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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在富士山爱你 ...


  •   “打小我就不爱听戏,倾裴哥你拉我来陪你过瘾就算了,可为何次次都是同一场戏啊。”陆砚搭在桌子上手撑着脸无聊的说。

      谢倾裴不理会他,专心听着戏。

      “陆小砚,你懂什么,倾裴哥哥哪是喜欢看戏,他是喜欢唱戏的内个姐姐吧。”

      “我当然知道了,用你告诉我啊,还有,别叫我陆小砚,小心我把你提起来揍。”陆砚冲徐寄遥做鬼脸。

      “你这臭小子,你!”

      “滚出去吵。”

      谢倾裴不动声色的训斥道。

      陆砚和徐寄遥被呵斥一番乖乖的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一场戏落幕,听戏的人渐渐散去。

      徐寄遥对谢倾裴行了个眼神,便嚷嚷着要去逛街了,走时还不忘把陆砚这个白痴拖走。

      “为什么啊,我不走,哎,你别拉我!”

      “快走啊,你个蠢猪。”

      谢倾裴听着吵闹声渐行渐远,才站立起身,取下立在胸前口袋里的玫瑰花,朝后台走去。

      温酒下了台就立刻摘下了头饰,卸了妆。她不喜欢浓妆,更不喜欢唱戏。温酒七岁的时候被父母卖到戏院,暗无天日的日子就接踵而至。也不是没反抗过,也不是没逃跑过,可几次折腾下来,逃跑无果,被抓回来也免不了毒打。第一次出逃跑回了家,反而被父母关在门外,被戏院的人逮了回去,后来再逃跑,温酒也不知道还能逃去哪,也就气馁了。

      脚步声拉回了温酒的思绪。

      “温酒。”谢倾裴轻声唤道。

      温酒掀开帘子,看了看谢倾裴,又垂下眼眸,看向了他手里那支妖艳的玫瑰。谢倾裴反应过来,把玫瑰递给温酒。

      “第十一场演出,很精彩。”

      真的是戏精彩吗。

      温酒轻生笑了笑道了声谢谢。

      温酒不是那种妖艳的长相。她的身段玲珑,细长的脖颈,瘦削的脸颊,光滑的皮肤略显苍白,嘴角挂着腼腆的笑意,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显得柔弱可爱。

      谢倾裴看着眼前的人发呆,她确实没有家里介绍的小姐们那般惊艳,可在他眼里确是人群中清丽脱俗的那一个。

      “谢先生次次都来,可我次次都唱同一首,先生不会觉得无趣吗。”

      温酒接过玫瑰转身插在了花瓶中,花瓶是温酒精心挑选的,花瓶里的一簇簇玫瑰开的比送来时还要明艳。

      “会。”

      温酒回头对上谢倾裴那双深情地眸子。

      “可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来听戏的。”

      会撩还是他谢倾裴,言下之意,就是,我不是来听戏,我是专门来看你。一张帅气的脸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温酒,换作任何一个小姑娘都会小鹿乱撞。

      “还有,你来一次就带一支花,我这花瓶都快插不下了。”

      “怎么,不喜欢玫瑰了?那下次我不买了。”

      谢倾裴调戏道。

      “哎不是不是!”

      温酒见状上前挽住了谢倾裴的胳膊,拽着谢倾裴往外走。

      “我喜欢,我当然喜欢了。只是这个季节玫瑰少,你从哪买来的。”

      “你猜。”

      “谢倾裴!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今天吃什么,我好饿啊~”

      “牛排行不行。”

      “啊~又吃牛排,其实我挺喜欢路边杨爷爷家的羊杂汤的。”

      “好好好,下次带你去行不行。”

      “嗯!”

      谢倾裴带温酒去家里开的餐厅吃饭,服务员已经习惯二人的到来,私下也会讨论这位“未来二少奶奶”。有看起来斯斯文文,像个读书世家的小姐,有人说像是开酒庄的富人女儿,七嘴八舌,说法千篇一律却没有一个正确答案。

      “温酒,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想做的事吗?”

