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簪》司远

2、木簪2

　　她有一支簪子是她十分宝贝的，邵锦华知道。
　　无论他花重金求来的，还是他亲手雕的木簪都比不得。
　　那天夜里，她举着簪子却不敢下手。
　　那个躺在他身侧的男人睁开眼，捏着她手腕松了她手里的簪子。
　　“你就这么恨我？”
　　“你杀了邵开尘，你不得好死！”
　　“我杀了他又如何？”
　　“你凭什么？！”
　　“我不杀他，他也不会娶你！”
　　他合衣起身，从来凉薄的面容这时候也没有一点裂痕，好像共枕人是个陌生人。
　　可她终究不是陌生人。
　　他下令把许清河周围所有尖锐的东西都收下去。
　　仍旧每天晚上到她寝宫休息。
　　他吻她的泪珠，把她的反抗当成乐趣，他在她耳边呼吸，一遍一遍唤她“清河”。
　　他发现许清河每次与他同房后都喝避子汤，他查遍全宫殿上下，避子汤换成滋补的汤药。
　　每每欢愉，他对许清河说，“清河，我们要个孩子吧。”
　　有了孩子，你就不会恨我了吧。
　　*
　　生产时许清河难产，他什么都不管，进了水房。
　　许清河咬着他的手腕生下了女婴。
　　所有人都围过去看女婴，刚想抱给帝王看，却发现那个平常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帝王，握着皇后的手流泪。
　　“清河，我们不要孩子了。”
　　她怎么可以受这么大的折磨呢？他分明一点痛都舍不得让她尝，却让她给自己生孩子。
　　邵锦华，你可真自私。
　　皇后生下公主后，意识不清了两天。
　　帝王药不离手，守在她身边。
　　有时候清河想，就这样算了。
　　她喜欢的人早就消失了，这周围一切如何了又怎么样呢？要她杀了邵锦华吗？她大概是下不了手的。
　　她生昭宛的时候，难产疼的厉害。
　　死了算了吧，这孩子也不是她和邵开尘的，她不在乎。
　　可她听到外面一声暴怒声，有一道光就亮了。
　　她咬着他落泪，她好恨。
　　她又听到他哭，听到他说，
　　“我们以后都不要孩子了，清河，怪我怪我。”
　　她的心又开始疼了。
　　在梦里，她梦见了年少时候的邵锦华，跟现在好像，还是整天不言不语。但是他看见她，天都变亮了。
　　邵锦华，你和邵开尘的恩怨，你们两个开解吧，我不参与了。
　　*
　　邵开尘联系到许清河的时候，已经是两年后的事情了。
　　她有了邵锦华的第二个孩子。
　　她不想伤害邵锦华但是也不想伤害邵开尘。
　　邵开尘说，他要杀了邵锦华。
　　邵锦华杀了他哥，害了他，还害了许老。
　　变得爱笑的许清河又很快沉默下来。
　　她夜半睡不着，抬手去抚摸那张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习惯这个人陪在她身边。
　　可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她是该杀了他的。
　　她与邵开尘联络，将所有一切安排妥当。
　　本来，她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
　　不想也不该。
　　但是她想到邵锦华得知她怀胎时的表情。
　　惊喜，惊讶，心疼。
　　他说。
　　“我们不要孩子了吧。”我怕你疼。
　　她摇摇头，不说话。
　　*
　　“你近来心情不好，我给你熬了碗桂花酿，你尝尝？”
　　“你是不是睡不好？我给你揉揉？”
　　“你进来不要再熬夜看书了，仔细伤眼。”
　　“前几日狩猎，我狩猎到一匹白狐，拿来给你做大氅吧。”
　　他会为她画眉，挽发，盘髻。
　　给她雕簪，打头面。
　　清河之前给他大氅上绣了梅花，他格外爱惜。
　　不知道什么时候蹭断了线，把他心疼坏了。
　　自己一个人坐在殿里引针线。
　　一点一点补好。
　　清河很少给他做东西，他得仔细收好。
　　*
　　“清河，如果是你，我一点都不难过。”
　　他想转过头去，但是又不舍得不看她。
　　他就快死了，他得一直记着她。
　　他记她记到下辈子，这样他们下辈子也能在一起。
　　许清河站起身来，抢过邵开尘手里的剑。
　　邵开尘以为她要刺向邵锦华，松了手。
　　*
　　一滴眼泪划过在地。
　　你就这么恨我吗？
　　不过就算是要补剑，只要是你，我都不喊疼。
　　可是他没力气了
　　没力气告诉许清河“我不疼”。
　　他就看着许清河举剑，然后闭上眼睛。
　　许清河，下次我早点遇见你好不好？
　　他心说。
　　*
　　耳边，是剑入血肉的声音。
　　“许清河！！！”
　　是他那个二哥的惊叫。
　　他睁开眼睛，顺着剑身往下滴的红刺痛了他的眼。
　　*
　　“锦华，我好恨你。”
　　那把剑横亘在许清河的身体里。
　　“清河，是我对不起你……”
　　他扶住许清河坠下来的身体。
　　“邵锦华，可是我也好爱你……”
　　邵锦华，我们下辈子一定要相遇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地方，不要宋国这样寒冷。
　　她抬手取下了木簪放在邵锦华手心里。
　　原来那只他亲手雕来的木簪她一直都有带在身上啊。
　　杀伐果断的帝王在那一刻忽然很想扬起嘴角，可是只有源源不断的血从自己的嘴角流出。
　　在周围士兵大臣疯狂冲进大殿内的吵闹声中，他听到许清河张嘴嗫嚅了一下。
　　“这是下辈子的信物。”
　　那一刻他觉得无比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