。

　　地铁再次响起播报声，到了书颜该下车的换乘站。她背好书包，给身旁那位中年阿姨让了位置，起身站到门口处等车停稳。

　　“咸猪手，你在拍什么啊！死扑街侏儒咸湿佬，一辈子没见过女人底裤是不是？！”
　　身后拥挤的人群里，忽然爆发出怒不可遏的叱责，是那位短裙女人。

　　身边人都带着指指点点的眼神看过来，耳边嘈杂声密密麻麻。

　　秃头男显然是个惯犯，眼一转心一横，倒打一耙地提高音量道：“谁拍你了啊，自作多情！你怎么不说整个车厢的人都对你有意思？真好笑。”

　　女人不依不饶要去拿他手上的手机：“行，你解锁给我看啊！”

　　“不行，你、你这是侵犯我的隐私！”秃头男攥紧手机，却不料被女人死死地拽住了胳膊，他可能没想到这回会碰到个硬茬。

　　车门在此时打开，人群鱼贯而出。

　　短裙女人半拖半拽地拉着男人出去，尖声喊道：“不让我看，那就报警让警察来看！你今天敢动我一下，老娘一定告到你破产！”

　　朝九晚五的人来人往，密集的人流像一条工业线般缓缓流动着。长长电梯上有条不紊地排好长龙，几乎没谁会为这件事情驻足。

　　只有车门那的地铁勤务人员很快走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书颜背好书包，走到地铁站内角落的饮料贩卖机那，本来只是想买瓶水的，但一眼看见了那排熟悉的黄色柠檬可乐。

　　鬼使神差似的，她顺手就扫码买了一罐，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她弯腰从出货口拿起那罐可乐时，听见那边勤务人员似乎已经在翻秃头男的手机。但显然是一无所获，只好硬着头皮去调和俩人之间的口角矛盾。

　　女人虽没实证，可隐约觉得就是不对劲：“你没拍的话，手机莫名其妙伸到我裙底是干嘛？”

　　“我手自然垂下有什么问题？”见没有证据，男人更是开始洋洋得意地大放厥词，“上网上多了吧，被害妄想症！以为是个男人就对你心怀不轨啊。你也就一般般，在我们村里估计都没人……”

　　书颜捏紧那瓶可乐，她打开自己手机的相册，走上前去举起屏幕，打断他：“叔叔，恰好我手机的像素还不错。”

　　秃头男确实有偷拍，但还没来得及按下快门就已经被发现。而书颜手机里拍摄的恰好是他将手机往下平放的画面，放大那张照片，能看见他打开的就是相机。

　　他身边靠着扶杆的空间明明足够，却还趁乱故意往女人那挤过去。所以书颜从一开始才会多注意了几眼。

　　“死秃头！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女人怕他跑了，立刻死拖住他衣领不松手。

　　地铁安保也在对讲机响起后迅速下来。男人讪讪地挣扎，一双猥琐吊梢的眼睛瞪向眼前这个学生妹，显然是怪她多管闲事。

　　书颜和他对视一眼，面无表情地把照片传给了短裙女人。女人温声道谢：“多得你啊，还是学生妹心善，纯粹。”

　　书颜顿了顿：“我刚刚没给你看……”

　　“我知道，不怪你！大家都怕麻烦。”女人没多追究，理解地笑笑，“自己不反抗，别人能帮一次不能帮一世嘛。”

　　难得遇到这么明事理的，她点点头，觉得自己那一番行为也不算浪费时间。

　　从地铁口出去，书颜把手机揣进口袋，看向手中那罐柠檬可乐。一只手握住罐身，另一只手正要撬开。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那天在球场边，李绝楷单手开易拉罐的样子。

　　单手握着罐身，食指抵进易拉环的缝隙里，下一步是轻轻撬动。但她撬……撬不动。

　　易拉环，一点也不“易拉”。

　　虽然没人看见，但书颜很莫名地恼羞成怒，而且她后知后觉自己这学人的反常行为，很蠢。两只手按照自己平日的做法用力掰开了拉环，经过刚刚的摇晃，气泡“滋啦”冒出来，弄湿了点袖子。

　　柠檬味酸酸甜甜地散发在空气中，味道一般。

　　-

　　晚自习，书颜拿着便当盒往义工联的会议楼那走。

　　深中并不鼓励读死书，或许也因为本校的学生在成绩之外有更多能发掘的优点。校领导在课外活动这一方面给予学生很大的自主权和实践感，很多制度甚至和大学平行。

　　在游园会、体育节当天，学生可以在学校里开实体的咖啡屋和创意商店。学生会还专门成立了膳管会管理食堂，给膳食提意见。以及各种议事会、文联社、图学联，朋辈，义工联等等社团。