      谢倾裴与温酒的第一次约会,那是温酒印象中最浪漫的一次约会。那晚月亮特别晃眼,洒在城中每一片砖瓦上,钟楼顶的视野开阔,温酒可以看到整个上海滩。

      钟楼上一对佳人暗生情愫。

      温酒给谢倾裴讲了很多关于自己的故事,说多,她经历的苦很多,说少,她没有过过幸福的日子。可后来遇到谢倾裴,她的人生就有了意义,变得不一样,变得更加特别。

      其实因为小时候总被欺负的原因,温酒对谢倾裴这种有背景,有家世的人,只称一句纨绔子弟。可她后来才发觉,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谢倾裴和别的人不一样。从他和朋友的对话,对旁人的态度,一直是冷冰冰,可偏偏到了温酒这里,一向自我高冷的谢倾裴,传说中的谢家二少爷,也会面对喜欢的女孩子不知所措,面红耳赤,温酒想想谢倾裴第一次送自己玫瑰花时紧张的要命,手也不自觉的拿起放下,温酒噗嗤笑了,只觉得谢倾裴可爱的要命。

      “温酒,如果没经历过那些事,你有没有想过想做什么。”谢倾裴望向身旁的温酒。

      “教师。想做一名教书育人的人民教师。”

      “难怪……”谢倾裴想起温酒化妆镜前除了各类胭脂,就是一摞摞书本了,这么想想,确实通了。

      “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更喜欢你了。”

      温酒慌乱的转过头去,心想这么腼腆的男生,说起情话来倒是毫不吝啬。

      谢倾裴见温酒害羞,宠溺的笑了笑。伸出手轻轻的把温酒的脸扶了回来,温酒的身体瞬间被一个怀抱束缚住,未尽的语声淹没在满是情意的吻里面,微冷的唇齿间,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这一瞬间的悸动,使彼此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他们在钟楼上,第一次接吻。

      餐厅里是刀叉磕在盘子上的响声。

      “哦——你说我想成为老师的事?”

      “嗯,我找了一所很不错的学校,我亲自去考察过了,与你自学的知识也是差不多的,觉得适合你,而且环境也好,就,递了推荐信。”

      “真的!”

      “嗯。”

      服务员端上了牛排。“您慢用。”

      “可是……”

      “我知道,你想靠自己,校长了解了你现在的资历和努力,如果不是我中间帮忙,你去应聘,他一样会收下你的。所以,你也没有完全靠我,还是因为你的优秀。”谢倾裴不紧不慢的切着牛排。

      “真哒?”

      “真的~”切好的牛排全都到了温酒的盘子中,谢倾裴敲了敲温酒的小脑袋。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谢倾裴先出了餐厅门又折返,把自己的围巾套在了温酒脖子上,温酒瞪着眼睛,一脸懵懵的看着谢倾裴。

      “呆子。”谢倾裴噗嗤笑了,说完转身就跑。

      “谢倾裴!你说谁呆子!”温酒气急败坏,追了出去。

      街上炊烟袅袅,已接近黄昏。情侣在街上追逐打闹。却是世人羡慕却不敢觊觎的爱情。

      “新房子?!”

      “嗯。”

      谢倾裴在一所学校附近买了个院子。他悄悄为自己和温酒制备了个家。很早前就开始置办了,如今已经翻修好了,谢倾裴都是亲自设计的,他了解温酒的喜好,房子会是温酒喜欢的类型。

      “谢先生,可真是大手笔呀。”

      “温小姐过奖了。”

      “阿裴,老师说,等我年满二十,就有离开戏院的机会了。我算过了,等你来听我的戏满一百场那天,我正好二十岁生日。”

      “这么狡猾,还偷偷算过啊。”

      “那……玫瑰攒够一百支,你就娶我,好不好。”

      “好。”谢倾裴温柔的对她笑。

      随即又长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啊。”

      “嗯……好是好啊,还要等三年啊。”

      “谢先生好生着急,不急不急,到了二十岁,我立马把自己赎出来。”

      “啧,哪有自己赎自己的。”

      “嗯?”

