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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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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营入口,阿麦俐落地跳下马背,顺手将马鞭交予跟上来的亲兵队长张士强,大步向帅帐走去。
一路上“麦帅好!”的吼声此起彼伏,阿麦并不放缓脚步,只不时微微颌首向人群致意。老兵们还好,那
些三五聚集的新兵们偶有得到阿麦目光扫视的,有那沉不住气的,已经忍不住热血沸腾,不等阿麦行远,
便向着同袍们窃窃私语:“瞧着没有,麦帅刚刚好像跟咱打招呼了!”
进得帅帐,无需阿麦示意,亲兵们已经一边呈上一叠军文,一边递过新鲜水囊。阿麦右手接过水
囊,左手已翻开军文看了起来。少时处理完毕军文,略略用了些饭食,便传唤各处将领。已候着的几位部
将、营将即流水般入了帅帐,须臾复命完毕,得令而去。饶是如此,待到处理完毕,也已经是戌亥之交。
张士强拎着个包裹,掀帐入内,轻轻唤了一声“元帅”。阿麦正以手支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还
是纯粹在发呆,闻言抬头道:“准备好了?”
“嗯。”
“走吧。”
说着便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张士强默默跟着。
两人并未骑马,营中将士早已歇息,只偶尔遇到夜巡的队伍,无声地打个招呼。出了大营不远便
是一个小坡,阿麦对张士强道:“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张士强动了下嘴,却终没说出什么,只把手中包裹递给阿麦。
阿麦独自绕过小坡,眼前顿时空旷起来。将圆未圆的月色下,但见远山模模糊糊的连绵着,不知
名的虫儿吟唱声交织在一起,却愈发令人觉出寂静,几乎感觉不到不远处便驻扎着数万人的军队大营。阿
麦找着一块顶部略平的大石头,伸手入怀,把一本泛黄的笔记跟一柄怪模怪样的匕首放在石头上,又打开
张士强给的那个包裹,里面装着的原来竟是些香烛纸钱等祭奠之物。阿麦默默将香烛插在石头前的土中点
燃,又烧了纸钱,默默磕了三个头。磕完了头,却并不起身,只直起身来凝视着纸钱烧过的余烬。天地间
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儿风,月光温柔而殷勤地拂拭万物,也照在阿麦的脸上,小溪般的泪水蜿蜒闪亮。良久
,阿麦低低的声音哽咽着:“爹爹……妈妈……”
“妈妈……”
恍然间,似乎看见那一双,不对,是三个熟悉的身影。爹爹,妈妈,还有……陈起哥哥……
三人种种快乐的,温柔的,慈爱的,慧黠的,生气的,无奈的表情在眼前交叠闪过,十几年的时
光,那么长,又那么短。却最终定格在最后的匆匆一面时妈妈那难以形容的苍凉面容,满怀担心与不舍地
尖厉呼喊,叫自己赶紧往后山跑,叫自己不要报仇,要好好活下去。那时的自己,拼命地逃跑,脑袋里面
一片空白。这片空白,延续了将近四年的时间。四年里,只想着我要活下去,要好好活下去。却从来不敢
回忆,生怕想起一丁点从前的日子,哪怕是最平淡的回忆,也带着令人锥心的痛楚,更何况最后一面时爹
娘那带血的身影。直到再次听到陈起的名字,所有的委屈忿懑再也不可抑制地冲上心头。那时自己只有一
个念头,要去到陈起面前,要亲口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
那时的阿麦,是未经历过一丝风雨的小鸟,却骤然遇到倾巢的风暴。虽侥幸留得性命,却一点也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甚至,爹爹,妈妈,你们也没有想到过吧。你们坦然收留了那个北漠的孩子,纵然
知道他心中怀着仇恨,也一定不清楚,那仇恨在他心底积压得那样深刻。你们养了他八年,待他如亲子,
不曾戒备分毫。他却始终记得自己是北漠人。
那天,陈起说,你们从来也没有认为自己是南夏人过。南夏不是国,北漠也不是敌,只不过是可
以让爹爹您一展抱负的地方。果真是如此么?