　　大部分学生都会加入1-2个小团体，因为这些实践活动都有学分制，高中三年必须做满40小时才能完成“i志愿”的服务任务。

　　而书颜加入的就是义工联。她嫌麻烦，平时也只是参与开会聚会和偶尔参与社团活动凑时长。

　　郁晖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小姑娘抱着便当盒在一旁安静地坐着愣神。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另一角的长桌旁是早就到了的几个人正在准备待会儿的聚会，可乐瓜子和各种小吃摆了一桌。

　　“郁主席，你来啦！”是隔壁班的团支书先小跑上前向他问好。

　　郁晖笑了下：“特意等我？不是说让你们内部先把小会开完吗？”

　　“才没有特意等你，刚刚已经开完会了啊。”团支书指了下那堆已经玩起来的人，说，“零食魔方拼图骰子都摆好了，就等大家来齐了。”

　　“行，你们先玩。”他稍俯身，把女孩肩膀上断落的长发捻开，漫不经意地说，“我等会儿过来找你。”

　　男生身上是一尘不染的高三校服，言语谈吐间亦是翩翩公子的温润，又生得好。聊天间时不时带点越线的语气，在轻佻和暧昧间游移。

　　都不用猜也知道，他对面的团支书立刻红了脸，蝇声“嗯”了句。

　　书颜就在角落的沙发那托着脸静静地看，谁能想到幼时那个邻家哥哥现在成了个四处留情的混蛋学长。上次见到他和一个学姐接吻已经够震惊了，更让她咂舌的是那学姐居然是他当时女朋友的闺蜜。

　　郁晖回头，已经从她这种毫不掩饰的眼神里看出点鄙夷来。

　　他不意外，也不打算辩白，坐到她对面：“上次匆忙，没向你多问问你爸现在的情况。”

　　书颜耸肩：“问我也没用。他跟隐居深山老林了似的，谁也不搭理，我上周给他发的消息到现在也没回。”

　　“书伯父一直就是这个不善言辞的闷葫芦性格，你给他点逃避现实的时间吧。”他不欲在这件事上多谈，顿了下说起另一件事，“我找你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再参加一个社团，你们年级还差一个朋辈心理辅导员。”

　　朋辈心理辅导是指和同年级的同学进行一对一的交流，在受心理老师培训之下，对需要情绪帮助的同学给予话语安慰和支持。

　　书颜会被他委与重任自然是看在她爸的份上，她比其他人都更合适。但是她不愿意淌这趟浑水，摇头：“算了，我挺庆幸这所学校没有认识的人。”

　　她也并不想再成为风口浪尖的那一个，默默无闻、不被关注就是最好的。

　　郁晖也考虑到她的特殊情况，没多勉强。扯开话题：“外婆给我做的油糍呢？”

　　书颜把便当盒递过去，没好气儿：“你能吃就吃。不吃也别浪费，分给别人吃。”

　　“瞧你这话说的，我是那种人吗？”他倒是大大咧咧，直接伸手抓起一个塞嘴里。

　　书颜眼睛尖，瞥见他手掌那有道口子，像是划伤不久，还有血痕印子。她指了下：“这怎么了？”

　　郁晖咬着油糍没说话，只是把掌心摊得更开了点让她看清楚。那得意的样子混得很，偏偏他五官长得端正，没那股渣男的邪气。

　　那口子是个牙印，一看就是女生咬的。

　　他这男女关系到底得多乱呐……书颜看得头疼，轻捂了下自己的嘴巴，一脸“我这嘴真不该问”的后悔莫及。

　　郁晖看乐了：“什么意思啊你？有没有创口贴，给哥哥来一个。”

　　书颜从口袋里还真翻出了一个卡通猫咪的创口贴，丢他身上：“少自称‘哥哥’。”

　　“以前你不是这么喊我的？还真是女大十八变。”他接过，咬着创口贴撕开，“啪”得粘在掌心。嘴里边吃，还边欠欠地说那些小时候的贱事逗她玩。

　　书颜难得在熟悉的人面前露出小脾气，伸腿去踹了好几脚他屁股底下那张椅子的凳脚。

　　门口这已经断断续续又进来了不少义工联的成员，今晚是聚会游戏，大家过来就是闲聊认识新人的。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书颜察觉到诺大的会议厅在刚才沉默了一瞬。

