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生X体育生》秦若屿

34、第34章

　　楼朝去了姑婆家里，独居老人的家十分简陋，推门走进来，一眼看尽。

　　整套房子的墙体、地板只是简单地铺了层粗糙的水泥，摸底的不知是什么邪门的水泥匠，有坑有斜坡，地上坑坑洼洼的。

　　堂屋里几乎见不到几个需要用电的家电，家具更是少得可怜，桌子、凳子、椅子，甚至是扫把这种清洁工具，都满是时光的痕迹，光秃秃的样子，年龄看着比楼朝还大。

　　卧室内的卧床是老式的实木床，有一个红木衣柜，一张掉了漆的梳妆台，就是所有的全部。

　　可姑婆进了家门就很兴奋，她拄着拐杖小碎步匆匆往卧室挪，先是从贴身的手工荷包里取出来一把钥匙，开了梳妆台下面抽屉的锁，再从里面取出来一只木盒子。

　　木盒子看着很有年代，但上面的雕花却十分精致。

　　“这也是我老妈子给的嫁妆，除了那只手镯还有一副金耳环、一条珍珠项链，耳环和项链……我没带回来。”

　　所以镯子给了楼朝之后，这个盒子就只剩了一个盒子。

　　她从里面取出一个红色小布袋，里面还有一块绣花手帕裹着，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是一张银行卡。

　　“我没要房子，这是全部赔偿，还有一些我自己这些年攒的钱……”

　　她伸手抓着楼朝的时候，粗糙的指腹从楼朝手心里划过，他眼里始终是苍老粗粝的皮肤，等回过神来时，姑婆已经走到梳妆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像是完成了人生最重要最伟大的任务一样，眉头舒展，轻松又慈祥地坐在那里。

　　从见到她那一刻起，楼朝就从未从她身上感受到舒适轻松的状态，此时此刻，她如释重负，谈笑间都是释然。

　　“晚饭想吃什么？姑婆给你做，爱好更偏甜咸口？”

　　楼朝还看着手心里那张带着她体温的银行卡，猝不及防被提问，愣了两秒，才回应道：“辣口也可以。”

　　他顺手将她满怀期待交给自己的银行卡放进口袋里。

　　从小到大他都都饮食清淡，被易锦阳打开了新世界，现在回到无辣不欢的家乡，他当然要更加尊重这个新世界。

　　“喜辣。”

　　“要得。”

　　姑婆开始操办晚餐，楼朝跟着她去菜地里，刚刚给银行卡时他俩没推让，这会儿一个背篓一把镰刀倒是掰扯了半天。

　　“我来。”

　　“哪能让你来呢！”别看老人家年纪一大把，力气也有一大把，她一把把镰刀从他手里抢夺过去，背篓没抢走纯粹是又因为她个子不高又佝偻着背，够不着楼朝的背。

　　“分工合作吧。”

　　就这儿她还不满意呢，拄着拐杖气呼呼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碎碎念，大意是让家里他好好念书不是为了来干这些农活的，读书人的手哪能干农活呢？博士就更应该十指不沾阳春水、双脚不沾泥。

　　楼朝听着听着，也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家庭能出楼伟那样的凤凰男。

　　因为这里人都觉得他是一只金凤凰，终于飞出了大山，应该脚不沾地，身披一身金光义无反顾地往前飞……

　　可是啊，人其实不是麻雀，也成不了金凤凰，只是卑劣又可怜的人类罢了。

　　姑婆有一个打理得非常精致的菜园子，一块菜地四周圈了篱笆，里面被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种着许多楼朝叫不上名字的青菜，割了一背篓，回家后做了满满登登四菜一汤。

　　姑婆得意洋洋地跟他炫耀，家里唯一的高端家电“电饭煲”是她在交电费时抽奖中的，特等奖，整个村子就他中了。

　　楼朝看着那口大红色的美昀电饭煲，寻思不知道是哪里的滞销山寨货，给她得着了，可美了。

　　“是，你运气真好，抽奖能中一百万。”

　　姑婆也是打心眼里宠他，但凡换个别人家孙子，就冲着这阴阳怪气的感觉，筷子都丢脸上了。

　　“好好好，你去叫那俩小伙子来吃饭吧。”

　　“好。”

　　姑婆给他指了条小路，说这么过去近，一条路走到头就是程楚家。

　　“知道了。”

