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循环谜案》右右木小次郎

2、第2章 命与命的联接

　　6月1日，也就是明天，各路媒体记者便会闻讯赶来，将海原家所在的东街头围得水泄不通。是谁这么快就把消息透露出去的？林小满不得而知。他也因此错估了海原的死亡时间。
　　没想到海原在晚饭过后不久就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甘老师的哭喊声回荡在这栋小洋楼里。她的世界已经崩塌。作为一个母亲，她一辈子的希望在这一刻轰然倒下。
　　“得……得叫救护车。”尤马慌慌张张地去掏裤袋里的手机，脸上依然带着惊恐的神情。
　　“不，快叫警察。”小满说完，想要扶着书桌起身，却无意间打翻了纸篓。他慌忙清理散落的垃圾，混在其中的碎纸片格外显眼。
　　看上去像是被撕碎的照片。
　　小满在书桌上将它拼好。此时，报完警的尤马也凑了过来。
　　这只是一张普通的单人照。照片正中是一脸稚气且有些害羞的海原，他的样子看上去就像偷吃被逮个正着的小猫。背景昏暗且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出展示架上挂着的一排童装。
　　服装店？可为什么要将照片撕碎呢？两人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尤马蹙着眉头，紧紧眯着眼睛回忆着：“这是海原几年级时候拍的？”
　　“我想大概是二、三年级的时候吧？”小满也不太确定。
　　尤马仍旧盯着照片，似乎还不打算放弃的样子。
　　没过多久，警察来了。带头的是眼神刚毅的老刑警茂叔，他也是当初负责侦办小叶子失踪案的警员之一。
　　小满和尤马二人被带到一楼客厅，再次坐在了灰色的布艺沙发上。眼前的红茶已经不再往外冒热气，取而代之的是进进出出的警察。
　　大概过了一刻钟，茂叔搔着一头微卷的短发从二楼走了下来。当初参与侦办小叶子失踪案的时候他还是个年轻小伙子，如今已是年过五十，身材发福的大叔。他一手拽着翻开的笔记本，另一手捏着一个密封袋，显然已经完成了对甘老师的问话。
　　“傍晚六点半的时候你在哪？”茂叔没有任何寒暄，直截了当地对林小满发问。
　　小满有些意外，但还是简短地答道：“正好打烊。”
　　“我记得平时枫月亭都是开到晚上九点半，为什么今天会这么早关门？是有特别的事需要你去干吗？”茂叔狐疑地盯着小满的双眼，语气中充满了怀疑。
　　“我和尤马约好来找海原叙旧，所以……”
　　茂叔紧接着问:“你们是直接来的这里？”
　　尤马一脸不悦地插嘴道：“茂叔，你这是在怀疑阿满？”
　　“怀疑人是我的工作。毕竟我们镇上少有大案发生。99年周叶失踪算一件、12年林氏夫妻失踪算一件，今天也算一件，而每次都那么巧与他有关。”茂叔停下记录，回答着尤马的问题，同时用看待嫌犯的眼神盯着小满。
　　尤马坚持站在小满一边:“我一直和阿满在一起，他怎么可能去杀海原？再说了，我们进到卧室的时候，海原已经死了！”
　　茂叔并不理会尤马，他用笔敲了两下笔记本对小满说道:“确实。我刚才也勘察过现场。门窗是从里面反锁的，窗外也没有任何攀爬过的痕迹，也找到了海原抑郁症的确诊报告以及抗抑郁药物。他自杀的可能性很大。只是……”
　　“只是？”
　　茂叔亮出手中的真空袋，里头是一张A4大小的纸张，纸上用歪歪扭扭的艺术字写着一句奇怪的话——“这是属于我们俩的秘密，不可以告诉别人哦”。
　　“这是从海原的书桌抽屉里找到的。有印象吗？”
　　“没。”
　　小满莫名被“秘”字右上角的小黑点吸引，根本没有意识到茂叔问话的深意。
　　于是茂叔换了一种问法：“这张纸跟你无关吗？”
　　这才反应过来的小满连忙摇头：“我没见过。枫月亭也没有打印机。”
　　茂叔转而对尤马问道：“你呢？”
　　见尤马也否认了后，他失望地将证物转交给了同事。
