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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分世界元禾公主(六) ...

  •   兵戈杀伐声中,宋和持剑刺穿叛军心脏,踢开没了气息的尸体,眼中凛冽寒光瞪视面前并肩而立的两人。
      何颂造反是她意料之中,苏晚衡凑的什么热闹!
      百年书香世家,疯了不成同乱臣贼子搅到一起。
      斩春风剑锋滴落的血聚成一滩小水洼,宋和拧眉:“苏晚衡,苏家百年清誉,贤名流传千古,同此人为伍,他日九泉之下,列祖列宗面前你如何谢罪。”
      鏖战三天三夜,宋和已然有些握不住剑柄。今晨起,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是堵着一口气,隐约不安。负荷透支的身体全靠信念支撑。
      苏晚衡在宋和明亮炙热的视线下无地自容,低头回避:“道不同,公主是不明白的,不用再做无谓挣扎了公主,徒增杀孽。”
      宋和点点头:“也是,不同你们废话,今天耗干最后一滴血,你们两个也别活着走出勤政殿。”
      何颂眸中颜色沉沉,闻言嗤笑一声:“傻公主,你看,谁来了。”
      殿门外涌进三千人马,黑衣劲装蒙面,为首那人腰际悬挂木牌,上面朱红“颜”字刺目。
      “鸦翎三千卫奉世子命护送公主出京。”
      宋和心头一喜,看来那封求救信传到了西北。只要合整外祖父与颜越的兵力,反围剿何颂他们不成问题。
      何颂挑眉,宋和犹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的样子惹他发笑。
      “怎么不告诉公主,你们主子在哪。”
      惊雷乍响,宋和犹疑皱眉。
      斩春风剑身微微发颤,一如它的主人惴惴不安的心。
      她的确因何颂这句话慌了心神,鸦翎三千卫在这,颜越没理由不在。应该是被什么绊住了手脚。
      握紧剑柄,斩春风剑尖对准何颂,宋和转头问道:“世子何在。”
      暗卫首领眼含热泪,不敢开口。
      宋和扼住脑海里不好的念头,心中慌乱,强忍着持剑的手不颤抖,拔高声音:“世子何在!”
      面前的人抱拳跪下,身后何颂的话一字一句,残忍至极。
      “不如我来告诉公主,世子保留兵力回京勤王救驾,自己留在朔城,撤退城内百姓,世子深得民心,朔城五万八千人,拒不离开,共御外敌。一个人啊,孤身挡住匈奴百万兵,也算是佳话。万箭穿心后被朔城百姓收回城内,公主要能出京……”
      话语未完,斩春风剑光已至面门,宋和赤红着眼,周身不留防守,招招奔着同归于尽的狠意。逼得何颂不得不横剑抵挡连连后退。
      “闭嘴,闭嘴,闭嘴!”
      宋和听见自己的世界一点点崩塌的声音,脑海里指使她杀了何颂的念头越来越坚定。
      杀了他,颜越就能没事。杀了他,颜越一定好好在西北等她回去。
      提剑刺穿何颂右肩,宋和偏头吐出口血。
      何颂心下讶异,这菩萨公主怎么突然转了性,从前可是半点舍不得对他下手。
      果然,伤到她的心上人,什么欣赏什么惜才,都是谎话。
      发丝散乱,脸颊带了细细小小的伤口,周身狼狈可威压如山,宋和眼底蕴着毁天灭地的恨,拔出斩春风,下令撤兵。
      沾血甲胄披在身上又重又黏,鸦翎三千卫耗光何家布防勤政殿里外的兵力,同样所剩无几。
      斩春风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宋和提不起力气收它入鞘。
      不能让颜越留给她的暗卫尽数交待在这里,继续拖下去,拖到何家援兵赶到京城,那才是真正的全军覆没。
      她迟早会手刃何颂。
      宋和背对着何颂苏晚衡向殿外走,鸦翎暗卫余下几十人在她面前,提防宋和身后。
      残阳泣血,染红勤政殿前,里里外外,都是厮杀后的残肢血肉,血流成河。
      宋和不敢看,耳边嗡鸣,重复着那声万箭穿心。
      神思恍惚中,破空之声入耳,宋和踏出勤政殿最后一步的身影一顿。
      首领担忧宋和体力不支,却没想到殿里只剩两人的敌军还敢出手伤了宋和,怒不可遏,拔剑就要杀回去。
      宋和抬手,阻止首领往后。
      她身心俱疲,眼前昏暗模糊,下一秒就要力竭晕倒,心里却死死执着一个答案,一个让她起死回生或是彻底死心的答案。
      不要把她的心悬在半空,尽管宋和大概已经看见结局。
      反手拔了右肩箭羽,宋和看着首领眼睛,语气是自己都没察觉的希冀:“告诉我,世子何在。”
      血腥味的空气停止流动,良久,暗卫首领合上双目,悲怆开口:“世子战死西北,幸不辱命。”
      宋和心头钝痛,猝不及防喷出血雾,斩春风刺进地底,宋和单膝跪在勤政殿外。
      夕阳拉长宋和背影,颓然哀沉。
      幸不……辱命。
      谁的命?
