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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前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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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正式开始叙述这一件不寻常的报道之前,我要先讲讲我自己——我,马克·沙克尔顿,来自美国洛杉矶,一位受人“尊敬”的小报记者。
我的工作和上世纪跟在摇滚明星屁股后面的那群人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他们可能遭受殴打,而我却只用散播他们的谣言,之后坐享其成。在我刚刚得到这份工作时,我刚刚从社区大学毕业。“给我找点活干,杰斐逊。”我这样对我的父亲说,在下下周一,我就来到了这个地方。这听起来不是很靠谱的一桩买卖,但那是,我只是一个愤怒的年轻人,善于把自己的头埋在脚下的沙子里,屏蔽外界给我的一切经验和教训。(事实上,我曾经信过圣母。但我猜她向我传讯时,我正好把头埋在了土里。)我痛恨这世界上的一切事物,我痛恨共产主义,资本主义,马丁·路德·金,撒切尔,以及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的许许多多东西。我甚至偏执到了一种几近病态的地步:猫上桌是罪孽,狗睡觉是可恨,更别提我接触过的其他人了,在我的眼里,他们甚至不如许多猫猫狗狗,他们没有灵魂,只是一堆堆会行走的肉块。
于是我开始转变我的生活哲学:金钱至上,骄傲自大。直到现在,我都不认为这是多么错误的一件事,只是它出现的时间和这个世界不对付。那时候我认为,世界上所有高傲,纯洁的灵魂都只是一把灰烬,一点泡沫,是人为制造出来的,更是经不起金钱的考验的。也许您会认为我是性手枪,或者枪炮与玫瑰的忠实粉丝,那您就大错特错了,我对摇滚几乎一窍不通,这就是为什么我选择制造他们的谣言,而不是真的跟在他们后面,试图获得一手资讯。我曾经在我们的报纸上发表过这样一篇“著名”的文章:《黑魔法师们的秘密:对于吉米·佩奇的独家调查》。这篇文章发表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效果:人们热衷与讨论这件事,这位曾经的齐柏林飞艇乐手,大器早成的天才与——黑魔法师。我却遭受了不小的压力,每天都有他的忠实信徒们往我的邮箱里塞上一些威胁信,有的青少年用厕纸围满我的家——那件小红砖公寓,还有的人抓住了我的猫,剃光了它身上的所有毛发。那时候正是贾斯汀·比伯流行的时期,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对一个老年人抱有如此的热忱。难不成是吉米·佩奇用黑魔法控制了他们的心智?如果是这样,也就难怪他们反对我的文章了,因为他们妒忌我找到了吉米·佩奇的秘密。
在这件事情后,我对于名誉,地位与金钱的追求越来越狂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摆脱我心灵上的创伤。我开始没日没夜地编写文章,以便获得更大的利润以及更多的金钱。真正改变我的追求的,是我在苏联解体后在独联体进行的第一次旅行。
我在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去过苏联了,但说实话,它没有给我留下什么非常确切的印象,我对它所有的看法都来源于电视台的那些循环播报。在我七岁的时候,我只记得我在列宁格勒的沙滩上玩得很开心,捡了不少在美国见不到的稀奇的海螺与贝壳。在这次的旅行中,我没有去圣彼得堡,而是来到了莫斯科。这场旅行是我梦寐以求的:我在近阶段的工作中屡屡碰壁,并且我的父亲和母亲接连去世,我的表兄妹居然在他们死后的第二天又来和我争夺他们的遗产(这是多么悲伤的一件事!在那时,我的父亲和母亲还在火化炉里。)。巨大的悲痛和事业上的挫折让我萎靡不振,同时,我也没有心情去打官司,捍卫我应得的那两千美元。我因为这件事丢失了工作,最终,我的兄妹们决定施舍给我一千美元,并且收回我的小公寓。我拿着其中的一些钱来到一个少数族裔社区,也是在一栋红砖房子上,我租了一间小阁楼,之后便整天酗酒度日。