      谢倾裴突然凑近温酒,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我来赎你,行么?”

      温酒被谢倾裴的气息弄的浑身瘙痒,从脖子红到耳根子。

      “阿裴……”

      “我赎回来的,你可就是我的人了。”

      温酒浑身酥软,瘫在了谢倾裴怀里。受不住了受不住了,太撩了。

      谢倾裴接住了温酒,还是害羞,真不禁撩。

      谢倾裴日日来听戏,日日送花。他们在街道嬉笑,在花海拥抱,在巷子接吻,对着大海许愿。

      “阿裴,你说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吗。”

      谢倾裴没有问温酒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直接回答了“会”。

      “温酒,我们下辈子也会在一起。”

      “那如果有人要你离开我呢。”

      “我不会离开你,也决不会放开你的手。”

      “阿裴,今年二十岁,我不想要生日礼物了,我想去旅游。”

      “好,你想去哪里,想好了吗。”

      “富士山。”

      “怎么突然想去富士山?”

      “我曾在报纸上见过,特别浪漫,山际辽远,风光旖旎。纤细优美,及至山麓,从下往上看去,富士山更显庞大壮观,辽阔的山体天然透露着一股幽远厚重,令人心生肃穆。看着,心向自由,想试试自由是什么感觉。”

      “好,你喜欢,我便带你去。”

      时光蹁跹,转眼过了一年又一年,温酒的二十岁将至。如往常一样,谢倾裴还是会来听戏,偏偏这一天,他没有出现在台下,温酒觉得奇怪,谢倾裴从来不会缺席,也不会是爱迟到的人,直到落幕,他都没有出现。

      收拾完自己,温酒刚想出门去找谢倾裴,一开门,一个熟悉的人站在门外,像是等了温酒很长时间了。

      “我叫徐寄遥。”

      温酒见过她,见过她陪谢倾裴来听戏,也听谢倾裴提起过她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妹妹,便请她进来。

      “我知道你,听阿裴提起过,你来有什么事情吗?”

      “我再介绍一遍吧,我叫徐寄遥,谢倾裴的未婚妻。”

      未婚妻这三个字劈头盖脸的砸向温酒,震的温酒半晌才缓过了神。

      “抱歉,我……我不太理解……”

      没等温酒说完话,徐寄遥便打断了她。

      “我说,我是谢倾裴的未婚妻。”

      还是一阵刺痛,心生惶恐。温酒痴傻的半张着嘴,紧皱着眉,难以相信的看着徐寄遥,眼里泛起阵阵涟漪。

      “你知道谢倾裴是什么人吧,谢家二少爷,谢家,全上海市,不算顶端猎物但也不是什么低级人物,这你知道吧。”

      温酒似乎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你觉得,谢家最有望的继承人,可能娶你一个小小戏子吗。”

      “不是的,我知道,我知道的,你故意这么说的,阿裴说过,你是个懂事温顺的女孩子,你不是这样的,你在骗我,我要见谢倾裴,他今天没有来听戏,他在哪?”

      徐寄遥提了口气,又悲哀的叹了出去。

      “是,这些话是谢夫人让我说的,我把这些告诉你也没什么,你给得了他什么,爱?你知道吗,因为你喜欢玫瑰,他找遍全世界给你最新鲜的玫瑰,你知道的吧,有些季节,根本不容易找到玫瑰。你一句想成为教师,他通宵勘察了所有学校,找到一所他认为你会满意的学校,有费尽心思联系校长,费劲口舌。又因为你说过生日想去富士山,他准备连夜跑去富士山为你准备惊喜,第二天还要赶回来听戏。”

      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一气呵成,说完这些话,徐寄遥一身疲惫。

      “我……我……”

