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忽已晚》浅梦烟雪

1、黄昏吹雪

　　天暗云低，风吹雪舞。此刻已近黄昏，慕云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菱花镜里的自己插上一支白玉莲花簪子。小轩窗开了一半，有寒气袭来，可火盆里的炭火烧的正旺，屋里依旧温暖如春。绿夏正端了一盆冷水出去，之前因为门窗紧闭，怕人昏迷，才在房间里放了一盆冷水，现在已不必了。
　　一片雪花飘来，融化在梳妆女子的手心。女子起身走到窗前欣赏雪景。
　　像吹落的梨花瓣，零零落落。又像漫天的柳絮，飘舞回旋。
　　绿夏倒水回来，看见慕云，笑着提醒道，“小姐，仔细着凉了。我听人说墨尘公子过几天要来我们府上提亲呢，五小姐已经出嫁了，想必多半是为了二小姐来的。”
　　“其实”，慕云停了一下，缓缓道，“我和他并不互相喜欢，有什么好高兴的？”
　　“二小姐见到墨尘公子眼神就和平时不一样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您喜欢墨尘公子，二小姐聪明美丽，端庄贤惠，墨尘公子想必也心属于您。”
　　慕云看着窗外的飞雪，突然羡慕起它们的悠然。不禁低声喃喃，“但愿人长久，千里共此雪”。
　　绿夏笑道，“我说的没错吧，小姐果然喜欢楚墨尘，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你知道什么？你先下去吧。”语气淡淡，不像责备，倒像是不愿意解释。
　　绿夏讨好的笑了笑，退下了。
　　眼前的雨雪霏霏里，仿佛出现了那个剑眉星目的白衣少年。那一年，她离家出走，准备削发为尼。可是，尼姑庵的主持说自己尘缘未断，拒绝为自己剃度。当时，她身无分文，走投无路，饥肠辘辘。在一个馒头摊前犹豫了好久，终于鼓足了勇气，走上前问摊主可不可以行行好，免费给自己一个馒头。摊主是个善良的老婆婆，不仅给了自己几个大馒头，还倒了一碗水。慕云在桌前坐下后，老婆婆出于关心和好奇，问起了慕云的来历。慕云把自己离家出走，现如今走投无路的情况和老婆婆说了。老婆婆叹了一口气，说“小姑娘，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呢，有什么想不开的。依我看，你还是回家的好，毕竟你的亲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你家离我们这也不算远，你一个人上路不安全，明天让我孙子送你回去吧。”
　　慕云默默点头答应了。
　　那天下午收摊的时候，慕云见到了老婆婆的孙子。他比自己小一岁，可是身高却比自己高了不少，剑眉星目，可是举手投足间又带着文雅之气。这让慕云有些诧异。
　　他说，他叫星远。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姑娘呢？“
　　“我叫年慕云”，慕云笑了笑，眉眼弯弯。
　　慕云帮忙收拾了摊位后，和老婆婆，星远一起回家。
　　所谓的家，是一片小树林里的一个茅屋。茅屋不大不小，刚好够住三个人。
　　“屋子简陋了点，姑娘就将就一晚上吧”老婆婆和颜悦色的说。
　　“能有个落脚的地方，我已经很感激了。”慕云连忙摆手笑道。
　　老婆婆去准备晚饭了，一进门就看到屋子里很多字画的慕云，笑着问星远道，你是卖字画的？
　　恩，都是我自己画的。虽然难登大雅之堂，卖几个钱给不懂字画的人，也能勉强度日。星远笑了笑。
　　慕云打开画轴，是一幅爱莲说。真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像一位冰清玉洁，风姿绰约的美人。
　　慕云不禁看呆了，低声赞叹，“画得真好”
　　也许是看出了慕云是真心喜欢这幅画，星远沉静的说，“这幅画已经有人预定了，姑娘若是喜欢，我再画一幅好了，送给姑娘，就当见面礼吧”
　　“多谢”，慕云也不推辞，毕竟她是真的太喜欢这幅画了。
　　星远准备好了纸笔，颜料，开始作画。慕云在一旁观看，心里很难过自己没有学过画，不知道怎么操作。别说作画技巧了，就是简单的拿笔姿势她都不了解。都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她只觉得星远手中的笔像有神力一般，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荷花的神韵，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彼时，阳春三月，桃花灼灼。树下的少年一袭白衣，剑眉星目，举手投足，竟像是到了超凡脱俗境界的仙人。
