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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被卷职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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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晴站在城市周刊编辑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玻璃门映出她略显单薄的身影——白色衬衫,黑色西裤,都是为了今天特意买的,花了她半个月的生活费。
手里攥着的入职通知书已经被汗水微微浸湿。
推开门的瞬间,空调冷风扑面而来,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新来的?”前台小姐头也不抬地指了指右边,“编辑部主任办公室直走右转。”
朗晴道了谢,沿着指示方向走去。
编辑部大厅里排列着数十个工位,大部分人还没到上班时间,只有几个早到的人正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打印机墨粉的味道。
编辑部主任办公室门开着,一个四十岁左右、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正在打电话,语气严厉:“这个选题不行,重新报。我要的是有温度的故事,不是通稿汇编。”
朗晴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女人瞥见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同时结束了通话。
“朗晴是吧?我是编辑部主任陈璐,你的直属上级。”陈璐从桌上翻出她的简历,快速扫了一眼,“新闻系毕业,在校报做过编辑,有几次媒体实习经历……还不错。”
朗晴稍微松了口气。
“但是,”陈璐放下简历,直视她的眼睛,“学校和社会是两码事,我们周刊虽然是周报,但节奏不比日报慢。试用期三个月,能适应就留下,不能适应就走人,明白吗?”
朗晴连忙点头:“明白,我会努力的。”
陈璐叫来一个年轻男子:“小张,带朗晴熟悉一下环境,安排工位。”
小张看起来比朗晴大不了几岁,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疲惫感。“跟我来吧,”他语气平淡,“你是我们部门今年招的第三个新人了。”
朗晴的工位被安排在编辑部角落,靠近卫生间,位置狭小但还算整洁。
她刚放下包,隔壁工位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就探过头来。
“新来的?我是王强,大家都叫我强哥。”他笑眯眯地说,眼睛眯成一条缝,“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我在这五年了,门儿清。”
朗晴感激地点点头:“谢谢强哥,我刚来,很多都不懂,请多指教。”
“好说好说。”王强凑近一点,压低声音,“提醒你一句,小心点陈主任,她是有名的‘杀手’,手下新人淘汰率百分之五十。还有,别惹那边那个穿红裙子的,李娜,社长亲戚,关系户。”
朗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穿着鲜艳红裙的女生正对着小镜子补妆,桌上的名牌显示她是正式编辑。
“谢谢提醒。”朗晴小声说。
“对了,帮我个忙,”王强递给她一叠资料,“把这些信息录入系统,我急着用。”
朗晴接过资料,还没反应过来,王强已经转身回自己工位刷起了手机。
上午九点半,部门例会。
陈璐介绍了朗晴和另一个新来的男生。
“这是朗晴,新闻系毕业;这是赵磊,传媒大学研究生。两人都从实习编辑做起,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中,朗晴注意到赵磊——个子高高,衣着得体,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他站起来向大家点头致意,动作自然流畅。
“赵磊是传媒大学的高材生,实习期间在省报发表过不少作品。”陈璐补充道。
朗晴感觉到几道目光在她和赵磊之间来回移动,仿佛在比较什么,她不自在地低了低头。
会后,陈璐分配给两人第一个任务:“下周的社区版块,每人交一篇两千字左右的稿子。朗晴你做‘老旧小区改造’,赵磊做‘社区食堂’,周五交稿。”
接下来的两天,朗晴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她跑了三个正在进行改造的老旧小区,采访了居民、施工方和社区工作人员,录音录了整整五个小时,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信息。
回到办公室,她埋头整理素材,常常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相比之下,赵磊似乎轻松得多,每天准时下班,工作时还时不时和同事聊上几句。
周四下午,朗晴正在赶稿,王强又凑过来:“小朗,帮个忙,我老婆生病了,我得早点回去,这个校对工作你能帮我完成吗?就检查一下错别字和标点,很快的。”
朗晴看着自己尚未完成的稿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了过来:“好吧,我尽量。”
那天晚上,她熬到凌晨两点,才完成了自己的稿子和王强的校对工作。
周五交稿时,她眼睛下面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陈璐的反馈来得很快,而且是公开的,周一上午的部门例会上,她拿着两份稿子点评。
“赵磊的社区食堂稿子写得不错,角度新颖,文笔流畅,就是采访对象少了点,已经发去美编那里了。”
赵磊微笑着接受了表扬。
“朗晴,”陈璐转向她,语气严厉,“你的稿子问题很大。素材堆砌,重点不明,而且——”她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居然有事实错误!这个小区明明是去年开始改造的,你写成今年开工。这么低级的错误,在新闻行业是不可原谅的!”