      温酒无法平静的听完这些话,字字句句,一针一针插进心脏,久久不能释怀。

      “如果可以,谁不愿意和喜欢的人一辈子在一起。”徐寄遥心疼的看着温酒,为她扶去了眼泪,可一滴接着一滴,永永远远擦不完。

      徐寄遥的眼睛不知怎么突然酸涩,蒙上了一层水雾。

      也许同是可怜人,互相同情罢了。

      “你与倾裴哥的事,先是被百姓知晓,又传到谢夫人耳朵里,所有人,几乎整个上海滩的人,都在传,他们都说……”

      “说什么……”温酒一双空洞的眼神望着徐寄遥。

      “说,谢家的少爷,谢倾裴,跟一个出身不三不四的戏子,厮混到一起。”

      温酒听罢,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像断了弦的珠子,再也拾不全。温酒浑身都在颤抖,这话,一句一句,像富士山那么沉重,全压在了温酒身上,喘不过气。温酒安静了片刻,露出了笑容,和以往的笑容大相径庭,叫人看了浑身毛骨悚然,笑的是那样难看,咧不开嘴却也没法闭拢,慢慢笑出了声。

      徐寄遥看着她,温文尔雅的姐姐,笑的无比狰狞,比哭还丑。

      “谢倾裴,他在哪。”

      “被关在家里,不吃不睡,从三楼翻下来还跌伤了脚。”

      徐寄遥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

      “为了见你。”

      温酒心酸的笑了笑,特别小声,像说不出话,哑口无言。“他妈妈,希望我离开他?”

      “我觉得……”

      徐寄遥没有肯定回答,话被打断。

      “光不见面不够吧。”

      “我……我不是……”

      “我不死,谣言难消啊,我不死,旧情难忘啊,我不死,谢少爷,德不配位啊。”

      “姐姐……我,帮不了你。”

      “谢倾裴,是我这一生,倾尽所有运气才遇到的人,我曾在深渊,是他拉我走向光明,我的人生本就黯淡无光,我实在,不该把他一同拉进深渊。”

      “我还是想见他一面,不说别的,只叫他死心。”温酒此时已经非常平静,不吃不喝,总不叫个事啊。

      “好。”徐寄遥答应了,起身离开。

      温酒瘫坐在化妆镜前,看着自己可笑的样子,脸上还有泪痕。

      “仔细想想,我好像,没有好好爱过你,从小到大受的伤,本能让我更爱自己,是我不对。”

      “是戏演的多了,悲剧演的多了,忘记自己一直身陷悲剧。”

      “下辈子,我一定,我一定干干净净来见你。”

      谢倾裴如愿被谢夫人放出了家门,出门前,他穿了一件肥大的西装外套,理了理头发,还偷偷擦了谢夫人的胭脂。

      温酒戏院旁的巷口等他,谢倾裴慌慌张张,莽莽撞撞,撞见温酒时,温酒见他这副样子,又好笑又心疼。

      “温酒,抱歉……我今天……”

      谢倾裴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手忙脚乱的从兜里掏出今天准备的玫瑰花,双手递到温酒面前。

      “第一百朵,送给你。”

      温酒愣住了。

      玫瑰花梗已经被折断,许是来的匆忙,在兜里被挤到了。温酒歪着头冲他笑,又摇了摇头。

      谢倾裴折断玫瑰梗,又递向了温酒。

      彼时一阵风,将本就凌乱的花瓣吹落了,洒的
      遍地都是,这风说大不大,只是微风,说轻不轻,吹去了谢倾裴与温酒一去不复返。

      温酒又摇了摇头,苦苦笑着。

      谢倾裴更慌了,他扔掉花梗将温酒揽入怀中,他感觉到温酒轻轻颤抖,实则两人都无法平静。

      “我妈跟你说什么了对不对,你别听他的,我不在乎。”

      温酒没有拥上谢倾裴的怀抱,而是有力无力的推开了谢倾裴。

      温酒绝望的看着谢倾裴。指着满地的玫瑰花瓣。

      “这不是很明显了。我等不到第一百朵,也不想等了。”

      “温酒。”

      “你照过镜子了吗,自己瘦成什么样你看不见吗?”