　　思绪就此停住。慕云关上了窗户，吩咐绿夏，“去把我的手炉拿来”
　　一会的功夫，绿夏已经捧着一个圆形紫铜手炉朝自己走来了。递给慕云后，慕云开口，“你先别走，帮我研磨。”
　　“是”，绿夏不像先前那样说笑了，做出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
　　慕云并不理会，她与绿夏的感情淡淡的，她已经换过好几个绿夏了。她与上任丫鬟的感情倒是很好，可惜她嫁人了，慕云从心底里祝福他们，毕竟在漫长无奈的人生里能遇到情投意合，伉俪情深的人并不容易。而眼下这个绿夏，说不上哪里好，也说不上哪里不好，先将就着用吧。对于自己这样一个备受冷落的小姐，能遇到一个不欺负自己的丫鬟就该知足了。
　　想到这里，慕云拿起笔，写下一行娟秀的小楷，“一生多少愁，”又搁下笔，吩咐绿夏，“去把窗户打开，不要开的太大”。
　　坐在书桌前的女子一身粉紫色棉衣，芙蓉祥云褶裙。相貌平平，但手指却纤细修长，像葱根一般。此刻面上无悲无喜，她重新提起笔，写了另一句，“吹雪入梦里”。
　　不知什么时候，房间里点亮了灯烛。等慕云注意到时，绿夏正拿着一把剪刀，剪掉多余的烛芯。
　　随着明亮起来的光线，慕云吃了一会茶。茶是自己从府里摘的，清洗干净，制茶完成后，放到一个瓷罐里，想喝的时候就取一些，泡上一壶，慢慢品尝。
　　“香吗？”慕云问
　　“是的，二小姐”
　　慕云笑了，像晴天日落时天边舒卷自如的云霞。今天落了小雪，是看不到了。
　　“说说看，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奴婢认为二小姐花容月貌，自然是好看了”
　　“那你认为五小姐倾华长得怎么样？”
　　“五小姐一舞倾城，自然也是好看的”
　　“哦”，慕云故意拖长了声音，微微一笑，笑意盈盈的望向绿夏，绿夏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果然，下一句，慕云又问道，“那你觉得是我好看些，还是五小姐更好看些？”
　　“都好看”
　　“不行，只能说一个”
　　“这。。。。。”
　　绿夏尴尬的笑了，比哭还难看。“二小姐就不要为难奴婢了”
　　“好了，不为难你了。”逗了绿夏一会，慕云见好就收。
　　慕云又提笔，写下了之前念过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此雪”。
　　又吃了几口茶，她觉得自己的心绪是平静的。
　　五妹倾华自然是美艳动人的，不然楚墨尘也不会对她一见钟情，至今仍念念不忘。
　　“小姐在想什么？”许是看到小姐笑了，绿夏以为之前的不快已经一扫而光，趁着小姐高兴，自己也可以说几句话了，便找话拉拢和小姐的关系。
　　“我在想一个对倾华念念不忘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不用想也知道喜欢五小姐的男人多得数都数不过来，不过奴婢还是想知道那个人是谁？”绿夏笑道。
　　“楚墨尘”
　　“这么说，传闻是真的了？”绿夏还是将信将疑。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但还是有几个人知道的。你从哪里听来的？”
　　“奴婢也只听过一次，当时天黑，看不清人影，所以奴婢不知道是谁在说。”
　　慕云默默的吃了一块绿豆糕，绿夏又趁机说道，“如果楚墨尘果真喜欢五小姐，那二小姐你怎么办？二小姐岂不是很可怜。”说完，担忧的望了慕云一眼。
　　“不对不对，呸，乌鸦嘴，二小姐，你别往心里去啊。”绿夏摇了摇头，又接着讲道，“如果楚墨尘不喜欢二小姐，又怎么会向二小姐提亲呢？！”
　　“管他喜欢谁呢，反正我又不喜欢他。”慕云面色平静的缓缓开口道。
　　绿夏带着怀疑的目光偷偷看了慕云一眼。心里的台词是：当我三岁小孩呢！
　　对于绿夏的想法，慕云了然于心。其实，她也曾经问过自己，喜不喜欢楚墨尘。答案是，喜欢过，但后来不喜欢了。
　　烛火摇晃了一下，门外传来脚步声，“二小姐，我是二夫人的丫鬟宝蓝，二夫人让我送东西来，麻烦开一下门”
　　“绿夏，去开下门，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推开门，宝蓝笑盈盈的递过食案。慕云走近一看，是一碗燕窝，旁边还有一个香囊，里面装着一张符咒。
　　“是二夫人亲自向道长求来的，可保姻缘美满”，放下食案，宝蓝就退下了。
　　“什么良缘，他不是我的良人”。说完，慕云神秘莫测的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