朗晴愣住了:“不可能,我核对过...”
“你自己看。”陈璐把一份文件扔到她面前。
那是社区提供的改造项目清单,上面清楚地写着开工日期。
朗晴想起来,这份文件是王强给她的,说是最新版本。
她转头看向王强,后者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一切了然。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朗晴低声说,压着内心的愤怒和委屈。
“新闻这行,准确性是生命,再犯这种错误,就别想转正了。”陈璐冷冷地说。
会后,朗晴在茶水间拦住王强:“强哥,那份文件日期是错的,你给我的不是最新版。”
王强一脸无辜:“啊?不可能啊,我就是从档案室拿的,你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你怎么还不承认了?”朗晴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嘿,新来的,你别血口喷人啊!”王强也不装了,直接破口大骂,“你自己做错事了,还想甩锅?什么人啊,现在大学生就这人品?”
“你!”朗晴哑巴吃黄连,知道遇上这种无赖,说什么也没人会听啊。
王强喝着咖啡,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出去了,旁边人来人往,正如朗晴所想,没人会停下来给他俩评个对错。
她才明白,王强一开始的好心根本不是帮忙,这是把容易出错的工作推给新人,出了问题还能甩锅。
那天早上,朗晴一个人躲在卫生间里哭了十分钟。
擦干眼泪后,她告诉自己,这是职场第一课——不要轻易相信所谓的“好心人”,也不要随便接别人推过来的工作。
随后的几周,朗晴遇到了更多挑战。
有一次,她被派去参加一个新闻发布会,由于紧张,录音笔操作不当,导致部分采访内容丢失,只能依靠零碎笔记完成报道。
另一次,她精心准备的选题被全盘否定,陈璐直言“缺乏新闻价值”。
还有一次,她无意中用了李娜常去的咖啡店优惠券,被对方冷嘲热讽“新人就是爱占小便宜”。
而同期的赵磊则似乎一帆风顺,他与同事相处融洽,稿件质量稳定,还经常被陈璐叫去参与重要选题。
有传言说,他转正后很可能直接担任正式编辑,而不是像一般新人那样从实习编辑做起。
最艰难的是十月初,朗晴接连被退回三篇稿子,陈璐直接找她谈话:“离试用期结束还有一个半月,如果还是没有进步,我们可能不适合继续合作。”
那天晚上,朗晴回到和杨思思合租的公寓,精疲力尽地倒在沙发上。
“又挨批了?”杨思思递给她一杯热水。
朗晴点点头,把脸埋在抱枕里:“我觉得我可能真的不适合做这行,每次都认真准备,但总是出问题。”
“别灰心,”杨思思拍拍她的背,“你不是说王强经常把工作推给你吗?赵磊也总是抢你的好选题,这都是职场潜规则,你得学会应对。”
“我只是想好好做新闻。”朗晴声音闷闷的。
“那就坚持下去。”杨思思语气坚定,“记住你为什么开始。”
朗晴抬起头,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
是啊,她选择新闻,是因为相信文字的力量,相信真实的故事可以改变什么,现在遇到的困难,不过是成长的代价。
从那天起,她改变了工作方式。不再盲目接受所有任务,学会了合理拒绝;不再闭门造车,开始主动向有经验的同事请教;不再只注重完成工作量,而是更加注重稿件的质量和深度。
她开始观察赵磊的工作方式,发现他特别擅长找角度和包装故事,虽然采访不如她深入,但成品总是更吸引人。
她决定取长补短,在保持采访深度的同时,提升讲故事的技巧。
十月下旬,她独立策划的“城市留守老人”系列报道获得了读者好评,陈璐第一次在群里表扬了她。
朗晴终于看到了转正的曙光。
十一月的第一个周一,朗晴早早来到办公室,准备开始新一周的工作。
今天是她试用期的最后一周,成败在此一举。
她打开邮箱,发现一封来自陈璐的邮件:“请即刻来我办公室。”
朗晴心里一沉。难道公司决定不给她转正了?她忐忑不安地敲响了陈璐办公室的门。
“进来。”
陈璐正在通电话,示意她坐下。挂断电话后,陈璐看着她:“有个紧急任务,城东区那个烂尾楼项目‘幸福家园’,业主们今天早上集体维权,把售楼处围了。你去现场看看,写篇现场报道。”
朗晴愣了一下:“就我一个人去吗?”
