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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七章 ...

  •   6.

      夏茵荷离开紫城去到虹城之后,她和桑原的联络就非常的稀疏了。
      桑原在茵荷去虹城不久曾给茵荷打过电话,那天茵荷好像正在看店铺,正忙,“阿原,我有时间的时候再打给你好吗?”
      等到茵荷再打给她,已是一周之后。
      “对不起阿原,一忙起来就忘了。店铺的地址已经敲定了,现在正装修,兵荒马乱的。呵,你还好吗?”还没有等桑原回答,已经听见电话那边有人喊茵荷,“老板,你过来看看是不是要这样做?”
      “茵荷你忙吧,我们再联系。”
      “好的阿原。”
      她们的确有联系,可是,联系越来越少。
      几乎是这样,茵荷几乎从不主动给桑原打电话,而桑原每次打电话过去,又越来越不知道可以讲什么。
      桑原隐隐感觉,茵荷对跟她打电话联系这件事似乎没有多大的热情和兴致。电话那端的茵荷始终是礼貌、周到又有几分疏远的。
      时空的阻隔终会阻断很多的东西吧?
      她们从来就不善于两地相处。
      或者说,分开两地时,她们几乎都是音信杳无。
      桑原有深深的无奈。
      桑原至今仍然不知道,自己于茵荷,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朋友。自己在茵荷的心中,又是怎样的一个地位?也许,从来没有重要过吧?否则,茵荷也不会每每转身离开,说走就走,没有一丝牵挂与留恋。
      青姐说,强极则辱。
      那么,任其自然吧。
      桑原让自己陷入工作。
      她忽然发现陷入忙碌或者有事情做是一种很好的状态,至少在埋头做活儿时内心不会凄惶。
      某天,柳格格在电话里对桑原说,“桑,好久都没有见面了 ,最近忙什么呢?”
      “瞎忙。”桑原道。
      “那,找天见个面,一起吃饭喝茶?”格格说。
      “好呵。”
      她们在一个礼拜六的下午在一间下午茶吧见面。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两个月过去了。上次就是茵荷回紫城手术那次。
      她们闲闲地说一些近况。桑原接的私单,格格每天报社的“公分”,就是必须完成的上稿量。说着说着格格就感叹,“还是茵荷好呵,自己做自己的老板,自己给自己打工,不用朝九晚五,不用看老板的脸色。”
      桑原想起了一直悬疑心间的一件事。
      她问,“格格,有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问?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哦?你说。”格格是那种很有兴致解惑答疑的女人。
      “茵荷那次怀孕……是?……”桑原发现有些话要说出口竟然是这么艰难。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是意外?是被迫?是?……她无法猜想。
      柳格格看看桑原的表情,明白了桑原想说什么。
      “你以为茵荷是被强迫?”格格直率地说。
      桑原望着格格,没有吭声。
      “我开始也这样以为。”格格真的是一个非常直率的人,她说,“我一听茵荷跟我说,立马的反应就是‘那个混账男人是谁?!’”
      桑原神情异常专注地听格格继续,“看着我愤怒的模样,茵荷问,‘格格,你以为?’
      “是,如果不是那又是什么?你知道我是个直肠子。”格格几乎是情景再现地描述。桑原很喜欢她的这种讲述方式,如临其境。
      “茵荷笑着跟我说,‘格格,你想到哪儿去了,你知道吗?我去云南前,姑妈给了我两件东西。’”
      “你知道是哪两件?”格格故意对桑原卖关子。
      桑原摇头。
      “一个手机。一把小匕首。手机是用来通报行踪的,而匕首,是防身用的。”
      桑原心中一凛。
      “我问茵荷,匕首你用过吗?”柳格格是个很好的讲故事的人。
      “茵荷说,‘用过一次。’那是有一天她跟龙叔在一个小镇上,晚上她和龙叔一起去一个小摊吃宵夜,烧烤,龙叔和几个本地人迅速称兄道弟熟络起来,然后一起喝酒。后来龙叔喝得太多了,终于不胜酒力躺在椅子上眯着了。
      “茵荷准备等龙叔躺一会再叫醒他一起回旅店。她起身去卫生间,这时有个醉醺醺的男人来叫她喝酒,茵荷没有理睬他。
      “等茵荷从卫生间出来,那个男子还是嬉皮笑脸地缠着她,甚至走过来要抓茵荷的手,茵荷非常反感,情急之中拿出了姑妈给她的匕首,是一把锋利的小藏刀,对这个男子说如果他再碰她她就不客气了。
      “那男子根本不相信一个纤瘦文弱的女子会用匕首,有点来劲,更是故意挑逗地要去拉茵荷的手,这时只见茵荷右手用力一挥,那男人的手臂鲜血喷出来。
      “‘真的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茵荷说。
      “我问她,‘你怕不怕?’