      谁让颜越死在西北,谁下的命!
      深得让人窒息的黑,宋和攥紧心口衣领,尖叫一声醒来。
      汗湿里衣,宋和整个人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不等守在殿外的华年察觉异样进来,宋和顾不上收拾,拿过屏风上的外袍披上系好,翻窗离开清和殿。
      夜色无边,宋和奔跑在皇宫中,冷风呼啸耳侧,宋和魔怔了一般,借着宫墙旁那棵歪脖子树运起轻功旋身翻墙落到宫外。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做什么,只想着逃,逃远些,离那场噩梦远一些,离颜越死讯远一些。
      胡三在隔绝空间里睡得好好的,地面剧烈晃动,胡三睡眼惺忪。
      “地震了???”
      鲤鱼打挺坐起,胡三发动意念瞬移到宋和体外,夜风险些刮飞缩小后的胡三。
      “这是,这是揍嘛啊!宿主,宿主你怎么了你发疯前吱一声啊!”
      任凭胡三呼喊宋和勇往直前,胡三这才意识到宋和屏蔽了和自己的联系。
      等到回过神来,宋和已经站在昱王府祠堂里。
      所以说理智全无的宋和是皇宫侍卫,昱王府守卫都抓不住的。
      眼前是并立的两块牌位,昱王颜氏,王妃虞氏,宋和抬手,确定没有触碰到第三块牌位,眨了眨眼睛,恍然梦醒。脱力跪在昱王与昱王妃牌位前。
      双手撑着地面,眼泪滚落。十年啊,十年,宋和困在颜越战死的噩梦中十年。
      朝升夕落,秋去春来,时光漫长里,她似乎被割裂成两部分,一半永远陪着颜越长眠,一半收起所有无用情绪重整河山。
      擦去眼泪,宋和终于可以真正确定,她回到过去,回到以前,回到颜越不是一块牌位,不是一道血符,不是躺在冰冷的地底。
      昱王府祠堂里,没有放着她的少年郎身死证明。
      她突然让漂泊不定的灵魂追去西北安稳下来。
      可是不能。
      取香三支,宋和虔诚地跪地叩拜:“王爷王妃英灵在上,保佑颜越平平安安。宋和有愧,曾辜负嘱托,待京中事平,我一定去西北把他逮回来放在眼前日夜看着,再不许他以身犯险。”
      上完香,宋和拿袖子擦了擦牌位上不存在的灰,大摇大摆走出祠堂。
      昱王府管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外,宋和被吓了一跳。
      “王叔,你走路怎么没声的。”
      拍拍胸脯,宋和并没有深夜在人家王府被人抓包的自觉。
      颜越自幼养在宫里,十七岁本该出宫立府,颜越不想迁动父王母妃,便回到故居,等成亲了再建府。
      但颜越没住几月就领兵出征了,宋和当时跟着颜越出宫来到昱王府住过一段时日,王府管家也是宫里跟着出来的老人,对宋和并不陌生。
      “老奴该问公主,为何夜闯王府。守卫以为进了贼人,四处寻找。”
      宋和不好意思地笑笑,脑子飞速运转,找了个完美借口:“我梦见王爷王妃了,想着很久没来祭拜他们,所以来看看。”
      王叔是年纪大了,不是傻了。但见宋和披头散发,眼尾还有哭过的红晕,一时不忍,挥退下人,王叔负手在身后,对宋和无奈道:“公主随老奴来吧,宫中这会已经落了钥,一国公主总是翻墙也不好,世子房里我一直命人打扫着的,委屈公主今夜暂宿。”
      宋和脚步一顿,结巴了。
      “睡,睡哪?!”