“赵磊在跟另一个专题,其他人手头都有活,你一个人能行吗?”陈璐挑眉。
“能!”朗晴立刻回答,这是她转正前的最后机会,必须抓住。
“注意安全,客观报道,不要偏袒任何一方,下午三点前交稿。”陈璐交代道。
朗晴抓起采访包就往外跑,打车前往现场的途中,她快速搜索了“幸福家园”项目的背景资料。
这是一个五年前开盘的住宅项目,原定去年交房,但开发商资金链断裂,工程停滞已有一年多。
到达现场后,朗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上百名业主聚集在售楼处前,举着“还我血汗钱”“我们要回家”的标语,情绪激动。十几名保安组成人墙挡住门口,双方正在对峙。
朗晴深吸一口气,挤进人群。
她先找到维权活动的组织者——一位六十多岁的老教师,详细了解情况;然后又采访了几位不同年龄段的业主,听他们讲述买房的经历和现在的困境。
“我们每个月还着房贷,却看不到房子的影子,”一位年轻母亲抱着孩子,眼圈泛红,“租房住,孩子上学都成问题。”
朗晴记录下来每一个细节,拍摄了现场照片。
正当她准备离开时,突然听到一阵骚动。原来是有业主试图冲破保安人墙,双方发生了推搡。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朗晴本能地举起相机连续拍摄,记录下冲突过程。
突然,一个保安冲过来,试图抢夺她的相机:“不许拍!”
朗晴紧紧护住相机:“我是记者,有权记录现场!”
在推搡中,她摔倒在地,手肘擦破了皮,但她依然死死抱着相机,幸好其他记者也站出来抗议,保安才退去。
朗晴爬起来,检查相机——完好无损,刚才冲突的照片都保住了,她顾不上手肘的疼痛,立即打车回公司。
回到办公室,她顾不上吃饭,立刻开始写稿。
不仅仅是简单报道维权事件,她还加入了项目背景、开发商现状,以及业主们的真实故事。
下午两点五十分,她把稿子发到了陈璐邮箱。
十分钟后,陈璐打来内线电话:“来我办公室。”
朗晴心情忐忑地走进去,已经做好了被批评的准备。
“手怎么了?”陈璐注意到她手肘的擦伤。
“现场有点混乱,不小心摔了一跤。”朗晴轻描淡写。
陈璐点点头,目光回到电脑屏幕上:“稿子我看了,写得不错。特别是这几个业主的故事,很有代表性。照片拍得也很好,尤其是冲突的那几张。”
朗晴松了口气。
“但是,”陈璐抬头看她,“你为什么不提自己受伤的事?这是记者职业精神的体现。”
“我觉得新闻的重点应该是业主们,不是我。”朗晴老实回答。
陈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然后说:“稿子我会稍微修改一下,加入记者在现场遭遇阻挠的情况,这能反映事情的另一个侧面。你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伤口,今天可以早点下班。”
“那转正的事...”朗晴忍不住问。
陈璐难得地笑了笑:“明天会正式通知,你通过了。”
朗晴几乎要跳起来,她强忍住激动,礼貌地道谢后离开了办公室。一出门,她就忍不住握紧拳头,无声地庆祝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