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陆议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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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最年轻的当家，陆议。自小寄人篱下的他不像其他同龄的孩子那般擅于撒娇。
一个人！什么东西都得一个人来，一个人学习，一个人承担责任，一个人——染发。
他习惯了一个人的孤独，但是他怕黑。
他习惯了偷偷在角落，但是他的视线久久无法从打闹的同龄孩子身上移开。
他习惯了写字阅读来打发时间，但是他不喜欢说话，特别是关于自己的。
他习惯了坚强，但是当小小的他想起父母的时候，会在夜深人静之时流泪。
他习惯了微笑，但是却透着巨人千里之外的味道。
他习惯了独当一面，但是意气纷发的他却也会没有自信，头发会否染得有破绽？
他习惯了受人拥戴，但向来以稳重为人信赖的他偶尔也会冒出许多新奇，甚至疯狂的想法。
他习惯了当家的职务，但是当家宴的时候，他却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往哪躲才能离开人多繁杂。
一个人，孤身一人，他隐藏了自己的心，没有人了解他，也没有人听他说过自己的父母，还有自己的爱好，以及自己不算完整的童年。
对他来说，他美好的回忆是他最珍贵的宝藏，只能埋于心里最温暖的地方，那是他自己的世界，有爹娘和无忧无虑的自己。
“姑娘你——”那是他第一次遇见尚香的场景，那天他应招如孙权府中，却途经一片小树园子，尚香动作怪异地巴在树顶，一身鹅黄装扮，暖阳金光柔和洒在她的乌丝，整个人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她，一个人？不，陆议很快得出了结论，女子身上流露出的是朝阳一般的活力，她一定是走到哪都能吸引众人目光的阳光女生。
“我是这里专门负责种花养鸟的！”她告诉他，她将离巢的小鸟送回家。
不老实的女孩，她的装扮怎么也联系不到下人。但看她的样子似乎是下不了树了，是怕暴露真实身份会丢人？
陆议想帮她，但又不喜欢勉强人，既然对方不肯说，而且又执意赶自己快去找孙权大人。
他听她的话走了，虽然很纳闷接下来她会如何收场，不过那毕竟是个陌生女孩，不会与自己有交集的吧。
“其实，我发现自己下不来了~~”
命运总是如此，某一刻，两个人就联系在了一起。
那个不擅掩藏内心的女孩憋着嘴，终是按捺不住叫回了他：“其实，其实我不是种花的，我是孙家的小姐，孙权是我哥！你可不可以别声张出去？”
就这样，他帮了她，举手之劳。
之后那个主动的女子总是隔三差五来找他，虽然总是蹩脚地以她的宠物鸟“小狼”为借口，向来拒人千里之外的伯言本来不是很习惯，只是礼貌地应对着，碍于孙权大人的情面。但后来，他倒也不排斥，毕竟那是个不矫揉造作，而且完全不带功利目的接近他的纯粹丫头。
只是随着某个富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到来，未料的阴霾罩住了他的心。
那天尚香将他带到海昌外鲜为人知的山谷低地，有山有水有植物。
远处声势浩大的瀑布飞流直下，冲入眼前清澈透亮的湖泊中，隐约能看见水雾在流淌开的湖面上漫延开。湖边桃花已经盛开，明艳如火，一簇簇争奇斗艳。风儿带着春意拂过枝头，卷得瓣瓣绯红星星点点坠入湖中，泛在波澜不惊的水面。
细腻感性的伯言被此情此景深深吸引，忘了自己堆积如山的公务，融入这天地山色中，失了神一般徐徐向前迈了几步。
虽然是陆家的当家，习惯了繁忙的要务；虽然是孙权的臣子，心态平稳地对待每一次指令，但是他心底最最渴望最向往的却是，哪一天，能够丢开尘世的烦扰，一个人享受独好的清幽生活。闭眼，他深深呼吸，全身放松。
“你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他张开眼，这才恍然大悟，今天是他的生辰之日。
内心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味陈杂，他想到小时候过生日的情景，很甜，同样地，缅怀着逝去的亲人以及不同他人的童年，他觉得苦涩得像是尝到了自己的泪水。
他的教养和长久以来压抑的心性不容许自己的感情太多外露，依旧平静不带太多感情起伏，温和的眼睛就如面前那一汪深水平静无波。
曾几何时，他会告诉收养自己的叔父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可是终究，他发现那位长辈只能用来敬佩，无法用来交心。他变得不是太喜欢谈及自己的事情，因为没有人对自己太在意，更何况只是那些过去的陈年旧事。
但是如果是尚香的话，她会愿意听吗？
遐想片刻，他终于还是决定同她分享：“小的时候，每逢生日，爹就会让厨娘准备寿桃形状的蒸糕，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摊开双手打量掌心的纹路，“那时候我的手很小，要双手捧着才能拿一个寿糕。”