      王叔回过头,责备地撇了宋和一眼,似乎在怪她一惊一乍:“除了世子房中,其他房间都是落了灰的,公主先前住的那屋亦然,公主若不愿,老奴只好深夜被吵醒为公主不请自来整理房屋。”
      宋和脸皮再厚,也被说得耳尖一红,下意识推拒:“不用麻烦王叔,就,就睡颜越那屋吧。”
      王叔满意地点点头,领着宋和前去,装作没听见身后宋和小声含糊不清说着“也不是没睡过”。
      合衾躺在床上时激荡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放宋和睡个好觉。
      胡三摸着下巴,思索着怎么进入宋和意识深处。她算是看明白了,宋和全身上下无一是软肋,只颜越是破绽。
      那么……未曾谋面的颜世子,只能再拿你做下筹码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北,遭人鸠占鹊巢的世子也没能好眠。
      梦里昏昏沉沉,周遭事物都不真切,唯有亲眼看着宋和横剑自刎而阻止不了的痛楚最为清晰,仿佛是他亲历。
      颜越不知道宋和经历了什么,他看着梦里的自己毫无反应,似乎是一缕茫然的魂魄,斩春风结束宋和生命那一刻,那缕透明的亡魂才动了动,呆呆坐在宋和身边,溢出天地也为之不忍的悲伤来。而无论颜越怎么尝试、叫喊、呼唤,都是这场画面的局外人,触碰不到宋和丝毫。
      世子清醒一辈子,诗书通读,圣人阅遍,为天地为百姓,独留一点私心给自己,守着宋和安好无虞。如果幸运一些,昱王府能红妆十里等来十多年前就定下的女主人,如果不幸运,颜越就永远默默无闻在宋和身后守着他心里有名无缘的世子妃。
      青衣覆雪,颜越听见自己与那缕亡魂的心声。
      他的小世子妃,好像真的受了很多苦。
      颜越皱眉醒来,合衣下床掌灯,书桌上摆着匈奴十八部投降书,烛火照着轮廓鲜明的侧脸,身后暗夜沉沉,颜越站在那,像是光的源头。
      昱王府世子颜越,表字寒舟,大周天星美名远传,甚至边陲部族,亦有耳闻。文韬武略配上姿容颜色,分不出谁胜一筹。
      当年天下第一画师入宫觐见帝后时,世子年方十七。画师见过世子之后便弃笔不再作画,言是画不出世子神韵风貌,只留下一幅绝笔之作,画上人青衣墨发,白发带迎风飘摇,明月清辉下,撑伞踏雪而来。画卷旁两行题诗。
      据说题诗也是他人执笔所留。
      清月皎皎,白雪遥遥,君子端方,容色无双。
      大周待字闺中的少女人人都会传唱的诗:此生不羡天上仙,愿为王府梁上燕。
      可见世子之容害人匪浅。
      一度造成少女空怀春梦,为解相思爬墙昱王府还见不到世子的局面。
      若不是皇宫庄严,有违律法,爬墙皇宫也不失为一种慰藉相思的下策。
      能见世子天神之姿,断条腿不算什么。
      但是天神脾气不算好,年年桃夭节,少女向喜欢的人掷花表达爱意。大周天子与民同乐,会命宫中宗族里年轻的皇子世子同行前去太华山祈迎新春,见到颜世子的机会仅有一次,京中万人空巷,需要锦衣卫加上京中巡防营配官府衙役维持秩序。
      按理来说,这样的日子,颜世子该从花堆里爬出来才是,奈何世子不解风情,冷脸打马过长街,莫说掷花,少女们瞧上一眼都不敢。
      却仍盼着桃夭节远远见上世子一面。
      右眼睑下的朱红小痣揽尽室内光华,颜越面前的投降书白纸黑字幻化出少女眉眼弯弯的笑,脱口而出低语时颜越才觉自己走神已久。
      “宋昭昭。”
      到底放心不下,颜越提笔书信一封,走到窗边吹哨召来雄鹰,放飞回京。
      信中明言京中暗探若见公主出宫,助其办事,护其周全。
      胸前妥帖安放的温润玉石安抚噩梦后的惊魂不定,颜越沉默遥望星子闪烁的夜空,墨色瞳孔里思绪深深。
      也许,他该找个理由回京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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