　　她抬眼朝门口那看过去。

　　门口的一张沙发旁，有道肩宽腿长的高瘦身影，身型被走廊外的灯光切割成落拓的立体。男生没穿校服，只有一件始祖鸟的冲锋衣外套。他似乎格外偏爱这些运动户外风格的品牌，也衬得他周身线条更为利落锋锐。

　　是李绝楷。
　　他蹙着眉，英俊的眉眼间隐隐带着点烦躁，像是看着这个方向有一会儿了。

　　门外，邵扬那伙人拿着两根烤肠隔着老远就大剌剌地喊：“绝爷，今晚怎么突然来这了？不是说好去你家新装修的那个5D电影院玩嘛！”

　　“是啊，上回那个Autoking的钢铁侠头盔我还没玩够呢。”

　　“你们这些俗人！难道只有我惦记他车库里那几个高达模型啊？对了，等下个月我就成年了，寒假考完驾照就帮绝爷试试他爸送的新车。”

　　几个男生没注意到他一反常态的沉默，但书颜意识到这人灼烫的目光，不自在地放下了腿。

　　她想装作没看见，李绝楷却朝这走了过来。

　　郁晖正从桌上抽了张纸擦嘴，一转身和他撞面，跟他打了个招呼：“李绝楷？难得看见你来啊。”

　　李绝楷瞥了眼他张开的手掌心里的创口贴，不冷不热地撂下一句羞辱：“你一大老爷们，至于么。”
　　“……”

　　郁晖不明所以，压根不知道他这通气怎么发的。他虽然是学长，但在这小子面前从来没有过学长的威严。正好那桌人里在喊他，他拍拍少年肩膀，十分大度道：“今天刮台风把你气着了？回家多喝凉茶啊。”

　　李绝楷他身后那群男生中也有那天在棒球场的，不是一个班在那之后也没见过书颜。最不会遮掩的就是邵扬，直接凑到她面前：“同学，你是上次那个吧？”

　　他或许不记得当日落荒而逃的段小雅，对书颜这种不常见的漂亮长相却能过目不忘。

　　书颜点了下头，并不想被一众男生围着看。

　　她身旁的李绝楷“啧”了声，下颔轻扬把人支走：“那边在打牌，你们过去玩。”

　　会议厅很大，他们坐的这张沙发在角落，灯光也比正中心暗。书颜要混社团的时长，正心不在焉地玩着桌上的积木，余光感受到不远处几个女生频频看过来的视线。

　　显然，是在看她身边玩手机的这位。

　　这种视线自李绝楷回四班上课以来，书颜见得太多。

　　不管是借着上厕所的名义从四班走廊那拖拖拉拉地仰长脖子经过的女生，还是接二连三送来的情书和礼物，都证明着这是个不缺爱慕的人。而在一众女孩里，司南茜被八卦的次数最多。有说她是正牌女友，也有说他们谈过……

　　她能了解这么多，当然还是因为段小雅。

　　“玩游戏吗？”他突然出声。

　　书颜错愕抬头，迟疑不决：“玩什么？”

　　“手机拿出来。”李绝楷打开自己手机上的计算器，在上面随意点了几个数字，示意，“我随便按了串数，你现在也随便按串数。”

　　她不太清楚这到底是在玩什么，带着点猎奇心随手按下：200007。

　　“现在我把这两串数字加起来。”他按下“=”号，得到了一个很长的数字。碰碰她手机，“打开拨号器，按这个数字打个电话。”

　　书颜抗拒道：“给陌生人打电话？这很奇怪。”

　　他长腿交迭放在茶几下，嶙峋喉结微动，嗓音里带着点诱哄：“不奇怪，打通了你就知道这游戏是怎么玩的。”

　　男生胸有成竹的姿态确实激起她的好奇心，她犹豫着按下拨号键，手机放到耳侧。听着“嘟”声刚响起，身旁人的手机正好也有个来电。

　　但发现两边铃声频率一样时，这声音就略显吊诡。

　　书颜一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手机，怎么会打通了他的电话？明明是就在眼前的声音，此刻却顺着磁沉的电流般灌进耳廓。

　　李绝楷当着她面接通，歪头，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轻笑：“晚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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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老婆电话号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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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1]源自省气象局发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