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余小余

4、回村

　　“二毛要回村了！”

　　“什么，二毛要回来啦？”

　　“是啊，没错。”

　　……

　　杨家湾的婆娘们可有了新话题。

　　杨家湾大樟树下炸了锅，这里是村“文化中心广场”，是村“新闻广播基地”。以前的老调：什么牛二家大黄狗咬死了平媳妇家的两只大母鸡；什么老杨家大女儿小慧又寄回来多少多少钱；什么田狗蛋和桂莲在田间干农活时眉来眼去；还有什么村主任的二小子夜里摸进了寡妇春花的小屋被打出来…

　　都没有这个消息让人震惊！

　　村主任杨国庆脸色凝重地走入杨家祠堂，踱步进入西厢房一一这里是村委会议室。在上位的太师椅上缓缓地坐下，他如君王一般扫视了一眼早就在八仙桌四周坐着的几个人。

　　有人激愤不己，脸胀的通红，双拳捏得紧紧的，脑门上的青筋暴突，鼻腔里直哼热气。

　　有人紧盯着村主任，急迫想等村主任发言，拿主意！

　　还有人低下头不语，不停的叹气。

　　“这消息可靠吗？”村主任从兜里摸出一盒大前门的纸烟，一支支抽出来扔给大家，自己也叼上一支。旁边的的会计旺财立即掏出火柴，划着火给村主任点上，又转过身给对面的治保主任杨凯点上，这才轮到自己，然后把手中的火苗吹灭丢在地上，并踏上一脚；随即将火柴盒往桌面上轻轻一抛，其他人拿了去也相继点燃了烟。

　　气氛缓和了一些。

　　杨国庆先猛吸一口，眼珠子往上一翻，稍后闭上眼很舒服地吐出长长的一串白烟。大家纷纷吞云吐雾，一时间，屋内开始烟雾缭绕起来。

　　“大哥，这消息千真万确，是官田镇长的三公子亲口告诉我大舅哥的。”二队队长杨国华眨巴着独眼回答道。

　　“主任，没得退路，你就出出主意，我们大家跟着你干就行。”妇女主任香秀给杨主任端上来一杯温茶。

　　“咳、咳——你们就能确定他是回来报仇的？”杨国庆干咳了几声，端起茶杯“咕咚”喝了一大口。

　　“他不来报仇，我还要找他报仇呢，我的这只眼…”杨国华重重地一拳捶在桌面上。

　　杨凯吸了一口烟，把白烟稳稳地全从鼻孔中逼出来，幽幽地说：“就算不明面上和我们斗，这背地里也不会放过大家的，杨家湾又不得安宁了啊！”

　　大家沉默地抽起烟来，安静地都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

　　“我看，不如报警。”一直低头抽烟的三队队长杨实诺诺的说。

　　“他现在又没干什么，再说不出人命关天的案子，派出所会管我们吗？就得靠自己。”杨国华忿忿不平。

　　“那就好好和他开诚布公地谈谈。”

　　“谈什么呀，我说实在啊，虽然每次打击他时，你都缩在人后，可人家不一定不记得你呢！”扬国华更激动起来。

　　“我……”

　　“实在，少说两句。”杨凯瞪了杨实几眼。

　　杨实胀得脸彤红，看见杨凯阴沉的脸，只好又低下了头。

　　“好了，我看大家也不必要太过紧张，先保护好自己，暗中组织一些身强力壮的后生；如果他再敢耍坏，咱就让他再吃吃苦头。另一方面，旺财啊，我们几个村干部去一趟他家，安慰一下他的父母，表示表示点善意。”

　　“大哥，你这是…”

　　“好啦！国华，事隔三年，冤仇宜解不宜结。我们以静制动，等他回来，看实际情况再说吧。”杨国庆提高了嗓门。

　　杨国华心中憋气，却不敢再作声。杨国庆就是这里的“土皇帝”，一手遮天，乡政府里面的关系顺通，村中势力更是庞大。兄弟五人，私下被村民们称为“五虎”，他排行老大；自己又生三子二女，两个儿子已成家立业，老三儿子大学毕业后在县政府工作，老四女正在读高中，另一女已嫁人。杨国华是堂弟，杨凯、杨实也都是同族同宗。这不，整个杨家湾村委会议就是他们家开家庭会议。