“我这里好吃的寿桃糕没有，不过眼前的大好山水也算可口的精神食量，反正不要钱，随便看！不过，你瞧你多糊涂，都忘了对自己而言如此重要的日子，幸好我关心你。”虽然说着不客气的话，但她的眼内饱含温暖。她有听进去，而且她注意到了自己在暗自感伤，才故作潇洒地安慰他。
伯言觉得自己鼓足勇气迈出的那一步很正确，他没有选错那个倾听者。
喜悦的双眼迷蒙着薄薄的羞怯，其实之前的相处，伯言就有些喜欢上尚香了，浅浅的好感。
但是正当他非常享受来自尚香的馈赠之际，老天爷却又给他开起了玩笑。晴天，转瞬之间阴云密布，伯言心中大呼不妙，来不及有所反应，一滴滴细如牛毛的雨点便打落在他身上的每个部位，并且那力道越来越大。
怎么办？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伯言双腿发软，心虚地不能自处。
被香香拉起一路小跑找地方躲雨。
逃跑？有用吗？不论他怎么跑，都没有用吧，他有预感——自己的秘密隐瞒不了了。
逃进不远处的山洞，尚香自顾自抬手开始抖开衣衫上的湿漉，完全没有注意到可怜巴巴的伯言的心已经被方才那场大雨浇得冰凉。他的余光瞥见肩头那刺目斑驳的黑色墨迹，一切都已了然。蜷缩在角落抱着膝盖，羞愧无助地就好像他被人无情地夺取了蔽体遮羞的衣服一样，无所遁形。那个提醒吊胆守了二十年的秘密，还是被旁人发现了。
“尚香，你不要过来！”他的语气充满恳求，那是为了维护秘密的恳请，就当是他在求她，留给他最后一丝尊严吧。
洞内光线昏暗，而且他们距离并未近在咫尺，但借着依稀的光亮，尚香还是看到了！看到了他的白发，以及他比头发更惨白的脸色。
他就知道，不能和人过于亲近的，因为越是亲密，他的秘密越随时随地会被揭露。然后，他和那个人的关系就走到了尽头。
尚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呆若木鸡，他也无法移开视线地同她对视良久，他在等那个表情，只要尚香露出嫌弃的眼神，那么他的一切幻想就可以破灭了，他陆伯言果然是不配有朋友的，他终其一生都将是一个人！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尚香不但没有像自己假设的那样露出鄙夷的表情，反而很在乎自己地索性并排坐到自己身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动手动脚，摸摸他的脑袋，揉揉他的头发，理理他的衣裳。她难道不怕，那么不吉利的颜色会带来煞气？
“一个人染发很辛苦吧，特别是头顶这些地方很难完全照顾到，以后我来帮你吧。”
她竟然还说出这样的话？因为特殊的体质，伯言每隔十日就会重新染一次头发，那一天他会起得很早，随后提心吊胆地用一支小刷笔，每一根头发都很悉心地打理。那是很复杂很麻烦，甚至非常让人厌恶的工序，但是尚香却说愿意提他代劳。
之后的陆伯言就像三岁孩童般，任尚香替他整理衣衫，任尚香替他重新打理头发，不声不响乖巧地很。
借着那场倾盆大雨，他收到了上天赐给他的最好的礼物。
原来那么多年来他对所有人若即若离，却始终不抗拒与人接触，是因为他一直在等待某个人的出现。而如今，他等到了那个能带给他源源不断力量并能够让他依靠让他安心的人了。
他习惯了一个人的孤独，但是他总从心底期待某人的陪伴。
他习惯了不说自己的事，但是他特别想告诉一个人。
他习惯了力挽狂澜故作坚强，但是他同样也需要安全感。
他习惯了一个人过，但是他突然想找个人相濡以沫到生命的尽头。
对于这个人，他决计毫无保留甚至不惜生命地对她好。
他自己优秀是有目共睹的，而他对她更是无微不至得没话说，他连自己的贴身玉佩都给了她了。
他都对她事事迁就了，他也愿意为了她干出一番事业了，可为什么还是不行？
那天的尚香一身雪白锦衣，领口袖边滚著兔毛，腰间系著梅红的玉束带，带身固定间隔皆缝有一颗白玉。印象中活泼的尚香总喜欢鲜艳的色调，但是洁白的衣服配以腰间的点睛之笔却让她看起来高贵圣洁，伯言看得醉了。
他的女神，就在那天宣判：“我们不适合，我们……不行……”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余音缭绕在伯言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不行？为什么不行？
他都尽了最大努力来对她好了，他为了她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她还要他怎么样？
前几天海昌县丰收大典，乡里邀请神君前往，席间还有人拉上了自家的闺女。
他正经回绝了，因为几天前，在公绩的鼓励下，他主动表白成功了。
他已经寻得自己那份深情，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万千人中，他只要一个尚香就够了。
可是他作梦都想不到，尚香竟然喜欢上了甘宁！
没有人告诉他，而是他亲眼看见听耳听到的。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陆议番外（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