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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   第一章
      无非看着自己的手。

      伤痕的,丑陋的手。

      他微微叹了口气,认命地双手提起结着冰渣的木桶,一小步一小步,艰难地朝前走着,走一小步,水便晃出来一层,泼在地上,不一会儿就结了冰。尽管无非已经很努力很努力,那样小的甚至没有木桶高的身板,在走到澡堂时还是将满满当当的一桶水泼得只剩下半桶。无非想过转身逃走,可逃走之后的责罚往往会更令人难以忍受……想到这,无非认命般推开了澡堂的门,伴随来的是刀片般尖酸刻薄的嗓音:“作死喔,提个水要半天,老娘养你娘那个赔钱货色难不成还要搭上你这个吃白饭的?母子俩一样的贱,一个被男人骗了挺着大肚子回来,一个瘦的只有几两肉连活都干不了,我金妈妈前世是作了什么孽遇上你们两个讨债的……”

      同样的话无非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起先无非是愤怒的,他不允许别人这么说她可怜的、终日以泪洗面的娘亲,但在他一次次为了这和金妈妈起了冲突被断了伙食,而被娘亲按着头对着金妈妈在地上磕的时候,无非渐渐也就剥离愤怒只剩悲哀了。他的娘亲看不到无非额头上的鲜血,看不见她儿子眼中从破碎的、到漠然的神情,她只想抱住金妈妈这尊大佛,乞怜似的、让她能活过这下半辈子。她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思考生存上去了,一点点也没有分给他唯一的儿子——无非。

      这里是青楼,京城最大的青楼——寻欢阁。无非的娘亲宫幻儿也曾是怀着美好梦想的少女。她梦想着有良人骑着翩翩白马而来,救她脱离这杀人不见血的、耗人青春的销魂窟。可惜楼里卖艺不卖身头牌幻儿等来的不是良人,而是一生的梦魇。可笑的是,她连对方的身份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叫苏宁,便轻信了他会娶她的诺言,结果大了肚子后,便只落得两行清泪和无尽的哀愁。

      ……

      江山易主,改朝换代,宁王起事取代了旧主,天下从此姓上了一个宁字,旧臣锒铛入狱,新贵忙于谄主,一时也是极为动荡,可这烟花之地像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只是旧客换新客,和朝堂上讽刺地相似。

      这日,寻欢阁内。

      “你确定是这里吗?”俊美的公子双眉皱起,如果真是这样,那么……
      “小的不敢有任何隐瞒,老主子的确和这楼里的一位姑娘有过一些纠葛,据说那女子还怀上了老主子的骨肉,只是这么多年了,不知道这对母子还在不在,啊对了,那姑娘好像叫苏幻儿……”

      听到这话的俊美公子眉头不曾舒展开,大踏步走进了寻欢阁,主仆俩却没注意到当说起“苏幻儿”这名字的时候,正在倒茶水的小厮浑身颤了颤,茶水溢出来,在木桌上晕出一片水迹,像是昭示着未知的未来……

      又是一段帝王和普通女子的邂逅。当时还是王爷的宁王逗留京城时遇见了倾心相待的佳人,你情我意彼此许下了诺言,当时宁王正处于起事前夕,不能留下任何诟病给敌人,所以无法给无非母子一个名分,只有忍痛暂时搁置他们,直到如今大业已成,才令太子寻回佳人和流落在外的七皇子,接回宫共享天伦之乐。这太子便是来寻无非母子那人,还是世子时就尊贵非凡,如今成了太子,更是贵气逼人,一举一动都带着皇家的风范,令人难以逼视。

      苏落看到眼前的孩子的时候是吃惊的,虽说这儿的人不比皇家,可这样的孩子,真的就是他那遗留在外的皇弟吗?据父皇说,这孩子应该是已经9岁了吧,可这瘦瘦小小的样子,说是6岁怕是也有人信的。苏落皱了皱眉头,看到那孩子一惊,像极了被惊吓的小动物,不知受了什么蛊惑,他半蹲下来,脑袋带着呼吸靠近还懵懵懂懂的孩子,薄唇一张:“别怕,我是哥哥。”威严贵气的太子殿下一路上所有的时间便用在引诱小孩喊哥哥的这事上,用上了他这辈子全部的耐心和耐力,留下站在他身后的下属掉在地上的眼珠和下巴:太子殿下肯定是为了拉拢七皇子,为他的帝王大业垫石,没错,肯定是这样的,太子怎么可能有这么温情的时刻……

      好不容易哄得那瘦小的孩子蹑蹑糯糯地喊了声哥哥,竟让苏落生出一股无比的满足,虽然牺牲了自己从小佩戴的,父皇在他一岁生日时亲手为他戴上的暖玉,却也觉得值得了,那种单纯的被他认可了的幸福感,令苏落想来冷清的心,无由来的暖了起来,他想,以后一定要护住这七皇弟,他想,绝对要让他一辈子就这么喊他哥哥……

      幻儿很是高兴,本来以为是负心人的苏宁,竟是起事后登上九五的宁王,这下她的身份从寄人篱下的妓子一下变成了诞下皇子的皇贵妃,这可解气。只是无非并非那么高兴,他觉得这一切都很陌生,陌生的住处,陌生的亭台楼阁,陌生的侍女,尤其是陌生的娘亲,以前柔柔弱弱乞怜生活的娘亲,也懂得趾高气扬,也懂得随意辱骂侍女,尤其是在他发现以前的寻欢阁换了当家的,金妈妈不知道去了哪里后,无非更不高兴了,或许这不高兴中还带着一丝恐惧,自己会不会总有一天,也像金妈妈一般,眨眼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非生来并不是少爷的命,一直当作小厮在阁里使唤,现在虽然身份不同了,可无非还是不太习惯别人的服侍和触碰,本来像提水做饭修枝一类的事情无非都要自己干的,可他在眼看着一个侍女被太子哥哥淡淡的一句“既然无法服侍主子,还留着有什么用”给拉了出去,从此就再没见过之后,无非就再也没有抗争过了,那个侍女叫翠柳,长着张鹅蛋脸,对无非说话也温温柔柔的,无非其实很喜欢她,无非不想其他他也很喜欢的人也会像翠柳一般消失在深宫中,无声无息的,像是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一样,可无非知道,她们都存在过,不是由于太子哥哥的命令,而是由于他的任性,他的不懂事,以后却也不会存在了。

      只是被服侍着穿衣这事,无非想自己是不会习惯的了,在无非面红耳赤地和太子哥哥提过后,在太子无意一次一大早推开无非的房门,愣愣地看着他红着脸扯着衣服和侍女对峙后,无非不需要侍女服侍着穿衣服这事儿似乎是被默许了,只是要自己穿上样式复杂的宫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每天清晨太子便会提前来到无非房中,帮无非扯好袍沿,掖好褶皱,扣上复杂的龙佩,再领着他一起去学监学习。无非很是高兴,太子哥哥好像每天心情都会很好很好,便会给他带很好吃的糕点,更让他高兴的是,原来负责帮他穿衣服的彩屏也没有无缘无故便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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