妈妈,陈起他还说,回首之时,觉得那八年的快乐竟然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阿麦低下头,泪水连成线地打在身前的草地上,除了草叶轻颤,再无声息。
不,对阿麦来说,那八年的快乐并不是笑话。阿麦在心里,轻轻地对自己说。纵然见证过那段时
光的仅剩两人,纵然这两人中还有一个觉得那些时光是个笑话,还那般决绝地背叛了那段时光。那天刚刚
听到陈起如此彻底地否定了自己记忆中所有美好的过往,有一刻时间里觉得无比的茫然跟绝望。比爹娘离
世自己独自逃命时,比四年的颠沛流离无处容身时,更加的、绝望。那时自己喃喃地问道,“你是北漠人
?那我呢?我算是哪里人?”是问陈起,更是问自己。
爹爹和妈妈教给了自己很多,读书写字,下棋画画。但他们的言传身教中,没教导过南夏人跟北
漠人有什么区别,没教导过怎么去仇恨。他们只是要自己知道什么是好人和坏人,学习怎么快乐地生活,
怎么让自己幸福,也让自己周围的人幸福。
那天,阿麦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离开城守府的。茫茫然中,机械地拖着步子,每一步都用尽全身
的力气,总算挣扎出了大门。虽是战时,仍不时有人往来经过,北漠兵,南夏民,人人都匆匆来去,奔向
要去的目的地。阿麦茫然地看着人群,只觉得个个都让人羡慕。北漠人也好,南夏人也好,他们全都知道
自己是谁,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除了自己,无处可去。我,到底算什么人?
阿麦躲着见到的每一个人,只觉得不论什么人都是异类,又或者唯有自己才是那个异类。不觉走
到城守府后的小巷里,四下无人,阿麦便再也没有了挪动身子的力气。贴着墙蹲下去,头深深地埋在膝头
,如同鸵鸟一样,只想把自己埋起来,远远地、远远地躲开这无可留恋的尘世。那一刻,阿麦真正地明白
了什么是天下之大、无处容身。
不知道在那条小巷中蹲坐了多久,似乎经过了宇宙洪荒那么久。被常钰青找到的时候,自己不觉
也问了他:“你是哪国人?”
那时,阿麦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从那茫然和绝望中挣扎出来,竟然没有忘记执行细作的使命。
若说那时的真真假假是为了从常钰青手中脱身,为什么又还跟着二蛋回到了南夏军中?
也许,多多少少是因为陈起说他自己北漠人,陈起让自己去哪里都可以,但是别再回到江北军了
。妈妈,我虽然努力地想要记着您的话,不要让仇恨控制了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有恨。陈起,他亲手毁了
我的一切。他是北漠人,我便作南夏人。他叫我别回江北军,我偏要去江北军。
也许,阿麦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无处可去罢了。算来这苍茫世间,自己识得的人,还算得上有
一点交情的,竟然多在南夏军中。不去南夏军中,又该去哪里?乱世流离,纵然逃到江南,又哪里找得到
一处平静的避世桃源。便真找到了,阿麦也知道,自己心中,终究有块垒未消,日夜咬噬心灵,避无可避
。既如此,便不如放任心情,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答案。
如今,我沿着您当年的路,也走到了大将军的位置,爹爹。阿麦在心中轻轻地说着。
“在祭奠谁人?”
身后突然传来问话声。阿麦略吃了一惊,胡乱在脸上一摸,转过身来,却是唐绍义。怪不得张士
强没有出声,他也清楚,这军营之中,也唯有这位大哥,是阿麦全然信任的人了。
“大哥?怎么还没休息?”
“嗯,睡不着,随便走走。没想着见到了你的亲兵在这边,是我让他不要惊动你的。”
阿麦赧然道:“今天是我父母的祭日,因此……”
唐绍义并不答话,只矮下身,也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方道:“伯父伯母请安心,阿麦如今已经
是我南夏军中无人不知的战神大将军了。”
阿麦怔怔听着,突道:“我娘的遗愿却不是要我做将军。她只要我好好活着。”
唐绍义轻轻道:“你现在便是好好活着。”
夜露渐起,空气中的水汽愈发氤氲,和着温柔的月色,掩去战场的肃杀气息。就听唐绍义继续轻
声道:“人生在世,不论做将军,做小兵,或者做百姓,都能好好活着。阿麦便是阿麦,你现在做将军,
没人能把将军做得比你更好,你当然是在好好活着。等到将来,将来……”
“将来怎的?”