      “她说,‘不怕。’
      “‘不好了,杀人了。’有人在喊,饭店里马上一片惊慌。
      “那男子的酒全醒了。旁边有人上来要夺茵荷的刀,茵荷死死抓住,说,‘谁敢上来休怪刀子不长眼’,一副红了眼的阵仗。
      “这时睡着的龙叔被嚷嚷声惊醒,见到这种阵仗,二话不说操起一张条凳‘啪’地一声把面前的木桌砸了,怒喝道,‘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我龙二的千金你们也敢碰,找死啊?!’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当然很快就被控制住了,‘你没有见过龙叔的气势’,茵荷说,‘一般来说他一声吼,场子就会迅速安静,然后秩序井然。’
      “后来大家算是不打不相识,那个拉茵荷喝酒的男子虽然被茵荷的刀划伤,但是居然很佩服茵荷的勇力,当众给茵荷赔礼道歉,说了许多好话。
      “再后来,在他们单独的交谈中,这个男子还是想不通,还是忍不住问茵荷,‘为什么像你这么文弱的一个城里女娃娃竟然敢动刀?’
      “茵荷对他说,‘你回去问问你的母亲或者你的姐妹,如果有人逼她做不愿意的事情,她们会怎么做?’
      “那男子羞愧万分,竟然一定要交茵荷这个朋友。”
      桑原听得万分惊心,心情也随着格格的讲述起伏震荡,她从来不知道茵荷还有这么豪爽刚烈的一面。
      “茵荷说,这是两年里她唯一一次‘历险’,因为她其实一直被龙叔保护得很好。后来整个考察行动结束了她听到龙叔给她姑妈打电话,‘菀茹啊,茵荷我是没有少一根毫毛地交还给你了,算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吧,这下小姑娘完璧归赵了,我这心呀也才踏实了。’
      “茵荷这才知道原来姑妈是把自己托付给了龙叔的。
      “茵荷说,她听龙叔跟姑妈的这番话时才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江湖儿女的侠骨柔肠。
      “‘江湖’,茵荷真的觉得他们的这次徒步考察就是‘行走江湖’,她说,‘真喜欢那种快意恩仇的感觉。’”
      柳格格喝一口手中的饮料,算是说书暂告一段落地休息一下。
      “那?”桑原问。
      显然,柳格格还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是贺远方。”
      哦。
      又是他。
      桑原轻叹。
      格格再喝一口水,尽责地继续她的讲述。
      “贺远方”,格格又念叨一遍这个名字,然后摇摇头,说,“桑,你根本无法想象这个男孩可以痴情到什么程度?
      “在茵荷他们茶马古道徒步考察的这两年,贺远方几乎是天天给茵荷打电话。开始是每周打,但是因为茵荷走的一路手机信号非常不好甚至根本没有信号,所以常常拨不通。于是他后来就改成了天天打。
      “‘总会有拨通的时候’,他说。他非常执着,从不间断。所以一般来说贺远方每隔两周至多三周就会得到一次茵荷的消息。
      “也正是这个原因,他在有一次几乎救了茵荷他们这个考察队的性命。”
      桑原意外,不知什么时候她已是正襟危坐,侧耳倾听。
      “那一次是几天前贺远方给茵荷打通了电话知道了茵荷她们下一步的行程,会在几天后到达一个什么县的什么乡镇。一周之后贺远方都还没有联系上茵荷,于是他就拨通了那个乡的电话。可是,乡里的人说没有什么远道来的什么考察队呀,没见到人影儿呀。
      “贺远方不死心,还是每天坚持给乡政府打电话询问情况,天天询问这个考察队到了没有,对方的回答只有一个,没有见到任何人。
      “又是几天过去了,贺远方都没有联系上茵荷。他急了,他打电话到乡政府请他们派人出去找找,他说如果再不见人影他就要直接给当地的派出所报失踪案请求救援了。
      “开始乡政府的人觉得这男生很是难缠也很是小题大做,后来被这个男生每天纠缠得没有办法,真的打电话到邻县去核实,知道了的确有这么一个学术考察队在走,而且按照他们开始说的安排也应该是早就到这个乡了。
      “于是乡政府引起重视,几乎倾巢出动地去寻找,终于找到人困马乏已经奄奄一息的他们……
      “原来他们是想走一条已经荒废很久的小路,谁知迷了路。而有一个队员在途中又被一种有毒的虫子叮咬,浑身乏力,危在旦夕……见到来搜救他们的人时大家激动得都说不出话来……