　　楼朝顺着她指的小路走，左右两边都是田野，大部分都荒芜了，只有很小一部分像姑婆的菜园子一样，圈起来种了点家里几口人够吃的菜。

　　他走在田埂上，扫过一块菜地，看了两眼那绿油油的蔬菜，这个不认识，哪个也不认识，都不认识。

　　啧啧啧，博士也不咋地。

　　就能分得清葱和蒜，再具体一点，蒜苗从哪里抽出来的就不知道了。

　　他匆匆走过一截又一截田埂小路，脑海中闪过一些少得可怜视频的画面，一到饭点各家炊烟袅袅，在灶台旁忙活完走出家门，冲着家人劳作的方向大喊一声——XXX回家吃饭啦！

　　楼朝停下脚步，他眼睛已经能看见程楚家的小民宿。

　　他深吸一口，嘴巴长大，然后闭紧，然后再次深吸一口气，嘴巴长大又一次闭紧。

　　算了，这事儿太需要毅力了。

　　也有许许多多精彩缤纷的第一次他没有尝试过，但怎么说呢，也不是每一种第一次都要去尝试的。

　　他走到程楚家后院的河塘边，见门关着，也不知道那两位爷到底回没回，于是拿出手机给易锦阳拨了语音电话。

　　无人接听。

　　楼朝开始皱眉，这路他不仅非得走完，还要多走几步了。

　　他经过程楚的民宿，前后门都闭着，大门悬着老板出门办事的木牌，他不耐烦地拨弄了一下，扭头又去了广场那边，倒不是有心电感应，而是听着那边最热闹。

　　他几乎是小跑着过去的，因为菜已经上了桌，要是菜冷了让瘸着腿的老人家替他们再去厨房热一遍，楼朝会扒了他俩的皮。

　　楼朝脚步匆匆来到广场，易锦阳和程楚果然在这里。

　　短短几个小时而已，项目竟然已经进入到了动土的阶段，广场四周拉了黄色警戒线，挖掘机已经在作业中，易锦阳穿着反光马甲和安全头盔站在机械前同一个中年男人说话，胳膊抡圆指点江山，架势很足，气场强大。

　　楼朝都看愣了，本来在情报小分队中央嗑瓜子扯闲篇的程楚走到他身边时，他都没反应过来。

　　“哈喽？”

　　楼朝眉头紧了一下，又松开，侧身看着身边的人，“动作这么快？”

　　“可别小看少爷，他家里本来就是干这个的啊。”程楚很没形象地吐了一口瓜子皮，然后看着楼朝一脸茫然的样子，震惊道：“你不会还不知道他家是干什么的吧？”

　　“……”楼朝确实没想过，只是知道挺有钱，还是高级知识分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程楚拿手机给他搜了一个公司名字，展示给他公司的百度百科，具体资料不用细看，这个公司的名字能从各大城市各类大型建筑项目上看到，什么高楼大厦、剧院、体育馆，都会写着XX承建。

　　“不过他爹现在是只持股拿钱，不管事儿了，他爹基建这块搞得差不多之后，前几天开始做物流和互联网了。”程楚说着说着又吐了一口瓜子皮，“要不有钱人越来越有钱呢，人家就是会琢磨。”

　　“……”

　　楼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易锦阳最痛苦的点是，他家里全是精华就他一个糟粕，但他也没想到他的父母“精华”到了这个地步。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先苦后甜，你的福气都在后头。”程楚拿胳膊肘蹭他，朝着前方努了努嘴巴，“你的福气来了。”

　　福气本人易锦阳一路快跑过来，脚下一踮，直接飞跃过了一米五高的警戒线，几个箭步到了楼朝面前。

　　“你怎么来了？”

　　楼朝这才想起来真正的大事：“姑婆做了晚饭，让我们来叫你。”

　　他十分严肃，后半句“敢让菜凉了扒了你们的皮”没说出口，但已经写在了脸上。

　　“哦哦，那那我们快过去呗！”

　　“走走走！”

　　几百米的路，易锦阳直接开了车，两分钟赶到。

　　老人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站在门前的小院里张望，看见他们几个人从车上下来，便迫不及待地招手，大喊：“朝朝快些！菜都要凉啦！快回家吃饭了 ！”

　　“来了。”

　　“来啦来啦！姑婆！”

　　两兄弟撒丫子狂奔，楼朝也被迫小跑着往前走，没想过他放弃的“第一次”，还有人给他圆满了。

　　姑婆的餐桌支在堂屋里，一张旧得看不清原本的漆是什么颜色的八仙桌，四条实木条凳，姑婆得意地跟他们炫耀这都是楼一国年轻的时候做的，他是木匠、石匠、瓦匠，全能大才，还写得一手好看的毛笔字，只是可惜老屋拆了，灵堂也被拆了，不让还能让他们长长见识。

　　“早些年你爷爷在村里很有名的，小时候楼伟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报他爹的名字都能得一口饭吃。”

　　“那后来呢？”易锦阳顺嘴问了一句，主要是为了让老人继续聊下去，结果这一句话刚出口，他胳膊就被楼朝狠狠地掐了一把。

　　他后悔了，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后来我离了，我离婚时27岁，是个老姑娘了……”

　　27岁离婚的女人，在那个年代仿佛触犯了天条。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好心人”给她介绍婚事，但是对于一个这样的老姑娘来说，随便拉个孤寡老头都算是恩赐了，哪还敢提什么要求？

　　至少那些好心人是这么认为的。

　　可楼一国不那么认为，这种不靠谱的好心人他见一个打一个，后来就从有名望的全才，变成了村里知名恶霸，曾经那些谋生的技巧在本地里也很难混下去，他只能去更远的地方打工，赚钱养家。

　　“哎，这么想来，楼伟那么恨我似乎也是当然的……”

　　老人的三观和思维已经无法扭转，但楼朝也不是没有办法，他故意撩起衣袖，露出一截白色瘦削的手臂，从姑婆面前晃过，到餐桌距离他最远的地方夹了一片他面前就有的青菜。

　　姑婆果然看见了。

　　“他恨我归恨我，有仇找我这个老婆子算账，他怎么敢对你那么狠心！烂心烂肺的白眼狼！他赚那么多钱，却不肯给亲儿子吃一口饱饭……什么样的狗畜生才能干出这丧尽天良的事！”

　　易锦阳端着小碗喝汤，大气都不敢出，他悄摸用余光瞥了眼楼朝，他感觉“朝朝”现在茶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