　　茂叔轻哼了一声，挑起眉毛，堆挤出深深的抬头纹继续说道:“甘老师说，她本以为海原在里头休息，可你却坚持要将门撞开，就像已经知道海原出事一样。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他的话似乎问到了尤马的心里，尤马也一同向小满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如果这时候告诉他们实话，他们一定不会相信。小满犹豫了片刻，想起了海原的“诅咒”。于是他灵机一动回答道:“那是因为昨天他来我店里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精神方面似乎有些不对劲。”
　　“对对对！”尤马抖动着食指附和，“莫名其妙大发雷霆。”
　　茂叔问:“大发雷霆？为的什么事？”
　　“关于小叶子的事。所以我才想他是不是知道一些隐情，今晚才特地早关门，来拜访他。”
　　“原来如此。”茂叔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
　　“那桌上的照片呢，是怎么回事？”
　　“是我从房间纸篓里找到的。”小满答道。
　　茂叔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要把童年的照片撕毁呢？”
　　小满摇了摇头。
　　突然，尤马拍手大叫道:“我想起来了！那张照片是海原二年级时候拍的！”
　　“你怎么知道？”小满问。
　　尤马兴奋地说:“短袖，他身上穿的那件短袖啊！是《足球小将》的图案，那时候他经常在我们面前炫耀的，你忘了吗？”
　　“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正是《足球小将》风靡的时候。”
　　然而茂叔的关注点却不同，他沉下表情呢喃道:“1999年……也就是小叶子失踪那年……”
　　“这里不能进来！”
　　门外的警员将一名身形肥胖的女子拦在了门外。
　　女子一头乌黑长发，戴着大墨镜，黑色长裙上点缀的亮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从手提包中取出名片，接着警员便将她带到了茂叔跟前。
　　她再次向茂叔介绍自己，语气显得有些高高在上：“我是海原的经纪人——白冰洁。”
　　茂叔正想发问，她却抬起左手阻止，接着拿起电话走到了一边。
　　“啊，没错。死了。真是会给人添麻烦，害我大老远跑到这鸟不拉屎的乡下……快去找人制作悼念海原的纪念品！”
　　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白冰洁急躁地骂道：“T恤、扇子、纪念卡什么都可以，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还有，先不要把消息放出去，明早再卖给众星娱乐让他们做独家。”
　　原来是她把海原的死讯放给了媒体。经纪人和艺人的关系不应该比一般朋友更紧密吗？为什么她此时的行为就好像在丢弃一件旧家具？
　　“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小满不太敢直视白冰洁的双眼，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有些颤巍巍的。
　　白冰洁摘下墨镜，鄙夷的目光从她细长的眼睛里喷射出来。她死死盯着小满，同时挂断了电话。
　　“不太好？他不负责任的去死就好了？”白冰洁捏着手机敲打小满的胸口质问，“他害公司损失了上千万你懂不懂？你跟我谈仁义道德，这些钱难道你替他补上……”
　　白冰洁忽然顿了顿，眯起眼睛盯着他T恤上印着的“枫月亭咖啡店”印花问：“你是这家店的？”
　　小满疑惑地点了点头。
　　白冰洁瞟了他一眼，嗤笑道：“可怜虫。”
　　接着她低头将手机放入包中，看都不看茂叔，说道：“有什么要问的，请长话短说，如你所见，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茂叔换上比刚才还严肃的语气问道：“你是从什么地方赶到这的？”
　　“上海。”
　　“上海坐高铁到这得6个小时左右，你这来的未免也太巧了。”
　　白冰洁一瘪嘴，不耐烦地又将手机掏了出来，在上面简单划动了几下后，将屏幕递到茂叔面前解释道：“6小时前海原更新的最后一条社交平台动态，你们没看吗？”
　　小满凑了过去。海原的最后一条动态只简短写了三个字——“永别了”。
