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不落》温小野

1、我不是

　　秋日将至。
　　秋风吹拂着大地，枯瘦的树枝上稀稀落落挂着几片摇摇欲坠的叶子。叶片被风吹动，碰撞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城市的街道两侧已然堆起层层落叶，远望着黄灿灿的，让人不由想到乡下麦田的金色海洋，惬意感随风拂遍身心。

　　此时正午后，晴空蔚远，阳光温暖。

　　清明一高的西门口空荡荡的。门卫亭处，出现了一个削瘦单薄的身影，那人和门卫大叔不知在攀谈着什么，不一会儿慢悠悠地晃进了校园。

　　离年级规定的到校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这个人来这么早做什么？

　　难道是……学霸加点儿学习？清明一高原来有一个老传统，实验班加上年级前两百都必须参加学校的周六留校补习，当然是要收费的。现在由于政策禁令，老传统只能作废，大多数老师只敢偷偷摸摸的给学生进行一对一。周日也成了最佳补习时间。

　　这个人嘛……

　　当然是不可能的啦。

　　物理曾经创造六分记录，数理从未及过格，稳坐班上“倒三”之位的何佑自从上了高中，一门心思只顾着玩儿了，结果成绩越来越跟不上了。今早又被他那操碎了心的老母亲“嫌弃”了一个早上，他实在招架不住老母亲叨叨的“金箍咒”了。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于是他吃完午饭就很自觉地从他妈眼前“消失”了。

　　何佑正悠闲地躺在床上看着书，外面传来猫咪奇怪的叫声。

　　清明一高的男宿舍后面有一条阴暗狭长的窄道，窄道里住着一只“踏雪”狸花猫，这只小猫不像校园里其他“黏人精”一样遇人就撒娇打滚，到处转悠讨吃食，整日钻在这条道子里“闭关”，除了何佑给它喂食，它从不轻易“出门”。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这猫居然主动找他来了！

　　他弹簧似的从床上跳起来，看见玻璃窗外的小狸猫正直勾勾地望着他叫个不停，两只小白爪着急慌乱地扒拉着玻璃。

　　他的宿舍在一楼，不高，可他天生对可爱的小东西“母爱”泛滥，生怕自己喂了快一个学期的小祖宗摔着，于是踩着拖鞋出了宿舍。

　　一拐弯就看到小东西歪着头望他，像是知道他要来一样，眼巴巴的看着他，也不似刚才那般焦躁。他一手托着柔软的猫屁股，一手在它的小脑袋上撸了两把。

　　猫儿甩两甩脑袋，挣脱了他的手，“蹭”一下就跳到地上去，身子一扭朝着窄道的方向跑去，还一步三回头的冲着他叫，似是喊他过去。

　　“是饿了吗？”何佑笑了笑，折身返回寝室去取猫粮。

　　等他过来时猫早没了踪影。他捧着猫粮轻声呼唤“咪咪～咪咪~”，等了半天却没见“踏雪”懒洋洋扭着屁股走过来的身影。

　　这小祖宗跑哪儿去了？ 进里边儿去了？
　　何佑很少进入那个窄道，除了前几次为了给小狸猫喂吃的，后来就再也没有进去过，猫咪和他熟了以后，只要他一叫，它就自己出来了。

　　他抬腿往里面走，视线渐渐变暗。
　　一阵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和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此起彼伏，幽幽传来。

　　他脚步一顿，“有人？大中午的钻这里干什么？”他心里莫名发怵，这声音实在太诡异了。

　　“喵！”一声凄厉的猫叫声。

　　"！”

　　“虐猫？！”他脑子里只飞速闪过这一个词。

　　何佑循着声音迅速跑过去，迎面撞上了令他瞪目结舌的场面。

　　他像半截木头一样愣愣地戳在那儿。手里的猫粮散落一地，有几颗还蹦哒到了离他只有三米左右的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男生脚边，好像生怕自己没存在感。

　　“……”

　　三个人目目相视，愣在原地。

　　“我操！”

　　寸头男反应过来，猛得推开怀里的人，那人前额直冲冲撞上墙壁，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寸头手忙脚乱的整理衣服，死活拉不上裤链，最后再也顾不得了，死死揪住裤腰，栽着头就跑。

　　小道太局促，容纳两个人就已是极限，寸头踉踉跄跄撞上了何佑的肩膀，两人差点儿摔在一起，惹得他又狠狠啐了一口：“他妈的！滚！”

　　何佑回过神来，顿觉手足无措。他只觉脸颊发烫，心跳加速。
　　他的目光落到了靠着墙坐在地上的人，那人穿的是衬衣，被抓的凌乱，露出了他结实紧致的腰腹。

　　他面色痛苦地抚着前额，只见鲜血缓缓流过眉间。

　　何佑紧张起来，“不好意思啊刚刚，我不是故意的……你的头受伤了……”

　　他正要走近，“走开。”男生冷冰冰的声线入耳。

　　何佑愣了愣，放在平时有人这样对他说话，他就不搭理了。可眼下，毕竟和他脱不了干系……

　　男生挣扎着要站起来，何佑看着于心不忍：“你受伤了，我帮你吧。”

　　“不用，快滚！”男生语气加重，很是凶戾。

　　“……”

　　“好。”

　　何佑走了，双手插兜，慢悠悠的走了。

　　几分钟后，他小跑着回来了，手里拎着个小巧的医药箱。那还是高一开学那天他妈硬塞给他的，当时他觉得用不上，死活不肯带，现在算是派上大用场了。

　　男生平静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恢复平静，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嗬……呼……”
　　“已经……已经有好些人来学校了，你这样子也……也不好见人，包扎一下再出去吧。” 他伸直了手臂，把医药箱递到了他面前。

　　男生看着他随着呼吸而起伏摆动的手，迟疑了几秒才接下，低声道：“谢谢。”

　　男生扶墙坐下，动作娴熟地给自己擦碘酒，缠纱布。

　　何佑在一旁站着，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男生看他微微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我做什么？”男生主动说话，语气温和了许多。

　　“是想问我是不是同性恋吗？” 男生十分淡定，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何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直接不避讳的人。

　　“额，不是不是……”

　　“刚才……抱歉。”男生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

　　“还有，这些……谢谢你。” 男生指了指整理好的小药箱。不知何时，他已经弄好了。

　　“没事。”

　　男生要站起来时，何佑没忍住，脱口而出：“刚刚那个……是你男朋友？”

　　他问完就后悔了。

　　男生的动作明显一顿。

　　他沉默了很久。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额！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只是……”

　　“我不是同性恋。”他突然说话打断了他，语气又冷似冰。

　　“嗯……”

　　“虽然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事儿……不过你放心，我的嘴很懂事儿的，不会到处传八卦的。”

　　“谢了。”男生没再看他，将药箱塞他手里就转身离开了。

　　何佑看着他的背影恍了神。

　　那个人的眼神，背影，让他觉得，他似乎藏着许多故事，背负着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