      温酒提起谢倾裴宽大的袖子。

      “西装再宽,遮得住你瘦削的身躯吗?不够吧?”

      温酒的手又顺着衣服滑向了谢倾裴的脸。

      “偷偷抹了胭脂,真拙劣,这么点,遮的住脸的颜色吗?不够吧?”

      谢倾裴说不出话,像初见时一般那样手足无措,只会心中慌忙。

      “你累不累啊,你有没有听别人说你啊。”

      “我不在乎的!”

      “我在乎!我在乎的,谢倾裴,我本就身处深渊,是你非要拉我出来,我身上有镣铐,我跑不掉,该待在哪,我哪也去不了。如果不是你,我的后半生不还是这样,唱戏的那么多,你为什么偏偏来招惹我!”

      “温酒……我从不嫌弃你……我从来不觉得累……”

      “我累!谢倾裴,我说我累了。你过你的人生不好吗,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你知道被所有人指着鼻子骂不三不四下流作贱是什么感觉,你知道的,对吧,你想,可我不想!”

      “温酒你别放弃好吗……”

      “你说这话我倒是想谢谢谢夫人啊,我早该清醒啊,其实我根本不爱你,你自己感觉不到吗,我喜欢什么我就会让你给我,我就是这样,什么都没见过,我只爱我自己。”

      温酒瞪着谢倾裴的眼睛,不痛不痒的说着。

      “别来烦我了,你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人真恶心,你们一家都恶心,你,也恶心。”

      温酒再也说不出伤人的话,转身想逃跑。

      谢倾裴拉住了温酒的胳膊,满腔委屈和不甘,扯着哭腔低哑道,

      “温酒,我这次没放开你的手。”

      温酒一咬牙,回头恶狠狠的盯着谢倾裴,她看着谢倾裴睫毛已经湿成一片,一张脸早已憋的通红,泛白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着,滚烫的喉咙发不出声音。

      温酒用力的甩开了谢倾裴,然后逐字逐句的说道,

      “是我松的,我不要你了。”

      温酒转身离开。不留一丝痕迹。谢倾裴在抬起眼,温酒连背影都没就给他。巷子里,是被温酒丢下的一句不爱了,和温酒不要了的谢倾裴。

      谢倾裴久久不能平静,先是低声抽泣着,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双膝一软整个身子都扑倒在地,干脆坐在了地上,两只手攥成拳头,在地上狠狠地捶打了几下,又在自己的双腿上来回搓动着,喉咙渐渐放开,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一个闻名整个上海滩的世家之子,坐在地上哭的像个买不到糖的孩子。

      温酒匆忙逃离了巷子,转身讲门掩上。

      她背靠着门,大口大口的呼吸,扬起一张绝望又凄楚的脸庞,两眼望向灰蒙蒙的天花板,牙齿紧紧地咬住嘴唇,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泪水难以遏制地顺着脸颊淌落而下,她感觉到哭声在喉咙处翻滚着,终于冲口而出。

      温酒收拾了情绪,拿起剪刀摆弄桌前的玫瑰花,玫瑰越来越多,攒了足足九十九支。

      理着理着,温酒忽然又笑了,从低声轻笑,到放声大笑,笑的痴狂,笑的可怕,笑的整个戏院都充斥着可悲。地心深处那些悲怆的情绪,沿着脚底,像被接通了回路,流进四肢。

      温酒低着头,晶莹的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顺着笔尖滚落,盈盈欲滴,嘴里轻生嘟囔着。

      “只差一支……只差一支玫瑰,我就能等到你娶我了……”

      等不来第一百支玫瑰,等不到二十岁,等不到你娶我。

      其实早有预谋,婚礼早就开始筹办,所有人都知道这场盛宴,等着盛装出席,只有这场婚礼的新娘新郎,被匆匆推上了场。

      温酒二十岁这一天,演了一曲《霸王别姬》,戏开场时,谢家正在举行谢倾裴和徐寄遥的婚礼。一场悲剧,一桩喜事。

      温酒用尽了全力来完成这一曲剧目。她时常想,也许她和谢倾裴就像一场戏,台上的人饰演生旦净末丑,上演着不同的桥段。一场戏终将落幕,他们也终将会以悲剧谢幕。

      “互相拖欠,三生也还不完,回不去,也罢,不如了断,死亡才是永恒的高潮。”

