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ss》乱。

1、第 1 章

　　流川意外地喜欢吃甜食，这样一个称不上秘密的秘密是仙道无意中知道的。

　　高强度的运动之后，身体似乎本能抗拒除了水分之外的任何东西。仙道坐在球场边，一边掀着T恤的下摆扇风，一边在心里暗暗抱怨流川这小子爆发力实在惊人每次一对一后体力的消耗堪比田冈教练的魔鬼训练。坐在旁边的流川也是一副累得够呛的样子，猛灌两瓶宝矿力后，翻了翻背包，竟然从里面摸出了一小盒蛋糕。

　　“你喜欢吃这个？”惊讶。流川和甜食，实在是相距太远不好联想的两个词。

　　流川点头。

　　“你……不嫌腻？”还是很惊讶。自己连水都懒得喝的时候，这个人竟然能顶着大太阳吃蛋糕。

　　流川连头都懒得点，白了他一眼，低头吃蛋糕。

　　果然是怪人。仙道在心底暗暗下结论。连吃蛋糕都能保持一张扑克脸，配上嘴角的蛋糕屑，这个画面有点好笑。

　　“喂，流川，吃到脸上了。”仙道觉得自己有点像欣赏小动物吃东西的恶劣人类。

　　“哪里？”

　　“这里。”

　　“这里？”

　　“不，这里。”

　　食指轻轻点上流川的嘴角。突然就觉得这个动作是这么熟悉，这样一个短暂的情节似乎被分割成细节清晰的许多帧画面，已经在脑海中重复播放了成千上万次，于是，就顺利成章的，将嘴唇凑了上去。

　　我是想帮他把蛋糕屑擦掉，仙道告诉自己，然后顺便，只是顺便，嘴唇的短暂交叠一下而已。
　　十七岁的仙道还不能熟悉使用“调情”“挑逗”这一类属于成人世界的定义。但是毫无疑问，这确实是一个吻。尽管不是漫画或者电视里所描述的任何一种，没有突然而至能把整个人都淋湿的雨水，没有柔软的粉色花瓣落下来盖在眼睛上。

　　流川的嘴唇很软，并不是想象中的冰冷。和女孩子的味道完全不一样，没有黏糊糊的水果味唇膏，只有汗水流过又挥发后留下的薄薄一层咸味。舌尖勾到他嘴角的巧克力屑，有点冷冽的甜味。

　　人的感觉往往比以为得要更加持久和顽固。很久以后仙道回忆起这个吻，总是想不起当时流川的表情，他只能回忆起皮肤上阳光和树荫的感觉，热的一块和冷的一块，界限清晰，周围滚烫的空气中，少年汗水蒸发的清爽味道，还有，甜味。

　　仙道当然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纯情少年。接吻这种事情，看别人做过无数次，和前任女朋友也做过，气氛恰到好处的时候，身边的女孩会给出暗示一样的期待目光。仙道自认为是一个相当体贴的人，所以每当碰到这样的时候，自己总是会主动亲过去。但是面对女孩接下来羞红的脸，他总是会走神到去思考“人这种动物，为什么会用亲吻来表达喜欢”。

　　——如果把亲吻定义为嘴唇的“相碰”。那么一对一时从流川那里截球，手指快速擦过他的虎口，大概算是用指尖亲吻了他的手。或者，他总是投来直接的目光，自己却假装没有察觉目光中的挑衅意味，无辜地回他一个微笑，这也能说成是目光在亲吻。那么，跟这些“相碰”相比，嘴唇的相碰究竟有什么特殊的神秘意义，他实在理解不了。

　　但是现在面前的不是女朋友，是流川。用了零点几秒钟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以后，仙道还没有来得及走神，就立刻开始紧张，身体迅速进入战斗预警状态，等待流川毫不犹豫地一拳砸过来。

　　结果流川只是沉默地把蛋糕吃完，把盒子丢到街边的垃圾桶里，然后收拾好背包，推了自行车准备回家，扑克脸纹丝不动，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流川，再见？”

　　“嗯。”

　　“喂！你就不能主动开口载我一程么？”

　　“白痴。”

　　仙道挥了一半的手无奈地垂下来挠了挠后脑勺，这小子，果然是个怪人，怎么搞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其实也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阳光和树叶的阴影依然覆盖在皮肤上，缓慢地改变着位置。骑着自行车的流川在下一个路口向右一拐，就看不见了。

　　很多年后，仙道成为了普通的上班族，头发不再一根一根桀骜地竖着，用了很久的那个篮球大概躺在老家的某个角落里积灰，日常的装扮早就变成了皮鞋衬衫加黑西装，还要夹个公文包做人模狗样状。因为太疲倦，在地铁里总是面对着车窗站着，冷冷暖暖的灯光拖着弧线从脸上划过，。看着车窗倒映出的样子，甚至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年轻时的脸。

　　很多人就这么在他的生命里渐渐归于沉默，然后也许在某个并不特殊的时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者可以理解为，那些年轻的人只陪伴年轻的仙道彰，等年轻的仙道彰不见了，他们也就不见了。

　　现在的仙道彰是，三十多岁，标准上班族打扮，下班后的疲倦男人，手里还提着一个颜色粉嫩的蛋糕盒。心里暗暗懊悔，自己刚刚六岁的女儿大概不会喜欢生日蛋糕是这么暗的颜色，刚才应该买个动物造型的或者水果蛋糕的哄哄小丫头才对。但是。

　　但是西点房里琳琅满目的点心里只有这一种让他觉得熟悉，甚至能从紧紧包裹周身的甜腻空气中，分辨出它有一点冷冽的香气。

　　西点房里打工的女孩用柔软的声音介绍：“这种蛋糕虽然外面是苦味的黑色巧克力，但是里面包裹着新鲜的樱桃，两种味道糅合在一起，是一种值得细细品味的蛋糕呢。”

　　舔了舔指尖沾到的巧克力，仙道想。就算细细品味了，其实也不是什么甜美到深刻的味道。那么，怎么会记了那么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