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噪檐》Toptwo

5、石阶

　　南方的天气一但潮湿起来就容易偏头痛。
　　邢棹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就是这样
　　当他看到桌上的名片和蜂蜜水时就更头疼了。真是邢檐，这是他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昨儿发生了什么来着？邢棹摁摁太阳穴，坐在那儿静静回忆。“操！我他妈都干了些什么啊啊啊——”
　　说什么花好香也就算了，开店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问人家自己厉不厉害啊。
　　你个酒疯子幼不幼稚啊妈的。
　　邢棹花了点时间消化掉这个现实后终于留意到邢靠留给他的那张名片。
　　名片本身选用纯白作为底色，上面只有一行用默认字体印刷的个人信息：
　　邢檐棋南科学院植物系博士
　　联系电话：xxxxxxxxxxxxx
　　除此以外，没有任何装饰。
　　一如既往，是他的风格。
　　邢棹用手摩挲了会儿，最后还是没把那电话存在手机里。
　　邢棹在店里枯坐了一天，路过的行人顶多隔着玻璃看两眼，连一个进来的都没有。
　　说不焦虑肯定是假的，营业第一天就这么冷清，之后的生意会怎样不言而喻。
　　太惨淡了。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在各大购物app都注册了拾光馆，当代在实体店购物的人不多，说不定网上售卖也是一条出路呢。
　　邢老板一个人从清晨待到黄昏。
　　“害，没有生意呦。”
　　他苦笑两声。
　　王伯打来电话问他晚饭要不要一起吃，邢棹应了。
　　尚华医院坐落于市中心，从书店出发大约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邢棹到的时候，王兴洪已经等着了。
　　“医生怎么说。”
　　“她这几天喊疼，我就给弄了点止疼药。医生那边倒是说她情况稳定。”
　　“人呢？”
　　“在病房里睡着呢。”
　　邢棹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去，王婷婷躺在那里闭着眼，单薄的跟纸一样，脸色惨白让人觉得碰一下就碎了。透析的仪器还没收走，就放在病床旁边。
　　邢棹不喜欢医院，他潜意识不觉得那是一个能治愈身体的地方。消毒水的酒精味，撑开橡胶手套的声音，每一样都让他排斥。没有人不对疾病感到恐惧，但对有些人来说他们畏惧的其实不是死亡，而且疼痛。
　　“王伯。”邢棹把王婷婷露在外面的手轻轻放进被子，又替她拢好，“婷婷她皮下出血了。”
　　“小棹啊，这些年你帮的够多了，真的。”
　　邢棹看了一眼王婷婷，拉着王兴洪出了病房。
　　“王伯，你知道我从来不和您分什么你啊我啊的。是，这几年我确实帮了不少，可您不也一样吗？当时在那儿……是您把我的一条命捡了回来。我一直把您当我的再生父母，您现在却要瞒着我。婷婷这几年我是看着过来的，她身体怎么样我多少知道一点。我那还有三十万，不够我们就再想想办法，好吗？王伯，我现在需要知道婷婷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您别想着瞒我，大不了我去问医生也是一样的。”
　　王兴洪苍老了不少，“医生说透析只是吊着，得抓紧做骨髓移植。”
　　医院走廊里人来人往，邢棹听着四周凌乱的脚步声沉声道，“匹配到合适的骨髓了吗？”
　　“还没有。”
　　“王伯，骨髓您放心去找，钱不够我就去借。只要我在就不可能不管婷婷。别担心，会有办法的。”
　　俩老爷们在小饭馆里吸溜着面，一时间谁都没说话互相沉默着。邢棹扒拉着把香菜挑出来，奈何实在太多。半晌，搁了筷子。
　　他掏出烟吸了两口，“妈的，三十八块的牛肉面肉没多少，香菜倒是不要钱似的放。”
　　“要不再点些别的，肯定没吃饱吧。”
　　“不用了王伯，这儿物价贵，我回去泡个泡面就成。”
　　“诶，泡面得少吃啊。”
　　“您今儿还是睡医院吗。”
　　“嗯。”
　　“行。”
　　等王兴洪擦完嘴，邢棹站起身拉平衣服，“天寒风大，别送了，我得赶紧回店里去。”
　　“那路上小心点。”
　　邢棹笑了笑，转身走了。
　　正巧碰上晚高峰，一路上开开停停。
　　邢棹看着数字跳动的价表心脏一突一突的，“师傅，还有多久啊。”
　　在他问了第三次的时候司机师傅终于不耐烦了，“我说您催也没用啊，堵着呢我也没法儿。早知道有这个时间我都接了四五单了。”
　　邢棹偏头看向床外。太阳快完全落下了，只留了一道刺眼的光贴在地平面上。
　　南城是有山的，邢棹小时候还和邢檐爬过，后来他摔了一跤，最后怎么样了来着……他记不清了。对他来说那是很久远的事情。
　　车在高速上行驶，只有途径山背的时候光才会被遮住，随后在山缝处再次出现，透过云朵、空气、车窗，再刺进邢棹的眼睛里。他努力挣大眼睛，直到视野里只剩白茫茫的一片。他像个追光者，那怕夕阳会刺痛眼睛，还是会努力地去迎接。
　　虽然痛苦，但是温暖。
　　到达目的地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邢棹花了两百多大洋送走了司机，随后往店门口走。
　　店都打烊了，倒是不冷清了。
　　因为前面的石头台阶上坐了个人。
　　卷头发，瘦瘦高高的。
　　是邢檐。
　　邢棹到的时候他缩在那儿，他用手撑着头不知道等了多久，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