　　然而屏幕上半截露出的置顶动态却引起了小满的注意。
　　“这是……”
　　小满抓过白冰洁的手机，划到了上一条被置顶的动态，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他从未停止寻找……”小满颤抖着双唇说道。
　　那是一张他日日夜夜想要忘记，且已经模糊的脸庞。女孩身着白色连衣裙，蹲在紫色的鸢尾花前，脸上挂着一尘不染的笑容。
　　小满的心仿佛被无形的大手一把捏住，逼着他将肺里的氧气彻底呕了出来。他想逃避的，海原却始终没有放弃。这么多年来，海原都没有逃避，而就在刚才，小满还拿小叶子的事做了挡箭牌，这使得他更加厌恶起自己。
　　白冰洁一把夺过手机，咒骂道：“为了找个小女孩，不知道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
　　“那有消息了吗！？”小满激动地抓住白冰洁的手腕问。
　　白冰洁吓得抖动了一下身子，使劲挣脱开，露出极其厌恶的表情叫道：“你手脚给我放干净点儿！”
　　“一通接一通的电话打到事务所来，都是一些想借机与海原见面的疯狂粉丝，没有一个是真的。说起来，我真是后悔，当初觉得可以借助这个噱头，把他重情义的人设立起来，没想到，麻烦事一出接一出。”
　　“我问你这个女孩的事有消息了吗？！”小满提高音量再次质问道，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救赎的希望。
　　“不知道！”白冰洁也毫不示弱。
　　“这件事关系重大，还请你配合。”说话的是茂叔，他用刑警独有的威严口吻说道。白冰洁这才服了软。
　　“或许海原知道些什么吧。知情人直接通过私信跟他联系也是有可能的。”
　　正当小满心中的希望快要熄灭的时候，白冰洁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他回乡前说过这么一句话——‘不知道她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当时的他看上去非常高兴。”
　　小满急忙问：“‘她’是指那个小女孩吗？”
　　“不知道。但我觉得很有可能。”
　　如果海原口中的‘她’指的真是小叶子，那么他一定知道了小叶子所在，且马上要与她见面。这么说来，他就更没有理由自杀了！究竟是什么原因……
　　“我再去勘查一遍现场！或许能发现与小叶子有关的线索。”
　　茂叔转身便又跨上了通往二楼的台阶，留下白冰洁、尤马和小满三人。
　　“真是个可怜虫。”
　　白冰洁像鄙视拾荒者一般，上下打量着小满。
　　“你什么意思？”小满不解地问道。
　　白冰洁长舒一口气，一脸得意地说：“你把他当好朋友，可惜人家可没有那个意思。”
　　“你是指海原？”
　　“不然还有谁？他为了买下枫月亭可是费尽心思啊。”
　　尤马瞪大眼睛看着小满问道：“什么！？海原要买枫月亭？”
　　“我没听他说过，况且我是不可能卖的。”
　　白冰洁浅笑道：“他早就料到你不会卖，所以想先搞垮枫月亭。他让人在外卖平台上对枫月亭恶意差评，难道你都没有发现吗？”
　　“你是说那些恶意差评是海原搞得鬼？”小满紧皱着眉头问，“他为什么想要枫月亭？”
　　白冰洁此时更加得意了：“我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你猜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说因为讨厌，所以想让它永远消失。”
　　说完，白冰洁便扭曲着表情大笑起来。
　　“阿满，快看！”
　　尤马将手机递到小满面前，屏幕上是海原昨天发的一条动态。图片是昨天他与尤马的合影，配的文字却是“果然是烂到不行的一家店”。
　　小满紧紧抓着手机，气得浑身颤抖。一向性格内敛的他，仿佛被一种类似背叛的情绪剥夺了理智。
　　“砰”的一声，手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小满头也不回，离开了海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