月色下,看不清唐绍义的脸色变化,他顿了顿,又接着说下去,声音中添了丝莫名的紧张。
“等到将来边境安定,百姓乐业,你我便可解甲归田,做个逍遥的闲散人。”
唐绍义虽然早知阿麦是女儿身,几番同生共死,算得上过命的交情,却从来没有谈及过将来的打
算。在某个方面,他的脸皮实在是薄得可以,此番隐讳的说辞,已经算得上最露骨的表白。
阿麦也不知听懂没有,沉吟一会儿,方接话道:“那唐大哥你性命相搏得来的军功便就此轻轻抛
弃么?难道要学二十多年前的靖国公?”
“靖国公大才我自然不及,但是他为了天下百姓投身军中,终结乱世,又不恋功名,功成身退,
这番胸襟却值得学上一学。”
阿麦无语,原来自己老爸还是大哥的偶像。他却不知道,靖国公功成身退,却终究退不出前尘往
事。一阵突如其来的软弱袭上心头,阿麦低低道:
“你又如何知道靖国公是为了天下百姓,不是为了自身抱负?何况对于那些北漠百姓来说,靖国
公也好,咱们也好,恐怕都是杀人的魔王,该下地狱吧。”
唐绍义语结,想了一下,诚恳答道:“我是不知道靖国公到底作何想法。想我自己当初投军,也
曾一心要建功立业,既是要报国报民,也想要出人头地。
只是在军中熬得久了,方知道每一寸军功,不光是拿着敌人的人头换来的,上面也免不了沾染着
自己人的鲜血跟性命。我都已经不记得,到现在认识过多少人,这些人中又有多少还活着,有多少在我眼
前死去。一将功成万骨枯,到得后来,我已经不想要功劳。但是,那时我已经身在局中,无路可退。我进
,是杀人。我退,亦将有更多无辜的人因为我的逃避而失去性命。所以,我只盼着这场战争结束那天,不
用再杀人。
至于北漠百姓,他们也确实无辜。北漠人多以游牧为生,北地苦寒,若天时不顺,便有冻馁饥馑
之忧。我若是北漠人,恐怕也要时时想着南下争夺南夏的丰美之地。便是南夏国或北漠国内部,也同样有
人欺人、人害人。但是,我既然生在了南夏,便只能尽着自己的力量,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至于老
天爷为何要让这世间时时纷扰争斗不休,是无解之题。将来老天爷又要如何评判我的是非功过,也不是我
能管的。只是我自问所作所为问心无愧,便能坦然立于世间。”
阿麦怔怔道:“但求问心无愧?”
唐绍义望着阿麦,目中似有粼粼波光,轻轻“嗯”了一声。
5555555555555555,又臭又长,好累,编不下去了,番外到此为止。
真佩服橙子写文的功底。
总之,俺设想的后续情节是,后来小唐诈死(没办法,因为有剧透说小唐死了……),与阿麦一起归隐了山林。常钰青很好,但是,在阿麦和常钰青之间,横亘着的是无数双方战友的生命,阿麦自己可以谅解,她却无法代表被常钰青杀死的、又对她有恩情活着友情的那些人,去原谅。阿麦一路走到战神的位置,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她和她的战友们,那些日夜相处所积累的感情,甚至,她心里数年来累积的敌我观念,都已经渗入了阿麦的灵魂。犹如和陈起一起生活的那八年的时光无法从阿麦的生命中切割出去,常、麦二人要把从军的情感和经历彻底抛弃,也将会变得不完整。他们若在一起,不但无法面对各自活着的亲朋,更无法向各自失去性命的战友交代。对于阿麦来说,陈起的选择虽然可恨,最终却只能无奈地去理解他,所以她没有杀他。我想,到了最后,阿麦也会放下对陈起的仇恨。
至于商,不管他内心对阿麦抱着何种想法,但是说不如做,在行为上,他已经一次次将阿麦当作他的军队中的一员,当作棋盘上的一粒棋子。而且,他势必还要继续把阿麦作为一个军人,而非爱人,去使用。既然如此,对于阿麦来说,他当然也只能是上司,是相互利用又相互欣赏的一个人吧。
最后,其实个人最喜欢的,目前为止是小商啊啊啊啊啊啊啊~~~当然,除了麦子~~~~只是从剧情上分析,俺支持小唐罢了。糖+麦 = 好吃的点心 ? orz