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契阔-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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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中的时候，松田阵平经常做梦。
梦中的他像是溺在水下，透过湖面窥探一些被反转了的童话:
勇士迷恋充满粘液的爪子，在长笛声里拔圣剑自刎；公主一袭纯白长裙翩翩起舞，手中捧起带血的巨龙心脏；王子的华装破破烂烂，被迷宫里的荆棘花丛吞噬……
每每被惊醒松田阵平都会下意识地冲到窗前，透过剔透的玻璃望向天空——在童话的世界里，云是鲜红色的，像酸液一样缓慢向大地滴落，缓慢的，无声的，和湖融为一体了——他被禁锢在百千尺之下，眼睛却以俯瞰的视角看故事中人物的悲欢。
某日午睡时间，松田阵平从教室溜走了，在学校图书馆里扒拉出一本《梦的解析》。书中内容易懂，他一字一句读完心中却毫无触动，甚至觉得弗洛伊德像个路边摆摊的江湖骗子。
再放回书时，松田阵平瞧见了一本破破烂烂的家什：“惶然录？什么奇怪东西？”
他拿起书抖落着灰尘，在打开书的瞬间便陷入了牧羊人的呓语中，从金乌高高挂起到夕阳西沉，直到萩原研二循着直觉找来松田阵平才闻声放下。
松田阵平抬起头：“萩？”
“阵平，虽然今天下午只有一节声乐课，但你也不能无故翘课欸，”萩原研二搭上幼驯染的肩，“什么书让你看得这么入迷？”
“佩索阿的《惶然录》，是一本……等等！”
刚想和友人推荐这本与自己颇为投缘的书，松田阵平突然发现了一件事：与其说书与自己投缘，不如细说是这混沌的笔法以及描述、对自由的向往、 还有对秩序的逃离让他向往。
——可恶，这四舍五入可就是要变成神经病的前奏了啊！
松田阵平几乎是大脑空空地被萩原研二拉出了图书馆，以机械的姿态吃完了晚饭，等两人收拾好都坐在书房桌前、开始完成今日的作业时才回过神来。
他带着一脸的惊慌失措回头，看向身边的萩原研二：“萩，我可能要疯了。”
“……你在说什么？”
萩原研二一时间觉得自己耳朵不太好了，眼中茫然。
“等下，萩你这是什么表情？！”
“就……小阵平你没事吧？”
在松田阵平一番手忙脚乱的解释后，萩原研二抬起手撸了一把自家幼驯染的卷毛：“小阵平，你是不是因为上次没考好压力过大产生了错觉？放心啦，那只是一次小考。”
软软的，看来还没抑郁。
“萩，你别摸我的头，”松田阵平将萩原研二的手扯了下来，“我总觉得你这手法不像在摸人类，倒像是撸猫。”
“错觉啊错觉啦，小阵平。”
萩原研二合上了桌上的书本，将松田阵平的脸扳到与自己对视的角度，严肃认真的讲道：“小阵平，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什么？”
松田阵平被友人严肃的表情震得挺直了背，僵硬的身体下心脏嘭嘭直跳，像个等待医生下最后通牒的绝症病人。
“阵平啊……噗，算啦不逗你了，”萩原研二原本还想吓唬一下松田阵平，结果笑没憋住漏了出来，“你可能只是青春期到了，稍微有一点、一点点的，你懂的~”
陷入个人寓言和假想观众状态的中二病而已。
松田阵平几乎是一秒就对上了脑回路，瞬间耳尖烧上绯红：好像，好像是欸……
“哈哈哈哈青春期的小阵平以为自己要当神经病了，也太可爱了吧！”
“可恶，萩你不要笑了，”松田阵平原本还有些局促，但当他看见身边狂笑都不掩饰的幼驯染时，恼羞成怒扑了上去：“啊啊啊啊啊你不要笑了，给点面子啦！”
清冷月光，空荡街道，透着灯光的窗纱，打闹的两个男孩——正当年少是多美好。
松田阵平手还掐在幼驯染的腰上，头莫名被转向了窗外。
“小阵平你在看什么？”萩原研二抓住机会从放松了的禁锢中脱身，顺着人的目光向窗外看去：乌黑的幕布直愣愣挂着，月牙被云遮住透不出一点亮。
“好像……有烟花？”
松田阵平觉得自己好像从余光里看见了紫色蓝色的天空——但现在明明是夜半。
“什么嘛，你是看见了千速姐画的这幅画吧！”萩原研二指向挂在窗边裱起来了的一幅画，“千速姐有段时间特别喜欢画烟花，甚至有几天晚上梦游到了书桌前拿起了笔，父亲甚至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
“放烟火一般不都是晚上吗，这怎么张张背景都是白天的天空？”松田阵平惊讶地指向落款时间是“神乐月”的画，“还有这个，在高楼放是犯法的吧，你姐画画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萩原研二耸耸肩，摊开手道：“谁知道啊，可能和你一样是青春期躁动，荷尔蒙影响了脑子吧。”
“……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决定先不管自己奇奇怪怪的想法了，先遵循直觉和自己幼驯染一顿才是正解。
“小阵平你不要羞恼成怒啊！停停停不要挠我腰，好痒！等下，等下，我不调侃你了，松田阵平你给我停下手——”
“闭嘴吧青春期早过了的老男人萩原研二！”
于是，充满青春活力的两位DK又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闹到了半夜，最终被睡在隔壁闻声找来锤人的萩原千速终结了：“睡觉吧两位成熟国中生！”