在某天我难得清醒的时候,我站在窗户旁边,偶然看到对面有一间小小的私人博物馆。也就是在我走进这间小博物馆的时候,我决定开始这场旅行。这间博物馆里主要展出的是有关于苏联的一些东西,因为馆主曾经是俄罗斯人,他有不少那边的亲戚,他收集一些家里不用的证件或者是小玩意儿展出获得钱财。我在里面转了一大圈,从一些苏联人的私人证件,再到姑娘“马克沁”,除了列宁的头骨,这里应有尽有。最让我感到好奇的是一套从一位死去的警察身上搜出的东西:一个灰色的公文包,被血浸透的小方格手绢,一本沾了血的苏联护照,还有一小本党员证和一本日记。我曾经问过馆主它们的来路,“这是一个可怜人,我曾经认识他。如果你想要这些资料,我可以给你。这些东西在我手里根本没有什么用,也许你可以让它们变得更有用点。”于是我花了几十美元得到了这些东西。当天,我找了个俄语翻译,让他试着来翻译这些我感到神秘的字眼。可他只是说这个男人的名字很古怪,别的一概无可奉告。“这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你只要知道这是个可怜人,给他一点同情就够了。你还可以把这些东西还回去,拿走你那几十块钱。”
我对他的态度非常不满,在我看来,他不过只是一个逢场作戏的小丑,见别人落魄到极致,他似乎也就可以践踏我的尊严了。我没有听他的话,而是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带着剩下的钱,去俄罗斯找到他是谁。
现在我要向我的读者们澄清一个事实:我并不是想要成为斯诺,我也并不单纯是爱上了冒险。对我而言,这种行为就像是人死前的回光返照,像是一条衰老的狗对着空气在抵抗着什么。我只是想到要去俄罗斯,便这么做了。我卖掉了我的猫和其他的一些东西,参加了一个俄语速成班,并且凑够了我单程的路费,紧接着,再出发之前,我连着看了三遍《朋友再见》,就好像我此行不是要去旅行,而是要抢劫银行一样(事实证明,这场旅行的危险程度不亚于拿着棒球棍去抢劫银行)。我可没有巴伦和波普的胆识,如果换做我,没准刚刚落地,就被一只鸽子吓得不轻。事实证明也确实是如此。在飞机上,我忍不住好奇,反复地翻看那几小本证件。他名叫乔林斯基·约瑟夫伊里奇·阿尔基——这确实是一个奇怪的名字,就像是有人在翻词典的时候掷骰子,将骰子指示的字母随意拼凑出来一样。护照上显示,他于一九六七年四月十六日出生在莫斯科,去过瓦利马,东柏林,海利根达姆以及基辅和明斯克。有些字体已经被血污染得看不清了,但他大致到过这几个地方,或许更多。在党员证上,我在第一页发现了三枚血手印,以及他的入党年份——一九八八年在高加索地区某党委入了党,接下来便是缴纳党费的记录。如果我高中的历史老师没有犯糊涂,苏联在一九九一年就已经覆灭了,但是他却一直记录到了一九九六年一月一日!这也许对他来说是一种奇妙的仪式,也似乎是他试图寻求安慰的方式。接下来,我便把我的全部目光集中在了那张小黑白照片上。他的半张脸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了,随着氧化发出黑紫色。两只平静的,抑郁的眼睛在那张长着尖下巴的脸上镶嵌着。照片中的青年稚气未脱,看起来也只有十几岁,但他的眼神却让他老了不少。那双眼睛和他的脸及其不协调,就像是婴儿身上却长出了老人的皱皮一样,悲哀而又恐怖。我看了他许久,最终,他似乎是发出了一声叹息,对着我笑了笑。我揉了揉我的眼睛,发现他还只是待在原地,什么也没有变。
在宾馆里,我试着研究那本日记。它的记录日期从一九九二年开始,到一九九六年结束。上面的文字虽然工整,但是以我的俄语水平来看,还有些晦暗难懂。我坚信这世界上有缘分存在,我这样想着,总有一天我会知道这个可怜人究竟经历了什么,也总会有一天我会弄清楚他的身份,他的性格和他的爱好这类无关紧要的东西。当时,我无所谓会浪费多少时间在这件事情上,无论是一星期,一个月或者是一年,我都愿意等。因为我已经将这个神秘的男人作为我生活的全部信仰了——也许这很好笑,但这确实是事实。好奇心有时候能够挽救一个站在暗礁上的无助的青年,让他的身上滋生出来游回岸边的力量。
接下来,就在第二天,莫斯科,我的小宾馆旁边的一片空地上,我遇见了一位让我终身难忘的青年。他叫亚历山大,姓阿尔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