      “乡里人告诉说,多亏了那个实心眼的小伙子,天天打电话来,才知道你们早就应该到乡里了可是一直没到……
      “回到乡里茵荷给贺远方打电话保平安,全队人都要求跟他通话,而且大家伙儿都是哽咽着声音……”说到这里连柳格格都有点动情。
      而桑原,早已听得目瞪口呆,惊魂未定。
      格格停顿一下,接着讲,“终于有惊无险,或者说是逃过一劫。茵荷说,当地人有这样一个迷信说法,说,如果这世界上有一个人非常非常牵挂你的话,那么即使你身处险境命悬一线,即使阴间阎罗小鬼要来捉你的命,有时也未必会成功——也就是,在阴阳交战中,你或许还有生还的机会,因为有一个人以极强的意志和‘阳气’在与阴间争夺你……”
      听到这里桑原再也忍不住“霍”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桑?”也许桑原的动静太大,令格格意外,问道。
      桑原捂着自己的嘴向格格摇摇手示意没事,然后往洗手间走去。
      在洗手间里桑原让忍了很久的泪水奔泻。
      她不知道茵荷在这两年里经历的这些惊心动魄的事情。
      她不知道茵荷甚至曾与死神擦肩。
      也许,她本来是知道的。
      她想起了自己那个晚上的噩梦。
      在那个被靥住的梦里,茵荷所处的山谷阴森恐怖,还有自己无论如何发不出声的呼唤。
      在那天因为万般惊惧她也给茵荷打了电话的,可是没有打通她就放弃了。尤其是她在知道前几天贺远方还跟她通过电话她就更是放弃了。
      那种强烈的也许就是救回茵荷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她,而是来自于那个执着的男生。
      桑原有深深的自责。
      曾经自以为深爱,自以为这种爱无人能及。
      可是,细想一下,自己的爱是多么的肤浅,又是多么的脆弱,一点点“意外”就可能另做他顾,就会自怨自艾。
      桑原让眼泪狠狠地流淌。然后,洗干净脸,让情绪平静,回到格格的身边。
      “怎么了?”格格问。“哪里不舒服?”
      “没有,可能是中午吃的食物”,桑原找了借口,“忽然觉得胃有点不舒服,没事,现在好了。”
      “哦”,格格打趣道,“我以为是茵荷的传奇经历刺激了你的胃。”
      桑原笑笑,没有说话,听格格继续。
      “这个痴情的男生两年来就这样‘陪伴牵挂’着我们的茵荷。
      “在茵荷她们考察结束到达春城的时候,贺远方拿着玫瑰和戒指——哈,这是我臆想的,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拿玫瑰和戒指——贺远方去到春城向茵荷求婚。
      “他研究生毕业,已经申请到了美国学校的奖学金,要出国读博了。他似乎也终于等到茵荷她们的徒步考察圆满结束,他去到春城诚心地向茵荷求婚。
      “这个痴情的可怜的男生不知道茵荷是极端的反婚姻主义者,是不会结婚的。”
      听格格说出这话,令桑原震动。是,她记得在中学的时候就听茵荷说过她对婚姻的反对态度,但是她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茵荷的这个观念竟依然没有改变。
      “但是”,格格转折道,“茵荷对这个‘连手都没有牵过一下’的男生一定还是心怀感激的,一定还是被感动了的,虽然,她不会答应他的求婚,但是……
      “所以……
      “怀孕纯属意外。”格格如是结语。
      “故事讲完了。咱们茵荷的故事是不是完全可以写部书?”格格问。
      然后格格又说,“真是口干舌燥呵”,于是大口喝水。
      这是一个令桑原神经和情绪都大起大落极端震荡的下午。
      这个下午,桑原听到一个多么熟悉又是多么陌生的茵荷呵。
      桑原甚至有种不真实感,不知道这个茵荷是不是就是她的那个茵荷。
      她忽然发现,其实,她一点都不了解这个一直深藏于她内心的女孩。茵荷于她,就像是遥坠天际的一颗星辰,璀璨,夺目,美丽,又,梦幻,飘渺,迷离。
      她们相距是那么的遥远,遥远到要用光年来测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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