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玩家》狡河

2、NPC之死（二）

　　宁溪跟着李悦第一次正式下山，正是平德二十一年春天，可能山下确实比山上暖和些，又或者天气本就有所回温，两人来到离山下最近的琳琅县城时，一切都变得春意盎然。宁溪有些恍惚，就在几天前她还懊恼以为自己要被困在山上很久，如今她已然在这琳琅县客栈大张旗鼓住了两天，自己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东西可都买好？看看还缺什么？”李悦惯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在收拾榻子上摆放的刚购置回来的必需品，她看着长宁溪很多岁，自然对很多事都轻车熟路。她安排两人在这琳琅县住几天适应山下的生活和风气，并买一些山下的衣物用品。除了必要的“法器”，她们几乎是两手空空下的山，山上的一应日用物品皆不可带下山让世人瞧见。
　　“嗯，我一会儿盘点。”宁溪坐在香几旁，回头看了看李悦，答得有些走神。说完她望着窗外，喧闹嘈杂声和明媚的光线打进房间里，她情绪堆叠着，很乱。她应该高兴才对，毕竟终于可以下山在更大的范围里寻找迷失在这个世界的舰长了。
　　“我知道你一直很想下山，但想必还是不太适应，毕竟山上山下完全是两个时代。”
　　山上山下完全是两个时代，类似的话在宁溪被传送到这个世界来之前她就已经在设定里听过了，这是一个由超级计算机合成的世界，她只需要把自己的意识传送到这里，就可以体验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细节。
　　来之前宁溪其实挺排斥的，这种上载意识的游戏她以前不是没玩过，但那些游戏要么就是地图太小，要么就是场景真实感欠佳。但这次不一样了，她在这个合成世界第一次睁开眼的那天，还以为自己只是被人悄悄挪到了这个叫做归无山的地方。归无山，和她原本世界里归无号宇宙飞船同名。这座山在这个世界里拥有着与现代相当的科技和风格，可山下确还停留在农耕封建社会。
　　按照这种文明差距的设定，她以为自己拿了个开挂的角色，应该会很快找到舰长完成任务，可却没想到自己在这归无山一呆就是两年，她从起初的兴奋好奇，到这两年来慢慢习惯，耐心被一点点磨平，很多个恍惚的时刻，她差点以为自己原本就是山上的一员，是一个无需烦恼的山中人。
　　虽然山上的视觉风格和技术水平都与现实世界无异，但宁溪觉得，她在山上见过的那些人，即使是从微表情自然到性格迥异都如同真人群体一般，但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了整个归无山技术的高效发展，每个人都各尽其职，生活规律，少量的放肆和混乱都依然处于山中规则的框架之下。这也是山上和现实世界唯一的不同点，现实世界更紊乱，更不可理喻一些，总有人想跳出规矩，不着边际。比如宁溪，她这两年时常寻找下山的机会，可山中有规矩，不得主事命令，不可随意下山。
　　两年后的现在，她终于沾了李悦姑姑的光被山中主事派下山了。
　　“姑姑，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当初那廖参让你下山去皇宫里应付官家，你不是最不喜欢这些了吗，为什么要答应呢，又是为什么想要把我也带下山，是不是舍不得我？”宁溪挤出一个调笑问着李悦。
　　“可能你也听说了，世世代代，那南原国，那个封建王朝，忌惮我们的科技很久了，问题总该解决，可没人比我更适合。至于带你下山实则是因为你的身世，当初从琳琅县郊外树林把你救回来，也没想着永远让你留在山上，待你心智成熟，自然该让你下山探寻属于你的课题。”
　　两年前李悦把这个女孩救回来，女孩醒后表示自己什么都忘了，还给自己取了“宁溪”这个没来由的名字。但对于李悦而言，这女孩身世凄惨，所以李悦觉得宁溪最大的任务就是破解自己的身世，然后跟自己和解。
　　显然宁溪自己却不这么想，她所占据的这角色的身世除非和找到舰长有关，不然也可有可无。她猜测无非就是琳琅县地处南原边境，局势混乱，老套的家破人亡后被高人救的戏码。
　　“好。我明白了姑姑。”对于宁溪来说，这个世界除了她自己和那个不知道扮演着什么角色在哪打野的准舰长，搞不好别人都是NPC，就连面前这个姑姑也是。可好歹一起生活了两年，宁溪多少还是会尊重一下，她看着李悦，起身来到塌子另一边也帮忙收拾了起来。
　　“你想留在琳琅县，还是跟我一起去益都？”李悦没停手，头也没抬地问着宁溪。
　　“我想想吧。”宁溪认为自然是要去益都找舰长，可她不想回答得太过干脆。