      “虞姬,你可有悔。”

      “妾随大王”

      “生死”

      “无悔”

      台上的人眼角泛红,曲终时从眼角落下了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恰到好处。

      虞姬的剑挥落,真真切切划过温酒的脖子,踉跄了两步,向后倒去,鲜血顿时从脖颈喷涌而出,染红了戏服,染红了幕布,染红了双眼。

      伸手去挡眼前的光,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最后在照亮我一下吧。

      弥留之际,我还是遗憾,没能收到最后一支玫瑰,没能等到你娶我。我先去,收拾我们的家了,待你来时,我直接嫁给你,好不好。

      温酒歪着头看向台下,谢倾裴手中拿着属于她的那支玫瑰,温柔的笑着对她说:温酒,我爱你。

      温酒还是释怀的笑了笑。她记得,他们第一次初见时,他就是这样看着她的。

      “谢先生,谢倾裴,阿裴,我爱你。”

      温酒闭上了眼,戏,终究结束了,人,终究是散了。

      婚礼结束时,戏院的一名戏子死在台上的事已经穿得沸沸扬扬。

      徐寄遥也没想到,温酒真的会死。

      夜已至深,房中谢倾裴卸下一身疲惫瘫坐在窗前,徐寄遥与其对立相视。

      “后悔吗,嫁给我。”

      “既然不能嫁与心爱之人,嫁谁不是嫁。”徐寄遥苦笑着。她从未见过谢倾裴这副样子,一夜苍老了不少。也不似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也不曾想,原来,温酒爱他至此。

      “我给你讲讲我和我爱人的故事吧。”

      “上海滩所有人都知道谢倾裴爱温酒,城中到处是我们的痕迹。”

      “她出身是不漂亮,可我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即使身陷囹圄,却仍孑然一身,世人只知道她出身戏班,却不知她干干静静心怀大志,世人只知道她是个戏子,可她一心想着有一日能脱身为人师表。这样的女孩子,却要被你们唾骂,她不是死在台上了,是死在你们的谩骂声中的。”

      “你知道吗,她曾经跟我说,她想教书育人,她希望以后的孩子不吃她吃过的那些苦。”

      “她说这话时,月色正好,把她照的整个人都在发光,这么好的人,我捧着捂着怕化了,可却也因为我不能再发光了。”

      “你看,即使世人对她的恶意这么大,她还是心系苍生。”

      “其实我不确定她有多爱我,她好像更爱自己,但她愿意腾出时间爱我,我觉得我很幸运。”

      知道温酒自刎了的谢倾裴不吵不闹。

      徐寄遥看着,心中翻涌这阵阵心酸。

      其实想来,她明明可以离开这里,去个没有谢倾裴的地方,重新开始。本来徐寄遥一直搞不懂。现在懂了,谁也离不开谁,谁也没法放下。谁都爱着谁。

      谢倾裴接了一通电话,商人询问谢倾裴是否还要预订明天最新鲜的玫瑰。

      再也没有人预订过第二天最新鲜的玫瑰。

      后来,谢倾裴买不到的玫瑰,成了烂大街的浪漫,整条街都是低俗和廉价。

      温酒死在她梦寐以求的二十岁。其实谢倾裴在那一天也死了。

      谢倾裴带着温酒的骨灰登上了富士山。

      谢倾裴突然顿悟,富士山确实美,美得不可方物。

      温酒的骨灰从山顶往下飘,每一粒都落在了富士山皑皑的白雪上。

      亲爱的温酒小姐,今天我在富士山,山顶为你飘了一片雪,而我正喜欢着你,喜欢到全世界的森林一起倒下那么喜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我在富士山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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