　　杨家湾被群山环抱，民房北靠青山，东、南面是一片平坦的农田与园地，西边是一条河，叫清水湾。全村有七成是杨姓，风水先生说这里是一块宝地，杨家湾的杨氏家族中不久必出一条“蛟龙”。

　　此时，二毛正坐在赶往杨家湾的小客车上。他从车窗远眺，远处群山青翠，连绵起伏；山都不高，但树木茂密，几个村落都隐于绿树丛林之中，炊烟袅袅。

　　“快了，阔别三年的家乡，我回来了！”二毛在心中默念，“不知这里还能否找得到我曾经的痕迹。”他哑然失笑：乡亲们不知还能否容得下自己，那老实懦弱的继父，那蛮横刁钻的母亲，那些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杨家族人们。哈哈，我杨大富三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黄昏时分，小客车在村北后山口停下，进村还得走上两里多路，二毛发现此地只有自己一人下车。他目送着小客车卷起一阵黄色灰尘颠簸而去，有些怅然，家总是要回的，这次回来还有另一个重要的任务：受托去看望张旭龙的老母亲，张旭龙是抢劫团伙中判的最轻的人，也要坐牢两年。顿了顿，才右手捞起双肩包袱往肩头上一甩，拖着旅行箱就大踏步朝杨家湾方向的山路走去。

　　二毛正低头走着，忽然，被一声断喝惊住：“站住，我们不欢迎你，从哪里来回那里去吧。”

　　二毛一看，面前站着三个小青年，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每人手中还擒着一根短棍。他飞快的从记忆中搜索着，看脸像都有点熟，却记不得。二毛神态悠闲地招招手问道：“小屁孩儿，你们是哪家的？不劳烦这么远来迎接我。”

　　“做梦，我们在这儿守了你两天，是要告诉你，杨家湾不欢迎你，你滚的越远越好。”为首的青年怒叱着。

　　“小小年纪，从哪里学的，毛都没长全就出来耍横。”二毛嘴角挂着浅笑。

　　“二毛，别啰嗦，你比军儿、狗胜和我也大不了几岁。”旁边的一个男孩嚷着。

　　“哦，想起来了，原来是妇女主任的大崽田军儿，还有狗胜和阳泉。以前的小屁孩儿长大了，哈哈哈，差点儿没认出来。”二毛大笑起来。

　　“笑什么，你这个大坏蛋，人人得而诛之。”田军怒目圆睁，挥一挥手中的短棒。

　　“算算你们也不过十六七岁吧，怎能辨清这个世道，又怎能知道谁好谁坏？你娘的事不怨我啊，她敢做，难道还不让人家说吗？”二毛用挑衅的口气怼他。

　　“你，混蛋！”田军直接暴怒，向其他两人使了个眼色，三人三个方向同时挥起短棒就冲了过来。

　　二毛久经沙场，根本没把这三个毛孩子放在眼里。他瞧准空隙，躲过田军与阳泉，奔着矮瘦点的狗胜的方向而去。抬右手在他前臂上一磕，手腕随即一翻，扣住他握棒的手，一捏一抽，棒子轻松就到了自己手中，再将身体往他身上一靠。狗胜顿时失去重心向旁边倒去，蹿了六七步，撞上路边一棵小树才停下。他脸色早已煞白，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武器就被夺走，他懵圈在那里不知所措。

　　二毛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挥起短棍照着阳泉就砸，阳泉忙用自己的短棒来挡，二毛抬起右脚踹在他屁股上，阳泉“噔噔噔”往前栽去，险些没来个“狗啃屎”。

　　田军恶狠狠地又扑来，二毛让过他的上身，脚底下一勾，“吧唧”田军趴摔在地上，痛得嘶牙咧嘴，他想起来，二毛用短棒点住了他的肩头。

　　就这么三两下，三人都被二毛制服。阳泉与狗胜愣愣地看着这一切，不敢再向前。田军忙喊：“你们俩还愣着干嘛，快去喊人啊！”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忙转身欲逃。忽然，从背后“咻”的飞来一物，“噗嗤”钉在了狗胜身边的小树上。是一枚一元的硬币，两人大骇，相互望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正对他们浅笑的二毛，然后撒腿就跑，一会儿就消失在山路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