　　“罢了，不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想这两件你都很需要。”李悦从刚刚收拾的物件中拿出了一根手指大小的雕花铜管和一个黄铜色的铃铛，“我把我的长恨灯复制了一件，包裹在了这雕花铜管中，山下人心复杂，你拿着用来感应他们的情绪，必要的时候避其锋芒，至于这铃铛，叫杀意铃，可以感应方圆一里之内的杀意，杀意离你越近它振动频率便越高，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想必这两个法器可护你周全。”
　　宁溪接过法器，她并不觉得新奇，想来不过是一些勘测NPC动机的装置来降低自己的游戏难度罢了，李悦又给她详细说明了长恨灯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之后，两人便没再说什么了。她发了会儿呆就下了楼，想再逛一逛这琳琅县，这次去益都若是找到了舰长，想必是不会再回来了。
　　琳琅县地处南原国西南边境，比邻西曲国，也是离归无山最近的一个县城，对归无山图谋不轨之人驻店歇脚，或是西曲南原两国暗中较劲的摩擦，都发生在这个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的地方。这里有西曲的风情，也有南原的传统，还有她和姑姑这样的山中人，说是这个合成世界的文明交融要塞也不为过。
　　早市还未褪去，街上人来人往，她来到一书摊前想看看有什么新书。
　　“哎你听说了吗，北郡齐河县害了瘟疫，整座城都遭殃了。官家正焦头烂额呢！”
　　“你怎知！”
　　“我夫人可是县长府上掌勺的，她从县长身边的小厮嘴里听到的。”
　　这书摊旁有人在大声私语，宁溪侧耳细听，听到旁人在说瘟疫的事情。
　　这个她早有耳闻，姑姑此次去益都的表面由头也是帮助官家解决瘟疫相关事由，她没再听，注意力被书摊上一本没有封面的书引走。说是本书，倒不如说是本十分陈旧的册子，宁溪翻开第一页，才发现是本野志，讲的是归无山野史。
　　大致内容就是归无山是由于得了灵石相助所以道法突飞猛进的，宁溪知道山下有很多关于山上的传说，他们把归无山奉为仙山。
　　姑姑也说过，大家用高科技帮助山下人时，也确实都是以道人自处的，不懂道人和道士有什么区别的山下人，便会直接尊称山上人一声道长，自然而然地，“道长们”用的高科技在他们眼里皆是高深的道法。
　　“可能正因如此，山下才会生出这些传说吧。也不知他们眼中神明般存在的归无山如果哪天不再为他们谋利了，他们会不会把我们判为恶魔呢？”宁溪心中一番高谈阔论，前面的内容倒也没什么，只是后来讲到了归无山爆发过夺石之乱，灵石落入了四个同门师兄弟手里的情节引起了她的注意，这大师兄叫林辰，野史说是他拿了石头后就下山了，还创建了一个叫天川阁的地下组织，组织里有一女高手，原文是这么写的：
　　【这地下组织众高手中，唯有一女流，为林辰在平德八年时所救之十五岁少女，少女原命不久矣，林辰便使那怪石最后一脉为这少女续了命，从此世间再无怪石，而少女得以武力超群，三年后便成为组织内一等高手，锄强扶弱，杀人如麻。然这少女杀伐多年，早已不似寻常女子的娇羞羸弱，外人若得幸见了，皆道此乃一少年，故这两国边境便流传一黑衣少年传说。有道是：黑衣至，盗寇走，执剑者，舞象初。
　　但见平德十二年时，又生一事，至此命运之轮翻转，世上再无黑衣少年。】
　　“这不就是哪个不懂事小女孩写的爽文嘛！我小时候还做过女侠梦呢！”宁溪看完第一章，又觉得这书没什么营养便放下继续向前走。
　　没走多远她看到一少女被一妇女带着从旁边的布铺走出来，那少女身上穿着的西曲国黑色劲装明显是崭新的，少女满脸兴奋，稚嫩的声音大喊着：“我要成为大侠！”。宁溪觉得有趣，顺便拿起长恨灯握在手里跟在少女背后试探了番，那长恨灯确实泛出象征开心喜悦的幽幽橙光，宁溪心满意足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小女孩似是遇到熟人又叫嚷着：“大伯你看这是娘送给我的十五岁礼物，我现在也是舞象之年啦！”宁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回头走向书摊，那本没有封面的书已然消失。
　　“老板，刚刚这里有本旧书呢？没有封面的。”宁溪焦急问道。
　　“啊，可能是有人买走了吧，刚刚客人太多了，没注意。”
　　宁溪错愕，很明显，虽然没有系统和她对话，更没有UI界面对重要线索进行提示，但这世界似乎也存在着游戏机制，为了降低她这位游戏玩家的难度，多多少少还是放出了点提示。
　　看来，那本野史关于黑衣少女的内容，想必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