……
二〇〇五年，神无月，七日，晴。
公寓楼下警员们手中的对讲机一直在咆哮：“警局呼叫各单位！警局呼叫各单位！”
“警局呼叫各单位，第一现场诹访高地，十点三十五分，解除交通管制，另外，第二现场，浅井别墅区广场，交通管制持续中。”
“至于交通管制周边以外地区，已针对可疑人士与可疑车辆进行盘问，以上情况，报告完毕！”
“收到！”
有些警员在冬日寒风中也急得出了一身汗，他们大打开手中的喇叭，一遍又一遍喊：“各位居民请注意：请大家不必紧张，也请勿携带任何行李，配合警方进行避难。”
“为了安全起见，行进间请勿推挤前方的人，只要依序进行避难就可以了！”
随着车进入交通管制区，拆完另一边炸/弹的松田阵平来到了第二现场。
神无月里很难见无雪的太阳天，天光晃眼但不炽热，松田阵平举着手机仰起头看向高楼——在那里他的友人，萩原研二在进行拆弹做业。
萩原研二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有些失真：“喂，松田，什么事？”
“搞什么！”松田阵平大声对着电话那边喊道，“你还在上面磨蹭什么东西啊？快点把那玩意解体就行了！”
萩原研二听见幼驯染的声音绷紧的神经稍微放松了：“拜托不要大呼小叫的可不可以啊，定时器已经停住了。对了，你那边解决了没有？”
“我打开以后才发现那只是个很简单的装置，像那种炸弹啊……”松田阵平一脸不以为然，“只需要三分钟的时间！”
“——只需要三分钟的时间就很够了，对不对？”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来，实在是默契十足。
“……嘁，你那边怎么样啊？”
“要在三分钟内解除这个玩意好像不太可能哦，”萩原研二半蹲在炸/弹前，面带笑意，“组装的原理虽然很简单，不过里面的陷阱却很多。依我看，歹徒的重点恐怕是放在这里。”
松田阵平脸色瞬间阴了下来：“这都还是其次，你现在应该有穿着防护衣吧？”
“穿那个玩意热死了，我才不想穿呢。”
松田阵平彻底急了，对着手机很大声地吼：“你这个家伙，你不想活了啊！”
此刻他恨不得冲到萩原研二身边给他套上衣服再赏几个狠辣的巴掌。
“我要真死了，你可要替我报仇哦。”
“……我说生气了。”
萩原研二换了个姿势，活动活动蹲得有些麻的脚：“哈哈哈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我可能出这种纰漏？”
“不管怎么样，你把它拆除之后就快点下来！”松田阵平仰着头死死盯住装有炸/弹的那个房间的外窗户，“这次还是一样，我先到老地方等你。”
“好啊，有你这么迷人的诱惑，我的动力就全来了———什么！”
萩原研二低头看向炸/弹的显示屏，猝不及防对上了红色的[00:06]
“怎么了，你说话啊！”听见惊呼声松田阵平心脏骤停，“萩原研二！”
在楼上的萩原研二已经来不及回答电话了，他转头对着自己的队员大喊道：“注意，大家快逃！”
“快点跑啊——”
炸/弹的计时器无情地向前跳动，奏响死亡的序曲。
[00:05]
队员惊慌失措地向外散开。
[00:04]
“定时器又开始跳了？！”
[00:03]
“研二？”
[00:02]
“喂，研二！”
[00:01]
萩原研二抱着炸/弹向队员们逃生的反方向跑去，手机掉在了地上，来自友人急切的呼唤溶于空气没有被捕捉到。
[00:00]
微弱一声“滴！”后，巨大的轰鸣声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松田阵平脑中一片空白：“……研二？”
空气中的尘埃好像都被爆炸散碎，过分静寂的风告诉了他答案：萩原研二，警视厅警备部警备第一课机动队爆/炸/物处理班成员，二〇〇五年十一月七日殉职，享年二十二岁。
“研二————”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偏偏，偏偏是萩？
如果是我该多好，如果我来的是第二现场是不是结局就会是不一样？
【我该怎么才能留住你，我的友人】
支离破碎的琉璃，炽热的烟火，松田阵平觉得自己原本的灵魂被爆炸声轰轰烈烈杀死了，仅留下枯槁。
【我想留下你的生命】
他仿佛想起了自己前二十二年人生中听过的，与恶魔做交易的所有故事。
【怎样都好，天使或者恶魔，我愿意把一切献上】
恍惚间，松田阵平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轻叹：[如果能让他活过来，你愿意付出什么呢？]
【付出什么……】
我给你前二十二年的幸福，给你我余生所有可能出现的欢喜；我给你我的肉/体，给你我痛不欲生的灵魂；过去，现在，未来，我拥有的一切我都给你，所以——
【不要离开我，萩】
【不管是谁，救救他】
冬日的阳光在爆炸后愈发热烈，像是要烤干空气中所有的喜悦，但松田阵平似乎在热烈阳光中听见了一个空灵的声音，那个声音说——
——“好的，我答应了。”
松田阵平卸了力，一头栽倒。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契阔-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